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濃,在現代都市裡很難在夜晚看見星空,擡頭看到的,總是稀稀疏疏的星星,如果是一個非常感性的人的話,可能會在某個寂寥的夜裡舉着盛滿紅酒的高腳杯,作出一副“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的樣子,然後再心酸地發現今晚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那影子也不過是因爲這座城市隨處可見的霓虹燈纔出現的。
“……”
許無塵面無表情地站在天台之上,你似乎很難從這個少年臉上找到一絲表情,他就像戴着一張精美的面具生活一般,沒有一絲破綻。
明明在過去,這個普通的少年還是有表情的,他遇到開心的事情會咧嘴笑笑,遇到令人悲傷的事情會轉過頭去偷偷抹淚。
物是人非。
看着往昔生活過的城市,五年來雖然一直在變,但那股熟悉的氣味依在,然而注視着城市的人已經不是原來的那一個了。
別誤會,許無塵絕沒有感慨的意思。
他是個活在當下的人,不會對未來有虛幻的想象,也不會被過去所束縛,只要今天是好的,那他整個人都會是好的。
這裡是這座城市的最高處,夜風瑟瑟,許無塵一身單薄的黑大衣,裡面也只有一件短衫而已,雖然穿的很單薄,但他感覺不到冷。
火元素自發地聚攏在這個少年周圍,爲他提供溫暖。
許無塵呆呆地看着下方閃爍着燈火的街市,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來這裡。
似乎是因爲高的地方總能讓自己的思緒放空,腦子一片空白,這樣就能少一些苦惱了。
那封信,無疑是他老爸寫的。
發信地點是南方的一座小村莊,雙親都不太懂高科技,所以還是用寫信這種古老的手段和他們“唯一”的兒子交流。
信的內容還是老樣子,拉拉家常什麼的。
許無塵慎重地寫了一封信,現在已經丟進郵箱裡,等着郵遞員送過去。
從五年前……確切來說是四年半前,許無塵就一直在撒謊,拿一個又一個美麗的謊言來矇騙身處南方的雙親和姐妹。
許無殤因公殉職,他的家人拿到了一筆豐厚到能夠小康生活一輩子的撫卹金。
許無塵作爲黑火最疼愛的弟弟,爲了彌補許無殤的家人,特地送許無塵去國外唸書。並且給他預備了一份收入不錯的工作。
許無塵此時此刻正坐在英國某知名大學的圖書館裡對着一大堆英文愁眉苦臉。
以上,纔是許無塵的家人認定的“事實”。
然而“真正的事實”比這個用糖衣包裹起來的“虛假”要殘酷無數倍。
許無殤不是因公殉職,他死得沒那麼光榮,他是被許無塵直接害死的,雖然許無塵沒有任何責任需要承擔。
許無塵也不是正在某英國大學裡深造的好學生,而是華夏聯盟分部的最耀眼的新星,短短一年裡,從最低級的D級,直升準S級。還差一點就可以榮登S級寶座。
這還沒完,如果只是這樣,那還能包裝成加薪升職前途一片光明。遠在南方的兩位樸實的雙親,萬萬沒想到的是,他們記憶裡的內向到幾乎不敢和陌生人進行對話的男孩,經過三年半的殘酷訓練後,搖身一變變成了一個徒手能拆掉一輛裝甲車,殺人不眨眼的執行者。
烏黑的眸子倒映着這座城市的繁華,許無塵不知道如果現在的這一切暴露了的話,他父母會是什麼反應……
總之也只能先隱瞞起來了。許無塵貧乏的人生履歷讓他無法想到一個好主意,這不是作戰,如果對手是敵人的話,許無塵可以分分鐘想出十種以上的方案讓對手死無葬身之地,但這是他的父母,不論他再怎麼缺乏感情的悸動,也絕不會對自己的親人下手的。
這沒有理由。
就好像當年,那個男人對自己大吼,說不會拋下他一樣。
理由在他那裡倒有一個——僅僅是因爲彼此是兄弟。
真是無趣的傢伙啊。
許無塵相信如果當時是他的話,他一定會丟下許無殤的。
沒有別的理由,只因爲救不了。
因爲無能爲力,所以只能退下。
許無殤死得很沒價值,他本可以站在今天許無塵所站的高位上,睥睨下面的芸芸衆生,如今卻爲了一件本不可能的事情搞得屍骨無存。
許無塵總是這麼認爲的,他覺得任何人要去保護其他人以前,必須先保護好自己。連自己都守護不了,你喊着要去保護誰誰誰,那個誰誰誰能信你麼?
許無殤沒能保護自己,所以他死了。
許無塵還發着呆,背後忽然衝上來一個人,兩隻手如同章魚的出手一樣,死死地吸住了許無塵的胸膛,那人的身體就這麼貼了上來。
“哇~好暖和呀,無塵你果然很暖和呢。”
許無塵老早就察覺有這麼個女人站在他背後,但他沒打算主動搭話。而這個女人的行爲着實讓許無塵也愣了幾秒。
許無塵用力掰開女人素白的手,把她揪到自己前面來。
黑髮飄揚,少女一身睡裙一般的吊帶長裙,比許無塵穿得還要少,寬鬆的裙子沒能遮住少女纖細的腰肢,少女輕輕一躍,輕靈的身姿令人差點以爲她是幻想世界裡的妖精。
“呀,許無塵。”
少女張張小手,許無塵權當這是打招呼的手勢了。
“……”
許無塵剛一鬆手,少女一下子又抱了過來,但是這一次許無塵學乖了,向後一躍,躲了過去。
“哎?我很冷耶!”
少女不滿地嘟起嘴巴。
那就穿多點衣服如何?
雖然很想這麼說,但許無塵還是選擇另一句話。
“現在不冷了吧?”
少女愣了愣。
“咦~真的不冷了耶~”
許無塵把空氣中的火元素都調到這個天台來了,只有這個天台的氣溫是暖和的。
她笑眯眯地走來,作爲女孩她算是很嬌小的一類了,所以即使是不怎麼高的許無塵,也比她高了半個頭。
“你來這裡做什麼?”
許無塵決定先問清楚這個女人的目的,他天不怕地不怕,偏偏怕她。
少女“咦”了一聲,有點“疑惑”地看着許無塵。
“是任務噢,今天我收到郵件說要和鼎鼎大名的【死火•許無塵】組隊,所以我飛快地趕來了!”
喂喂,小姐,那個好像已經澄清是因爲系統失誤發錯了的錯誤郵件吧?
想到這裡,許無塵知道了,她不過是藉着這個機會丟下工作跑到自己身邊來而已。
對少女這種無恥行徑,許無塵的臉繃得比平時還要緊了。
少女見狀,“嘻嘻”一笑,突然腳步一踏,衝刺到許無塵身旁,一部手機突然在許無塵眼前亮了起來。
A級任務——保護來自英國聯盟分部的訪華使者的女兒雅莉思•羅伯特。
執行小隊——木桐瑛(隊長),許無塵,李木心,沈月英。
簡單扼要的訊息告知了許無塵少女的話是真的。
木桐瑛注視着許無塵,她笑了,如同惡魔一般,那是惡魔的微笑,這也正是許無塵懼怕少女的理由。
總有一種人,可以看穿一個人的所有心事,通過隻言片語將一個人的一切解剖,把一切模糊不清的地方揭露出來。
惡魔通過洞悉人心來蠱惑人類,一個人的所有心事都被發現了,那他也沒有什麼秘密可言了,剩下的,只有被惡魔擺佈。
一直沒人能看懂許無塵,但這個少女卻成爲了第一個看穿許無塵本質的人。
她如同惡魔,簡簡單單幾句話就讓許無塵對她恐懼不已。
因爲許無塵無法反駁她的每一句話。
他們的第一次見面,少女這麼對少年說了。
——你,不過是個提線木偶而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