玉華宮?南宮離珠那邊?
我意外的挑了挑眉毛。
要說南宮離珠——她畢竟有個位高權重的父親在兵部做尚書,加上南宮錦宏的門生遍佈朝野,裴元灝是相當注意這些事,應該不會再在朝政的事情上再多倚重貴妃娘娘了吧?
不過,今天他卻去了南宮離珠那裡,難道,對於這件事,南宮離珠纔有用處嗎?
我揮了揮手,讓那小太監離開,自己走了回去。
景仁宮中又變得安靜了起來,我重新坐回到窗前,將《神效集》又錄了一部分,窗外的雪下得越發的大了,一擡頭,就被空中那紛紛揚揚的雪花迷了眼。
正出神的看着,紛揚的雪花中,出現了一個人的身影。
我一怔,定睛一看,正是裴元灝。
他遠遠的走過來,正對着我的窗戶,也看見了我。
然後,他停下了腳步。
停了一會兒,他沒有繼續走過來,而是轉身,向皇后那邊走去了。
我仍舊安靜的坐在窗邊,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了漫天大雪當中,然後將手放在旁邊的香爐上面,薰熱了一些,再繼續往下寫。
寫到中午時分,吳嬤嬤他們終於過來攔下了我,御膳房已經送了吃的過來,我帶着妙言吃過午飯,再休息了一會兒,便躺下睡午覺。
屋子裡暖和極了。
我很快就睡去了,睡得直咂嘴。剛剛午飯過後沒有用茶漱口,而是喝了一碗熱氣騰騰的甜湯,此刻舌尖也是甜蜜的,我嘗着那樣的甜味,忍不住在開始在迷糊當中默唸起了剛剛錄出的《神效集》。
朦朧間,彷彿也看到一個人執筆,在安靜的寫着。
我的嘴角帶着笑意,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眼前,是一張熟悉的,有些模糊的臉龐。
當我一意識到那張臉是誰的時候,頓時像是被人紮了一針,猛地清醒過來,睜大眼睛,就看見裴元灝正坐在牀邊,低頭看着我!
一時間嚇得聲音都啞了,說不出話來,只驚恐不已的看着他。
他的臉色冷凝,和我剛剛的夢境幾乎是兩個極端,像是將我從一池溫熱的浴湯裡直接拎起來丟到了冰水中,我哆嗦了一下,終於找回了聲音:“你——”
“你該醒了。”
他冷冷的開口,打斷了我的話。
當然醒了,完全清醒了。
看着我彷彿心有餘悸的樣子,他又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看了看我身旁躺着的妙言,聲音放低了一點:“讓她再睡會兒,你先起來,朕有話要跟你說。”
心還在突突的跳着,但我也很快起身,穿上了衣服。素素他們急忙送來了熱茶點心,看着那些精緻的糕點,裴元灝淡淡的一揮手:“朕在皇后那裡吃過了,不用這些。”
素素看了我一眼,我無聲的做了個眼色,她便將糕點撤了下去。
我整理好了,這才向他行了個禮,慢慢的坐到了他的對面,看着他喝着濃茶,皺緊眉頭,彷彿有着解不開的結的樣子,也不多說話,就安靜的陪坐着。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道:“你知道出了什麼事了吧?”
我搖搖頭:“民女不知。”
他彷彿冷笑了一聲:“西川的人,沒告訴你?”
“西川?”我一聽這話有些奇怪,難道,西川又出了什麼事?
我儘量放平心態:“西川遠在千里之外,有什麼事,也不是民女時時都能知道的。”
他鼻子裡冷哼了一聲。
不過,神態倒是緩和了一點。
然後,他說道:“陝西布政司,被暴民殺了。”
“……”
我一時有點愣在那裡回不過神——剛剛他的那些話,我還以爲出事的一定是西川那邊,但他一開口卻是陝西布政司,我倒有些愣神。
半晌,說道:“陝西?布政司?”
他冷冷的說道:“他在推行新政的過程中,遇到了很大的阻力,好幾次都推行不下去,朕派了不少人過去幫他,卻沒想到——”
我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畢竟,新政的阻力我們大家都心知肚明,真要抱怨,輪不到這個時候,在我面前抱怨。
我想了想,才心平氣和的說道:“新政的阻力大,是大,不過租力來自百姓,有些奇怪啊。”
他陰沉沉的看着我,沒說話。
我繼續說道:“陛下的新政原本就是爲了百信而行,且不說百姓是否愚鈍,只怕得是真的傻子,纔會看不出新政的實行對誰有利對誰無利。”
“……”
“這一點,皇帝陛下應該比民女更清楚纔對。”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沉重的鼻息稍微變輕了一些,然後才說道:“阻力的確是來自百姓,但不是因爲新政,反倒是因爲,他實行新政不力。”
我鬆了口氣。
“那,布政司大人被殺……”
“他被殺,原本只是一件小事,況且他一死,朕立刻讓人接手了陝西的政務。”
“那,皇上這邊也應該是處理妥當了。”
“不過,朕派過去的御史,剛入陝西境內,就被刺殺了。”
“……!”
我的心又是突的一跳。
剛剛說陝西布政司被殺,我還不覺得有什麼,畢竟這陣子,已經聽說不少地方因爲推行新政不力,而跟當地百姓起衝突的官員,但他派出的御史在半路上被殺——
我下意識的問道:“這位御史大人是——”
“瞿學義。”
瞿學義?南宮錦宏的外甥。
我頓時有點明白,爲什麼剛剛他去玉華宮了。
不是因爲什麼大事要去跟南宮離珠商量,而是死的是瞿學義,他要過去安慰那位貴妃娘娘。
我想了想,問道:“也是——陝西的百姓動的手嗎?”
他的目光又變得冷了起來:“若真的是暴民動手,倒也有跡可循。但瞿學義這一趟過去是輕裝簡行,沿途也並沒有亮出身份,反倒是在剛一進陝西境內就被殺。”他說着,擡頭看着我:“你覺得,這像是哪些人的手筆?”
“……”
我定了定神:“我明白陛下的意思了。”
川陝地界相連,加上這件事,這樣的手筆,也難怪他會這樣看着我,這樣來問訊我了。
他一隻手捏着茶杯,幾乎咬着牙:“你可知道,關於對西川用兵的事,朕剛剛壓下去!”
“……是。”
“如果這個時候,西川的人還給朕鬧出這樣的事,你覺得,朝廷上會有什麼風向?”
“民女明白。”
“朕看你並不明白!”
他餘怒未消,我也不急着辯白,而是安安靜靜的坐着,聽着他的鼻息從沉重急促慢慢的,慢慢的變緩,這才輕輕的說道:“民女明白,皇帝陛下是擔心這件事會被朝中一些有心之人利用,對西川用兵的事會被再提。”
他沉着臉,沒說話。
“不過,既然是御史大人被刺,這就不是一件小案子,最好還是查證清楚,才能定罪。”
“……”
“如果,陛下不放心的話——”我擡頭看着他:“這件事,民女也可以去找那位,剛剛從西川來的朋友,查問一下。”
他的眼中透着一絲冷意:“你確定問得出來?”
我淡淡一笑:“民女的話,多少還能管一點用處。”
“……”
他沉默了許久,終於說道:“好。”
說完,他又看着我,說道:“不過你要知道,這件事對現在的朝政影響很大。再過幾天,朕讓他們看好的吉日,要行親耕之禮,對西川用兵的事會被重提。”
“……”
“朕不希望到了那一天,事情還沒有轉機。”
“民女明白。”
我剛說完這句話,他就站起身來,抖了抖自己的袖子,轉身便往外走。
一直在外面等候服侍的素素和吳嬤嬤,這個時候一看見他就這麼走出去,都傻了,素素還反應不過來,吳嬤嬤急忙行禮,裴元灝看也不看他們,就走到了雪地裡去,很快,只剩下一排腳印了。
素素愣愣的回來:“皇上今天怎麼了?急匆匆的來,又急匆匆的走?平時他總是要再這邊膩很久的。”
吳嬤嬤聽了她的話,轉過頭來看了我一眼。
我淡淡的笑了一下。
大概是昨天晚上的事,我讓人去御膳房再作一些吃的,這件事怕是瞞不過他,與他來說,皇威有損,他倒是忍着一口氣過來的,只是,那種柔情蜜意的場景,是擺不出來了,他自然也是想冷我一下。
這樣,倒好。
擺出那樣的場景來,我倒是還好,只怕他一天一天的,會越來越當真。
我回過頭,看見內室裡,妙言還穩穩的睡着,我便對吳嬤嬤說道:“嬤嬤,別讓妙言睡太久,再過一刻就要讓她起來了。”
吳嬤嬤點頭應着:“姑娘這是要出去?”
“嗯。”
我點頭,讓素素去找玉公公給我安排,然後便穿上衣服。
這一次倒是沒等多久,很快外面就準備好了,我仍舊沒有帶人,走到宮門口的時候,已經有宮裡的馬車在等我,上了馬車,很快就離開了皇宮。
等到了銅雀臺,雪漸漸的大了起來,我下車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府邸門口,雪被人踩得結成了一層冰,差點滑一跤。
而哐啷一聲,眼前那朱漆大門被打開了。
老朱站在門檻裡,一看見我站在馬車邊上,頓時眼睛都瞪圓了,說道:“呵,這人真是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