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過前面的迴廊,一轉頭,就看到幾個侍女站在那兒,臉上帶着不悅的神情,而在他們對面的,就是那個舞姬眉娘,正對着那幾個侍女高傲的說道:“聽見了沒有,我可是李大人送給欽差大人的,跟你們是不一樣的,少攔我的路!”
其中一個侍女一聽,立刻說道:“你這句話什麼意思?”
“就這個意思,聽不懂人話嗎?”她冷笑一聲,看了看他們,鄙夷的說道:“還以爲欽差大人身邊的人能機靈一點,原來都是這種貨色,哼!”
那幾個的臉色立刻變得很難看,罵道:“你說什麼?!”
陪着我走過來的那個侍女似乎也剛剛受了些氣,臉上露出了憤怒的神情,但礙着我在面前,也不好過去明罵,只暗暗道:“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幾呢。( 無彈窗廣告)看她狂得那個樣子!”
我回頭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個眉娘,便慢慢的走了過去,問道:“什麼事?”
那幾個侍女一見我,急忙俯身行禮:“夫人。”
“嗯。”我點點頭,示意他們都起來,又轉頭對着那個眉娘,她也在打量我,穿着一身素色的長裙,長髮隨意的挽了個髻,斜斜的插了一根普通的珠釵,並沒有其他的裝飾,連淡掃峨眉的妝容都沒有,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從鼻子裡哼了一聲。
跟在我身後的侍女立刻說道:“喂,見到夫人還不行禮!”
“哼,夫人?”眉娘看了我一眼,翻了個白眼,冷冷道:“大人連提都沒跟人提過,什麼夫人啊?”
我的臉色也黯然了一下。
這些人的眼睛都是在油鍋裡練過的,袁易初從來沒有在任何公開場合提到過我,而今天上船,更是連看都沒看我一眼,明眼人都知道我這個“夫人”不得寵,甚至是遭到冷遇的,也難怪她看低我了。
不過,我也只是黯然了一下,就微笑着說道:“既然你不知道,那是不是要去問問大人,我的身份呢?”
她的臉色也僵了一下。
她雖然看不上我,但也知道我畢竟是夫人的身份,即使不得寵,身份使然,她也不敢在我面前太過造次,於是懶懶的說道:“不必了,夫人是吧,我知道就是了。”
我仍舊微笑着:“既然知道我是夫人,那你該怎麼樣?”
她不悅的看着我,見我只是微笑着,也不好發作,便不耐煩的朝着我草草一福:“眉娘見過夫人。”
“既然你叫我一聲夫人,那我也就該好好的照顧你這個新來的。”我說着,上前一步道:“你們剛剛,是在鬧什麼?”
旁邊的侍女一聽,急忙說道:“夫人,大人傳了湯品,我們是給大人送過去的,可她一來,就一定要搶着過去送,這本來就是我們的事——”
她的話沒說完,眉娘已經搶着說道:“那又怎麼樣?我是李大人送給大人的,就是爲了服侍欽差大人,爲大人做一點小事,替大人分憂,難道有錯嗎?”說完,她故意看着我:“難道夫人覺得眉娘這樣做,也是錯的?”
我看了看她身上單薄的裙子,裸\/露着鎖骨大片雪白的肌膚,若隱若現的曲線也顯得十分誘\/人。
看來,她的動作倒比之前那個奶孃還更快一些。
我笑着說道:“也不算錯,既然是大人的人,爲大人做事,替大人分憂,也是份內的。”
那幾個侍女一聽,急忙道:“夫人——”
眉娘已經笑道:“聽見沒有,這可是夫人說的。既然夫人已經開了口,那眉娘就——”
她的話沒說完,我已經說道:“不過,要爲大人做事,替大人分憂,也不只是這一點事而已,還有一件更大的事,若你做好了,才真是爲大人分憂了。”
她皺了一下春柳般的眉尖:“什麼事?”
“大人的掌上明珠年紀尚幼,每天要用去許多的尿布,可這一次回京,也忘了帶上漿洗的僕婦,既然你這麼想要爲大人分憂,就去把小姐的尿布洗了吧。”
眉孃的臉色一下子變了:“你說什麼?你要我去洗尿布?!”
我的目光一冷:“你在跟誰說話!”
她被我一瞪,氣焰也下去了,說道:“夫人,我——我可是李大人送給欽差大人的,我是來服侍大人的,我——”
“是啊,你是李大人送給欽差大人的,那也就是大人的人了,你叫我一聲夫人,就該歸我管。你說要爲大人分憂,就好好做完我交代的事,再去服侍大人不遲。”
“你——”
我也不再看她,轉過身吩咐那幾個侍女:“帶她去漿洗,洗完了再出來,別擾了大人和楊大人處理公務,否則,重責不怠!”
“是!”
那幾個侍女暗中竊喜,急忙將那個眉娘推搡着走了。
我原本轉身走了,可走了兩步,就覺得身子一陣發軟,大概是剛剛太耗神了,我站在原地喘了口氣,輕輕的回過頭,看着那個眉娘怨憤不甘的神情,還有周圍幾個侍女竊喜偷笑的樣子,一個人站在幽暗的船艙裡,靜靜的站了許久。
我突然覺得很茫然,周圍的一切,還有自己,一片陌生,比起從混沌中醒來,突然發現自己什麼都不記得了,更加的惶恐不定。
我在做什麼?
我到底在做什麼?
這難道就是我的生活,這難道就是我過去一直過着的,現在還要繼續過的,生活?
一隻手拍到了我的肩膀上,我猛然驚醒一般回過頭,就看到楊雲暉站在我身後,看着我的臉色,他似乎也吃了一驚,道:“你怎麼了?”
“……”我看着他說不出話來。
“發生了什麼事?”
“……”我張了張嘴,聲音微微有些沙啞:“沒事。你有事?”
他皺了皺眉頭,又看了看另一頭,像是明白了什麼,說道:“大人今夜會在船上擺宴,我來問問你,會不會去?你不是不舒服嗎?”
我的手輕輕撫了一下臉頰上的髮絲,才感覺到臉頰冰冷,我想了想,問他:“是大人問的嗎?”
“不是。”
……我的臉更冰了。
楊雲暉看着我越發蒼白的臉色,似乎也感覺到了什麼,遲疑道:“如果夫人身體不好的話,還是繼續休息吧,下官——”
“不用了。”我擡起頭來看着他,說道:“你安排一下,我會出席的。”
楊雲暉倒是有些意外的看着我,我卻只是點點頭,轉身回了艙房。
。
不一會兒夜幕降臨了,兩岸青山傳來了悠長的猿鳴,伴着腳下潺潺的江水,夜色顯得更加的寧靜,可在這艘大船上,卻是一片燈火通明。
甲板上早已經掛上了燈籠,大堂內燭火搖曳,映襯得夜色越發的糜麗。
我被人扶着走進大堂的時候,袁易初正坐在首座上喝酒,擡眼看了我一眼,像是也有些意外,我朝他輕輕一頷首,也沒有說別的,便自己坐到了一旁。
今夜的我只淡掃峨眉,不足以掩蓋臉色的蒼白,在這樣熱鬧的環境裡反倒有些突兀,連楊雲暉也察覺到了,忍不住朝我這裡看了好幾眼,就在侍女們上來送酒的時候,一個長隨上前來,附在袁易初耳邊說了一句,他點點頭。
那長隨立刻站直身子,大聲道:“樂,舞!”
話音剛落,船艙兩邊的甲板上立刻響起了一片聲樂,絲竹悠悠,鐘鼓齊鳴,悠長的樂聲在船上奏響,隨着江水盪漾開來。
在這同時,一羣衣着鮮亮的舞娘從甲板兩邊走了上來,隨着樂聲翩翩起舞,綵衣翻飛,絲帶飄揚,在瀰漫着酒香的空氣裡添加了幾分誘\/人的脂粉香味,讓人眼花繚亂,心曠神怡,而在那些舞娘的中央,一個玲瓏的身影妖\/嬈的舞動着走來。
是眉娘。
她穿着一身綵衣,雪白的雙臂裸\/露着,如同絲帶一般柔軟,隨着音樂幻化出無數優美的造型,仿若幽蘭一般,纖細的腰肢輕輕擺動,像隨風的楊柳,妖\/嬈得像一條媚人的蛇。
我一看到她,頓時蹙了蹙眉頭。
她連看也沒看我,那雙勾\/魂的眼睛一直看着正前方。
我也慢慢的轉過頭,隨着她的目光看過去,只見袁易初還是穩坐於上,手中捻着一隻酒杯放在脣邊,卻沒有喝進去,像是在品着酒香,又像是在享受着什麼,單薄的脣角微微挑起一邊,構成了一抹笑意。
樂聲已經到了高\/潮,眉孃的舞姿越發勾\/魂攝魄,她竟然舞動着到了袁易初的身邊,隨着舞曲纏繞着他,雪白的指尖,緋紅的絲帶,不斷的從那個男人身上拂過。
我的臉色有些蒼白,原本拿着酒杯的手指微微用力,酒杯上的花紋烙進了肌膚裡。
就在這時,眉娘突然“哎呀”一聲,一下子跌了下去。
袁易初一伸手,將她接住摟在懷裡。
周圍頓時都驚了一下,樂聲戛然而止,只見眉娘趁勢往他懷裡一貼,臉上飛過一片粉紅,輕輕道:“大人,奴婢知罪。”
嘴上這麼說,可她手上的動作,卻全然不是那麼回事。
那雙手看起來像是要掙扎着起身,卻一直在那個男人的胸前揉\/搓着,袁易初低頭看了她一眼,似乎也感覺到什麼,兩個人糾纏了一下,才慢慢的放開,眉娘急忙跪在了他的面前。
“怎麼回事?”
“大人,一切都是眉孃的錯,還望大人恕罪。”
我在一旁聽着,臉色慢慢的冷了下來。
袁易初俯身扶起了她,可抓着她手腕的手卻沒有鬆開,仔細一看,那雙手雖然白皙如玉,可手指和手掌上卻是紅腫的,再仔細看她的身上,一些裸\/露的地方,也有隱隱的紅腫。
“嗯?”他皺了一下眉頭。
眉娘急忙縮回手去,又跪了下來:“大人恕罪,是眉娘不能服侍好大人,夫人也是爲了給大人分憂,請大人怪罪眉娘一個人就好。”
“夫人?”
聽到這兩個字,袁易初的臉上晃過了一點了然,慢慢的轉過頭來,看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