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霧覆蓋陳舊的老城區, 坑坑窪窪街道兩旁,滿是細碎的脫落牆皮,偶爾有那麼一兩株低矮的桑樹, 也蔫頭耷腦。
“我就是要買!你給不給錢!”
“哎, 這孩子怎麼又鬧起來了, 這個月都第三次了吧, 老李頭這是造的什麼孽……”隔壁的吵鬧聲實在是尖銳, 老王頭翻了個身,好像這樣耳邊的噪音就可以小一點兒。
“今兒也才三號,不知道今兒媛媛要買什麼, 前兒是衣服,昨兒是鞋子, 實在是不像話。”王老太心裡也是一陣厭煩, 年紀大了, 本就是覺少,到了後半夜幾乎睡不着, 可隔壁吵架就和家常便飯一樣頻繁,偏偏孤兒寡母可憐兒見兒的,每次找過去老李頭都恨不得把刻滿歲月風霜的臉扎進地底,她也不好意思在說什麼……
聽了半晌,隔壁暴躁的女聲越來越不像話, 刻薄的哪裡像是個還在學校裡識文斷字的學生, 王老太心頭火大的厲害, 摔摔打打就要起身。
“你幹嘛?”老王趕緊一扭身坐起來, 拉住老妻的手, 不讓他走。
“我過去看看到底在鬧什麼,你聽聽這動靜, 知道的是閨女和老爹吵架,不知道的還當是老孃教訓兒子呢,像什麼話!”可不管他怎麼使勁兒,老伴兒就是不撒手。
“你趕緊給我撒開!”
“你過去能幹什麼?你能說得過那個小丫頭?”
聞言,王老太略有遲疑,心想,那丫頭的戰鬥力完全頂的上一個廣場的跳舞大媽,自己沒準還真不是對手的說……
“那你和我一堆兒去,怎麼說也是三十多年的老鄰居,不能眼看着老李頭兒被窩囊成這麼個慫樣兒!”
心裡想的是拉着老伴兒去壓陣,無奈老王絲毫不配合,一扭身兒又鑽進熱乎兒的被窩裡,只剩下辦塊兒地中海衝着她,王老太心裡氣結。
“要去你自己去!我這麼大歲數了,我纔不上趕着找罵,要是個明事理的,這麼多年的鄰居,你當我不願意去?媛媛是什麼人物?說她是潑婦都是誇的她不要不要的,那還能叫個人?
老李頭也是活該,臨了兒生了個閨女,慣的不像話,先前說他他還不樂意聽,哼,這下有他受的,我不去,你也不許去,睡覺!”
說完‘咯噔’一下熄了燈,不大的臥室頓時陷入黑暗中。王老太年輕的時候就知道老伴兒是個嘴皮利索的,得理不饒人,心裡這時候準還是記掛着老李頭兒早前兒懟他的話,不想趟他們家的渾水,雖然看着老鄰居臨了兒過這樣的日子心裡有些不落忍,可老伴兒的話還是要聽的,索性嘆了一口坐在了牀沿兒上發呆。
“你要昇天?擱哪兒做法呢?”
王老太聞言猝了一口,罵道,“狗嘴吐不出象牙,我倒是想睡,這麼紅火,我也睡不着……”
說完心裡還有些疑惑,往常鬧一場至多也就是半個點兒左右,以老李頭兒潰敗收尾,怎麼今兒一個多點兒還沒完?
“睡吧,我給老二說好了,明天過來接咱們過去,正好兒替他看孩子,忍忍就過去了,總共就一晚上了……”
王老太嘆息了一聲上了牀,不在刻意去關注隔壁的動靜,不知道躺了多久,終是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媛媛……爸也沒有說不給買,咱們緩一緩,等下個月發了退休金,爸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給你買行嗎?別生氣了,咱們先吃飯好不好?”
鬚髮皆白的老李頭佝僂着腰板兒,滿是褶皺的臉上擠出乾澀的笑臉,小心翼翼的看着對面一臉怒氣的少女。
媛媛發育良好的胸脯一陣起伏,喉嚨都說幹了,可今兒老爹就是不鬆口,都是無用功,氣急的她隨手抓起手旁的物件兒甩在斑駁脫落的牆皮上。
清脆的聲響想過,一家人唯一一張全家福躺在了廢墟里……
“……媛媛,你怎麼能這麼胡鬧呢,這可是咱們家唯一一張團圓的照片,你也太不懂事了……”
老李頭兒哆哆嗦嗦走上前,小心撿起過世老妻子留下的爲數不多的相片,抱在了懷裡,昏暗燈光下女兒年輕臉龐上的不耐煩是那麼刺眼……
“你少說那些有的沒有的,快給我拿錢,我要買手機。”
桌上兩碗簡單的炒飯早已涼透,媛媛一回家就開始和老李頭兒開始折騰,沒顧得上是吃一口飯,當下只覺得又餓又累,喉嚨一片乾澀,索性也不高聲叫喊,緩緩順着椅背坐了下來,趴在瘸了一條腿兒的桌子上,沉悶的聲音蔫蔫的響起。
“媛媛,你不是有手機嗎,再說你正高三,學習正是緊要的關頭,手機的事情,咱們先緩緩……”
“緩什麼緩!”
媛媛猛地一下子坐起來,從兜子裡掏出一款掉漆的老式房翻蓋手機‘砰’一聲甩在桌子上,直把老朽的桌面砸出了一個坑。老李頭明顯被嚇得瑟縮了一下,渾濁的眼眸一眨不眨的緊盯着女兒。
“這也叫手機?我都不好意思拿出來,怕被人笑話死!我同學用的都是最新款的觸碰手機,不管,我也要,今兒你必須把錢給我拿出來!”
“……閨女,手機……能打電話不就可以了?不是爸不給你買,等下個月……”
看着老李頭兒站在對面一臉喪氣的看着自己,媛媛更是像是吃了死蒼蠅一樣噁心,又是這樣,這個老男人從下到大都是這一副喪氣的死樣子,看的她都反胃了。
知道今天恐怕不能得償所願,媛媛扯起書包扭身跑了出去,遠離了這個讓她感到窒息的‘家’,還有那個喪氣的老爹。
老李頭兒眼看情勢不好,趕忙叫了幾聲“媛媛……”可女兒絲毫沒有回頭的意思,沒辦法他只能傴僂着身軀追了出去,可畢竟腿腳不利索,等追到門口的時候,晦敗的街道上,哪裡還有女兒鮮活的影子呢……
……
“呼……”吐出一口濁氣,狠狠灌了一大口啤酒,冰涼的酒液順着喉管直入肺腑,冷的她直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養不起爲什麼要生我,讓我白走這一遭……”
接近午夜的河堤旁不見一個人影,自然沒有人回答媛媛的自言自語,或許她也沒有期許有人能回答她,徑直躺在了沁着寒意的綠茵地上,直愣愣的望着夜空中浮雲掠過,心頭五味雜陳。
“老東西扣扣搜搜,也不知道省那麼多錢幹嘛用……”
奮力將一隻空了的酒瓶扔向波光粼粼的水面,似連帶着想要驅散心頭老李頭兒那張喪氣的臉,可奇怪的是,她並沒有聽到酒瓶如水的聲響,而且……似乎連耳邊的風聲都不知不覺消失了……
媛媛心臟一下子揪了起來,脊背上驀然冒出一層冷汗,手肘用力想要坐起身來,眼前卻倏而閃過一道黑影,緊接着胸腔一涼,失去了意識……
‘噗嗤’一聲輕響,滿臉錯愕的少女直挺挺仰倒在微涼的草甸上,溫熱的鮮血浸透了淡黃的草尖兒……
……
平常異常清冷的護城河邊今兒一大早便聚集了一大羣人在遠處圍觀,身着警服的刑警神色嚴肅的在距離河堤不遠處拉起了警戒線。
“孟隊……”
“怎麼?臉色怎麼這麼難看。”身穿便裝的孟隊約莫四十出頭,偵破了大大小小無數件案件,不乏有現場很是恐怖的,看着助手難看的臉色,心底有些不以爲然,一邊兒盤算着在好好鍛鍊鍛鍊他,一邊兒龍行虎步,快走幾步來到了案發現場。
在看到屍體之後,孟隊的臉色迅速變得和助手一樣……
這牽扯到一起跨度極爲廣泛的連環殺人案,不論是空間跨度還是時間跨度。
兇手只選擇青春年少的處女下手,一刀刨開胸膛,然後摘走心臟,現場沒有絲毫又用的線索留下……
最早出現這起兇殺案的記載是在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兇案發生地在南部沿海地區,然後慢慢轉向內地,幾乎每半年一起,殺人手法一致,作案時間多選在午夜,其次地點不確定,人選不確定,危險程度極高,雖然已經全國併案,有專門專家分析他的作案路線,動機,希望能做出他的心裡刻畫,卻絲毫沒有結果,成了三十多年來的一起壓在所有警界工作者心頭的大懸案。
孟隊沒有想到,這人居然來到了湖城……
“是你第一個發現屍體的?”
痕檢科的同志恨不得帶着顯微鏡清理現場,所獲依然很少,幾乎可以說是沒有,孟隊早有心理準備,也不覺得意外,決定嘗試從報案人身上找找突破口。
“是我,”約莫五十歲上下的老伯鬢角花白,臉色也有些不好,無端遇到這麼一具鮮血淋淋的屍體,估計還是受到了一些驚嚇。
“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孟隊詢問的同時也在不留痕跡的觀察着這位姓沈的老伯,不排除有報案人就是兇手的可能性。
“早上六點鐘,”還不等孟隊繼續追問,沈老伯便緊接着說出了原因,“我們是冬泳隊的,冬天快到了,現在每天早上六點鐘在這裡集合,先適應適應,我平時就在這塊兒下水,正換衣服呢,就看着這裡躺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