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在我們眼前緩緩打開的時候,我還有一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能伸手用力的抓住輕寒的手,才能剋制住此刻激動的心情。
而他,要比我冷靜得多,只是掌心也微微的有些汗溼。
隨着一聲悠長而暗啞的嘶鳴聲,大門終於完全打開了,而映入我們眼簾的就是曹吉帶着他的幾個副將,身後還跟着大隊的士兵矗立在城門內,有的人手已經扶在了腰間橫挎的長刀上,每個人都目光灼灼的看着我們。
然後,曹吉往城門外走了出來。
輕寒也立刻帶着我們幾個往前走過去。
等兩邊的人馬都走到了一起的時候,他對着曹吉俯身行了個禮:“曹將軍。”
曹吉的身材不算高大,站在他面前還矮了小半個頭,但滿面虯髯,一生戎甲,卻是十足的殺氣騰騰,氣勢上一點也不輸他。雖然他也並不像其他的士兵一樣手握兵器,我的心裡還是非常的緊張,握着輕寒手的那隻手不由的更抓緊了一點。
曹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
然後,他說道:“你們剛剛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
我急忙要回答,可輕寒捏了一下我的手指阻止了我開口,然後鄭重的對着曹吉說道:“空口無憑,但我想,曹將軍千萬不要用皇帝陛下的安危來證明這個真假。”
聽他這麼一說,曹吉的神情更加的沉重了起來。
他身後的幾個將領,連同那個師爺都有些混亂的走上前來,正要對他說什麼,曹吉舉起一隻手阻止了他們開口,然後慢慢的擡起頭來看向輕寒:“劉輕寒,本將軍是爲了皇上的安危,姑且信你,也信顏小姐一次。”
我立刻露出了笑容:“多謝曹將軍。”
“但是!”他又冷冷的說道:“本將軍會派人跟在你們的後面,如果你們意圖不軌,危及到皇上的安危,本將軍一定會取你的性命!”
輕寒平靜的說道:“我也必將人頭奉上。”
說到這裡,兩個人都定定的望着對方。
一陣風,從洞開的大門內吹了過來,卷着滾滾黃沙吹拂過我們的臉頰,被颳得有些發疼。不知在這樣的風沙中站了多久,曹吉終於往自己的身後一揮手,那些列隊在後面的士兵全都朝着兩邊退開,而他自己也朝一邊退了幾步。
輕寒說道:“多謝!”
說完便牽着我的手走回去,我們幾個人都上了馬,從曹將軍面前走過的時候,他拱手對着他行了個禮。
曹將軍只是陰沉的看着他,沒有說話。
我們隊伍很快便過了潼關,而等我們所有的人都走過城門之後,之前跟在曹吉身後的那一隊人馬立刻調轉方向,後隊變爲前隊,跟在了我們身後。
雖然後面又跟上了一隊,而且是虎視眈眈,似乎隨時都要伸出利爪撲上來似得,但總算過了潼關,大家還是非常的高興。查比興一邊騎馬往前走一邊回頭看着身後那灰突突的高大的城樓,說道:“看不出來,這位曹將軍還挺識時務的。”
輕寒卻一臉凝重,只悶頭策馬。
我擡頭看着他:“怎麼了?過了潼關了,你怎麼反倒不太開心的樣子?”
大家都看着他,他沉默了一會兒才慢慢的說道:“若是平時,就算我們舌燦蓮花,潼關也沒那麼容易過;可現在,曹將軍卻因爲我們的幾句話就放我們過關了。
我說道:“這有什麼不好嗎?”
他搖了搖頭:“可見,大家對時局,都不那麼有信心了。”
“……”
我一時間也沉默了下來。
的確,潼關作爲歷代兵家必爭之地,也顯然是在位者非常看重的地方,裴元灝臨過潼關的時候肯定也給曹吉打過招呼,如果曹吉對時局有信心的話,根本不會相信我們的一面之詞;但現在,他卻真的放了我們過關,顯然,對於陝西境內是否太平,他也並沒有太多的信心。
這段沉默的時間太長了,加上過了潼關之後就是一段很長的,非常陡峭而崎嶇的山路,大家也不能立刻策馬疾馳都只能勒緊繮繩慢慢的走,聽着那單調的馬蹄聲,越發放大了那種不安和茫然。我便擡起頭來看着他,嘴角帶着一點笑意的:“可我覺得,你對他好像一直很有信心似得。”
他低頭看了我一眼,道:“那是因爲,我還沒有看到他的底線在哪裡。”
“……”
“我只是有一點擔心,他一味地西進,最終會把戰火引向西川。”
提到這個,我的心裡也有些沉重了起來,輕輕道:“這也是我擔心的。不知道,輕塵會如何處理這個問題。”
“至少現在看來,太子,還有皇帝的嬪妃們進入西川,顏家並沒有什麼動作。”
“……”
“他大概,也在等皇帝入川吧。”
“……”
“到時候,你的態度,至關重要。”
被他這麼一說,我的心情也變得有些沉重了起來,想想道:“你覺得,輕塵會完全聽我的嗎?”
他也想了想,說道:“我認爲,他會在儘量考慮西川和顏家的利益之時,聽你的。”
儘量考慮西川和顏家的利益……
聽到這句話,我不由的想起了當初輕塵對我說過的那句話,他說,他是西川的——“守業者”。
可是,他真正要守護的到底是什麼,西川現在面對着什麼危機?
正常情況來說,如果西川真的面臨着什麼危急,那他現在不是應該專注的去面對這個問題,而不是牽涉進裴元灝的這些事情裡來,說難聽一點,這是一趟渾水,他踏足進來,是真的會有可能把戰火引向西川,到時候,難道他還能說,自己是西川的“守業者”嗎?
西川的危機,可能在戰火燎原之後的廢墟上,度過嗎?
就在我疑惑不解的時候,有幾個老百姓走到了我們的面前來。
基本上在過了河,進入了陝西境內之後,我們就沒怎麼再管過他們了,因爲這個地方相對山西那邊來說已經是非常安全的了,但現在他們突然過來,像是有什麼話要說似得,輕寒立刻勒住了馬。
大家也紛紛停了下來,那幾個人站定之後便朝着我們行禮。
輕寒說道:“各位有什麼事嗎?”
其中一個年級大一點的老人說道:“劉公子,這一路上多謝劉公子照拂,既然現在劉公子還有要事在身,那我們,我們就不打擾劉公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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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其實是正合我們的意,畢竟帶着老百姓在路上沒辦法全速前進去追趕前面的人,於是輕寒笑了一下:“那好,那你們請便吧。”
那幾個人紛紛跪下磕頭:“多謝公子了。”
說完,他們便起身往回走去,應該是要去跟後面那一大批老百姓打招呼,不必再跟着我們全速前進,我看着他們一邊往後走,一邊不斷的回頭看着輕寒,似乎還在說着什麼,原以爲他們應該是在念着他的好,可仔細一看,卻發現他們的神情都有些怪異。
輕寒自己似乎也感覺到了。
我們兩個人都沉默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我說道:“輕寒,是不是有什麼不對勁的?”
他沒有說話,只是微微蹙眉的又回頭看了一眼。
我問他:“要不要去問一下?”
他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現在要緊的還是先趕上他們,趕上他們再說。”
於是,等到大家終於走過了這一段比較難走的山路,上了官道之後,立刻修整一番便開始全速的前進。
我坐在他懷裡,聽着周圍馬蹄嘚嘚的聲音,也會不時的回頭去看,在我們身後,曹吉派出的那支隊伍始終跟着,人數雖然不多,但顯得非常的盡忠職守,跟我們保持着一點不遠不近的距離,如果我們真的有什麼不軌的舉動,他們一定會立刻衝上來的。
在這樣背後跟着一條尾巴的情況下,我們不停地往前趕路。
可是,他們之前畢竟已經非常的勞累了,而且前一天晚上在黃河岸邊幾乎徹夜不眠,即使大家再是奮力疾馳,速度還是慢了下來。
傍晚的時候,我們纔到達渭南。
我原本有點擔心輕寒爲了趕上他們不肯休息,但沒想到他自己慢慢的將馬速慢了下來,周圍的人一見他的速度慢下來,都忍不住暗暗的鬆了口氣。
我們停在了一處驛站外,他帶頭翻身下了馬,只對着後面的人揮了揮手,他的幾個隨從立刻就上前來做安排,讓大家該休息的休息,該餵馬的餵馬,而他自己走進了驛站。
他走得特別的急,進門的時候差一點被門檻給絆倒,我嚇得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輕寒,你怎麼了?”
擡頭一看,嚇了我一跳。
他的臉色不知什麼時候變得格外蒼白了起來,而且額頭上滿是汗水,正一縷一縷,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落。
我急忙道:“你怎麼了?!”
他的嘴脣也幹得幾乎要開裂,這個時候微微有些顫抖着看着我,過了許久,才慢慢的從喉嚨裡擠出幾個字來:“讓他們……準備藥!”
藥!
解藥!
我一下子想起來了,他身體裡的毒還沒清除,還需要再服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