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原配大黃氏難孕,所以他是先有的庶長子,後纔有的嫡女。
大黃氏爲了給他生嫡子,那幾年一直在用藥,也的確懷上幾次,卻每次都保不住。她的身體太差,不易保胎。
最後嫡子沒生,反而把自己給折騰沒了。
因爲她,劉老爺對嫡子也很有期盼,劉爍出生時他纔是整個家裡最開心的。
雖然後來劉爍越大越膽小,資質也不好,但他依然疼愛他,那畢竟是自己期盼了許久的嫡子,還是幼子。
劉老爺想到自己的年紀,再想到一已經成人的庶長子劉熔,他才爲嫡子謀算,劉家不能陷入內鬥,但嫡子將來的日子也要過得好。
他和庶長子,和劉太太都達成了協議,三方也都認同了由庶長子繼承管理家業,劉爍安享富貴,讀書科舉的路程。
卻沒想到內鬥沒在庶長子和嫡子之間掀起,反而在嫡女和嫡子間掀起了。
可是,女兒也是他捧在手心裡千寵萬嬌着長大的。
兒子五年前就死了,女兒卻還活着,劉老爺此時再回想才發現他連兒子長什麼樣都忘記了。
劉老爺沉着臉走上前,低着頭看她,這才發現短短五日不見,劉太太竟白了半頭青絲。
她今年也不過二十六歲而已。
劉太太撿着紅豆的手微頓,知道是劉老爺回來了,她也不回頭,繼續低頭撿着紅豆。
最近她心難安,似有萬蟲在胸中啃噬,總要念佛經或撿紅豆才能平穩下來。
劉太太將撿好的紅豆放在一邊,這才擡頭看他,沙啞着聲音道:“老爺回來了。”
劉老爺緊了緊拳頭,沉聲道:“你不該給大娘下毒,你毀了她的一生,也毀了劉藍黃三家的關係!”
劉太太忍不住笑出聲來,眼裡忍不住帶出三分譏誚,“老爺只能想到這個嗎?”
劉老爺抿嘴。
劉太太就指着他的背後道:“她也毀了我們的爍哥兒,毀了我!”
她目光直直的看着他,毫無畏懼的道:“我所求者也不過是如此了,不然,老爺會送她去衙門嗎?”
劉老爺神色更冷。
劉太太扶着膝蓋起身,了無生意的看着他道:“就當是爲了償還爍哥兒吧,你要是氣不過就殺了我給她報仇吧。爍哥兒是夭折,不能進劉家祖墳,我是個罪人,也不進去了,就把我和爍哥兒埋一塊兒吧。”
劉老爺看着她木然的臉色不由動容,他抖了抖嘴脣沒有應聲。眼睛有些發紅。
一日夫妻百日恩,何況他們做了十一年的夫妻?
劉老爺沉默半響,最後道:“你就在佛堂裡閉門思過吧。”
他沒說期限,但彼此都知道,這幾年是這一輩子她都出不去了。
劉太太譏笑,袖子底下的拳頭緊握,她並不怕軟禁,如今她跟死人也不差多少了。但她還有許多的事要做,欠了她和爍哥兒的又何止藍劉氏一個?如果被禁足,她要做的事就難上了百倍不止。
劉老爺下定了決心也不再留下,外面還有許多的事需要他處理,藍家那邊他也需要親自走一趟。
劉老爺纔出門,大管事就捧着一張帖子急匆匆的趕來,“老爺,秦閣老府上給太太送來了一張帖子。”
劉老爺腳步一頓,愕然道:“秦閣老?給太太的?”
“是,”大管事顯然也嚇了一跳,連忙將帖子遞上去,低聲道:“說是春日燦爛,百花盛開,請了太太去賞花。”
劉老爺的臉色變了幾變,緊握住帖子問,“除了太太還請了誰?”
“奴才和送帖子來的人打探了幾句,說是請的人不多,只有秦家的姻親和幾位故舊家的夫人,不超十位。”
劉老爺面色複雜,沉默了半響才問,“太太何時跟秦閣老家有了交情?”
大管事低頭,“太太這些年除了去護國寺禮佛上香便只去過藍家和黃家,按說不應該和秦閣老家有交集,若有交情也該是更早以前的事。”
劉太太生活簡單,連門都很少邁出去,劉老爺對她嫁進門後的事自然知道,那這是她進門前的事?
可當時秦家不是流放瓊州嗎?
她總不可能幼年時就認識秦閣老的家人吧?而且秦家都回京三年了,要真有交情,爲什麼以前不請,單現在來請?
劉老爺合上帖子,交給大管事道:“送去給太太吧,順便打探一下她跟秦家是什麼關係。”
“是。”大管事躬身接過帖子。
劉老爺沉吟了一下,還是道:“和太太說,佛堂裡溼冷,她身體不好,還是應該以保養爲重。她要是想禮佛就住到梧桐苑去吧,那裡離佛堂近,又寬敞。”
大管事鬆了一口氣,低頭應了一聲,躬身退下。
劉太太看到帖子也一懵,她認識的最富貴的人都是通過劉家和黃家認識的,何時能夠到秦閣老那個階級?
劉太太懵懂,黃嬤嬤卻是眼睛一亮,湊到她耳邊道:“太太忘了黎先生了嗎?”
劉太太心中一動,想到那個抱住她的姑娘,眼圈微微一紅。
黃嬤嬤則感嘆道:“太太,這是少爺在天上保佑您呢,您總算是遇到一個好人了。”
這張帖子送得這樣及時,用意不言而明,這是在給劉太太撐腰呢。
也是秦府的態度。
秦府自然不會插手劉家的內務,劉老爺也能繼續軟禁劉太太,但這無疑掃了秦府的面子。
他們是不會做什麼,但只要對劉家表露出不悅的神情,多的是人爲討好秦家給劉家找些麻煩。
比如礦產開採權到期了,我們該重新競標了;再比如針對劉家開採的礦提高一點指標……
上位者只動動嘴,他們底下的人就能費盡心思,跑斷腿。
劉老爺既然會權衡利弊,那就不會無視秦家給劉太太的請帖。
劉太太才被禁足就又被放出去了,而且秦閣老府上給她送來一張請帖的事瞬間傳遍劉家,沒有人敢在這時候輕視她。
而第二個好處更加顯而易見,黃老太太派來辱罵她的人連大門都進不了就被打發走了。
而後劉老爺親自往黃家去了一趟,黃老太太便消停了,藍家也沉寂了下來,三家重新恢復起寧靜,就好像之前曝出來的殺人案不存在,劉太太給繼女下毒的事也從未發生過一樣。
劉太太中途應邀去秦府赴宴了兩次,但每一次都沒有見到黎寶璐,這讓她微微有些失望。
何子佩對她很親切,同去赴宴的人顯然跟她很熟,彼此間自在得很,劉太太一開始有些不自在,但發現可以隨便找個地方獨自呆到離開後她就感覺好受多了。
可是見不到黎寶璐,不能表達她的謝意,劉太太再去也沒意思了,因此在收到第三張帖子時她便推辭,不再去參加秦府的宴會,也不再出門,而是紮根在佛堂裡。
但劉藍黃三家也不敢小看了她去,至少幾近瘋狂的藍劉氏就回不了劉家,到不了她面前。
而這些日子,黎寶璐正在小心翼翼地吃好喝好休息好,等待確診的那天。
黎寶璐覺得自己八成是懷上了,所以很是小心翼翼,連上課的聲音都輕柔了兩分,直接嚇得學生們心驚膽顫,還以爲先生又憋了壞的要折騰她們。
顧景雲更是精心呵護,折騰得梅副山長僅僅兩天就完成了他兩個月來一直沒能完成的工作——聘請教習箭術的先生。
所以黎寶璐自然不能,也不會去參加秦府的宴會。她雖然不能參加,卻是知道情況的,得知劉太太出入還自由黎寶璐就放心了。
“舅母爲了我們可勞累了,我決定給舅母和妞妞畫一組畫,到時候裱好了送她。”何子佩很少開宴會,但因爲顧景雲的一個請求便連着開了三場,還是隔一日一場,身心都勞累,黎寶璐自然要好好的謝她。
顧景雲卻瞄了她的肚子一眼道:“只要你好好的就是給舅母最好的禮物了。”
黎寶璐一愣,然後就瞪眼道:“你告訴舅母了?”
顧景雲驕傲的點頭,“這是喜事,當然要告訴舅母。”
黎寶璐就氣惱的伸腳踹他,“喜什麼事,要不是呢?到時候我的臉就丟到太平洋了!”
顧景雲歪頭,“太平洋?”
“就是大海,現在的關鍵是這個嗎,是你怎麼能在沒確診的情況下告訴舅母呢?”
雖然她自己覺得八成是懷上了,也這麼自信滿滿的和顧景雲說了,但有個萬一呢?
他們夫妻自己知道,萬一不是也不丟臉,最多私底下失望一下,可鬧到長輩那裡就不一樣了……
舅母知道了,那舅舅肯定也知道了,或許遠在草原上的師父和婆婆也知道了,萬一要不是……
黎寶璐只是想一想就有捂臉的衝動,感覺好丟人啊。
顧景雲趕緊安撫她道:“別擔心,明天就是第八天了,就算不是你也不用怕,我沒把話說死呢。”
他抱住她道:“我和舅母說的是我懷疑你有孕了,請了王太醫上門結果還沒能確診,爲了不讓你憂心,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呢。”
黎寶璐懷疑的看他,顧景雲認真的點頭,“真的,舅母還以爲你不知情呢。”
黎寶璐就鬆了一口氣,“那也得給舅母準備些禮物。”
顧景雲不敢再攔,一口應下,“好,我幫你一起畫。”
轉過身去顧景雲就忍不住悄悄舒了一口氣,看來回頭還得跟舅母統一口徑,不過他覺得寶璐肯定是有孕的。
不都說懷孕的人會變傻嗎?
在夫妻倆的忐忑期盼中,第二天的晨曦總算是冒了出來,顧景雲立即讓二林去王太醫家接人。
剛起牀運動完,還未來得及用早餐王太醫:“……”
王太醫餓着肚子被拉到顧府,還沒來得及發牢騷就被兩雙亮晶晶的眼睛盯住。
王太醫所有的話都嚥到肚子裡,無奈的道:“把手伸出來吧。”
算了,看在他們年紀還小的份上。
王太醫伸出手指搭在黎寶璐的脈上,半響便收回手笑道:“恭喜二位了。”
顧景雲和黎寶璐眼中迸射出亮光,驚喜的相視,差點忍不住尖叫起來。
王太醫體貼的起身離開,將空間讓給小夫妻。
紅桃等人都在外面等着,見王太醫出來都眼巴巴的看着,王太醫就摸着鬍子笑道:“出來得急,還未來得及用早食呢。”
孫嬸立即道:“王太醫想吃什麼只管說,我這就給您做去。”
王太醫滿意的點頭,“給你們太太也準備一份,她可是一人吃倆人的份兒,餓着誰也不能餓着她。”
大家聞言高興的歡呼一聲,他們家要有小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