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們掙錢給你,你就不必那麼辛苦了,”曲母拉着曲靜翕低聲道:“到時候我們自己租房子住,趕緊把你三姐嫁出去,就算是她不付房租我們也過得起。”
曲靜翕正要說話,一旁沉默的曲父就敲了敲煙槍,嚴肅的對他道:“你也別總想着出去玩,沒事多到你先生跟前轉轉,現在你三姐都到書院裡當先生了,在他們眼前的時間變少,你此時不努力一番,難不成還想一輩子被她壓着?”
曲母連連點頭,拉着他低聲道:“你三姐心狠,除了她那幾個姐妹,哪裡還記得你?所以你得早日爲自己打算,等你在你先生那兒站穩了腳跟,我們就不用看她的臉色了,到時候給她找個……找個好人家嫁出去。”
曲靜翕沉默下來,半響後纔看着父母點了點頭。
只是可惜曲父曲母的打算是落空了,黎寶璐一直很看重曲維貞,不過兩年,曲維貞不僅在書院裡教書,她還開始參與到書院的管理中。
而且也常出入秦府,反倒是他們的兒子只會悶頭讀書,雖然也常去秦府,但都是去請教功課的,顯然並不如他三姐在先生們面前得寵。
因爲秦府每次送東西過來都是點明瞭要交給曲維貞。
最讓曲父曲母不能接受的是,整個家庭的開支都要靠曲維貞,曲靜翕還在讀書,紙墨筆硯和買書需要花費很多很多錢,而清溪書院教習六藝,馬可以在書院裡租,但學畫顏料要買,學琴要買琴,學射要買弓箭,學棋自己也要有一套棋盤……
他們在雲璐學院外擺攤,每天最多也就賺個百文,家裡的花銷除了房租外還有吃食,他們不能讓小寶在書院裡低人一等,所以每年都要做新衣裳,每個月還要給他一些錢,免得跟同窗出去時看人臉色。
這麼一大把錢算下來,他們夫妻二人根本負擔不起,只能用曲維貞的錢。
而用她的錢就得看她的臉色,不然她甩手住到學院裡去,他們根本拿她沒辦法。
一開始曲父曲母還想着趕緊把曲維貞嫁出去,免得她在家裡稱霸王,但在搶過管家權兩個月後,夫妻二人就不再提她出嫁的事,改而怕她出嫁。
她要是嫁出去,那小寶以後的花銷靠誰?
而曲維貞也的確一直未曾出嫁,過了十八,又過了二十,父母不提,她也不急,就好像忘記了自己要出嫁一樣。
曲靜翕看得頭疼不已,一開始他們這樣表現就是想讓父母安分一些,對姐姐們好一點,誰知道弄巧成拙,三姐竟然一點兒都不想出嫁了。
曲靜翕忍不住找她談心,“三姐,你喜歡什麼樣的人?我有幾個同窗還未成親,他們年紀倒是跟你相仿,或許有緣。”
曲維貞眼睛看着手上的書,不在意的道:“你那些同窗我都見過,並無心悅之人。”
“那您喜歡什麼樣的,弟弟去給你找。”
曲維貞這才合上書,擡起眼來看他,“怎麼,嫌三姐礙眼,要把我嫁出去了?”
“三姐,你明知我不是這個意思的,”曲靜翕撓了撓腦袋道:“我只是不想因我拖累了你。”
曲維貞一笑,揚了揚手中的書道:“你沒拖累我,是我不想嫁人。”
“一輩子?”
“目前我是這樣打算的。”曲維貞臉上淡然的道。
曲靜翕蹙眉,他早有所料,此時不過是確定而已。他張了張嘴,不知該勸還是該贊同她。勉強她嫁人未必就能快樂幸福,而不嫁人她將來也未必就能遂意,不會後悔。
“嫁人不過換個地方生活,還是一日三餐,不同的是我要重新面對一個家族,去爭取他們的認同,生活可能還比不上現在的,既如此我爲何要去找罪受?”
這些年來她跟父母鬥智鬥勇,一點一點的逼着他們退步,終於爲自己爭取到足夠的生存和自由空間。
她去書院教書不會再被他們用鄙夷又輕蔑的眼神看着,而是飽含了嫉妒,羨慕和倚仗;她去郊遊,去聚會不用再尋求他們的同意,他們也不敢就此在她面前說她不守規矩,貪玩之類的話;她掙的錢即使再浪費,他們最多也就低低的唸叨幾句,再不敢胡亂插手,也不敢撒潑打滾的罵她……
這是她努力了多少年才得來的結果,難道要放棄這些年的成就到另一個家庭裡去重新開始?
她還沒有這麼無聊,而且這些鬥爭並不能給她快樂,有這時間還不如去書院加班,或是多讀兩本書呢。
他們家的情況複雜,那是因爲父母偏心偏到天邊了,但也簡單,因爲曲父曲母都是一眼能看透的人,他們雖然惡毒愚昧,卻又能力很低,至少他們現在已在她的掌握之中。
但嫁人就不一樣了,新生家庭牽扯到的太多了,公婆,叔伯,妯娌,姑嫂,還有其他八大姑七大姨,他們可未必有她爹孃那麼好控制。
所以她纔不會主動找罪受呢。
曲維貞放鬆的靠在椅背上道:“除非我能遇到一個無父無母,身心健康,文采斐然且又品性上佳的人,除非我是不會嫁的,哦,還有一個前提,他也得心悅我才行。”
曲靜翕扶額,“師孃也不管你嗎?”
“老師開明得很,她說我已經成年,嫁不嫁,嫁誰我自己選擇。”曲維貞得意的掃了他一眼問,“怎麼,先生給你說親了?”
曲靜翕搖頭,“先生怎麼會做這麼無聊的事?”
曲維貞一想也是,撐着下巴問,“那就沒人給你說親?不然你怎麼想起我的親事來了?”
曲靜翕臉一紅,起身道:“還不是因爲你年紀大了,就連四姐都出嫁了,我怕你想不起來所以才提醒你一句的。”
曲維貞撇撇嘴,揮手道:“若是有人跟你說親嫌棄咱家有個老姑娘,你就告訴對方,我們以後可以分開住,不用你給我養老送終。”
“三姐!”曲靜翕不贊同的叫了一聲。
曲維貞笑笑不說話,她以後要是想要孩子再去育善堂裡抱一個就是,每年那裡收留的棄兒非常的多,到時候申請了女戶,再收養一個孩子,等她死了能夠替她收斂就行了。
若是嫌棄養孩子麻煩,到時候把錢交給別人就是,她在死前把後事安排好便是。
要是意外死亡那就更不必操心了,死後也不過一杯黃土,若是生前都不能快樂,死後再安妥又有什麼用?她已無知無覺不是嗎?
曲維貞想得開,曲靜翕也理解她,畢竟是一起長大,又是一起讀書的姐弟,若論這世上誰最瞭解三姐,非曲靜翕莫屬。但曲父曲母卻不能理解。
一開始他們是怕曲維貞走了家裡生計無着落,但兒子成親了,有了孫子,兒媳婦帶來大筆的陪嫁,就連兒子都考中了進士當官了,曲維貞還是沒出門。
可這會兒她都是二十八的老姑娘了。
曲父曲母這才擔心起來,開始四處張羅着要給她說親,曲維貞就悄無聲息的和曲靜翕走了一趟衙門,開始辦理女戶。
等曲父曲母知道已經是需要他們簽字畫押的時候了。
這麼多年下來,倆人跟她鬥智鬥勇也鬥出些許感情來了,雖然各種不滿和謾罵,但倆人還是在上面按了手印,算是同意曲維貞立女戶。
曲維貞對他們那淺薄的感情並不多感激,要真愛她也不會等弟弟考上進士當了官纔想起她沒嫁人。
她將新得的戶籍收好,問曲靜翕道:“是你們搬出去,還是我搬?”
曲靜翕無語的看着她道:“那是要把房子對半切,在中間砌道牆嗎?”
曲維貞聳聳肩道:“我無所謂啊。”
“您還是老實住着吧,每個月給爹孃二兩銀子,保證他們把你當小姐一樣供着。”
曲維貞一想也是,這裡畢竟住了許多年,一時也找不到合適的房子,不如住下。
這房子在許多年前就被姐弟二人悄悄的買下了,除了弟媳,曲父曲母並不知道房子是他們的,以爲還是租的。
所以當曲維貞找過來說她願意每個月給他們二兩銀子,要繼續住在這裡,只是他們要包吃住,曲父曲母想也不想就興高采烈地應下了。
拿着她給的二兩銀子藏起來。
黃芩看得半響無語,默默地看了三姑子半響,最後還是扭過頭去當沒看見。
公婆還是一如既往的好騙,這勉強算得上是好事吧。
她剛嫁進來時滿心甜蜜,因爲丈夫不僅長得好,文采好,品性也好,可是見到公婆時就一道天雷劈在了頭上。
她知道曲家以前窮,也做好了面對窮公婆的準備,但她沒想到公婆是那樣的。
纔給公婆敬茶完婆婆就暗示她把陪嫁拿出來交給他們保管,家裡不富裕,她這個做兒媳的理應操持家務,最好把那些丫頭婆子給遣散,不然不說月錢,光吃的飯菜就夠他們心疼的了。
當時黃芩內心是崩潰的,曲家以前是窮,但現在怎麼可能會窮?
三姑姐和丈夫雖然不會做生意,卻也在京城有兩家鋪子,每個月能賺個百來兩銀子,大富大貴不可能,但支撐自家的開銷還是沒問題的吧。
當時成親的時候曲靜翕就和她爹孃報備過,說這兩家鋪子是他們姐弟共有,所以實際上只有一家是屬於曲靜翕的。
除了店鋪,他們姐弟還在北邊買了兩個莊子,不大,但每年的出息還是夠家裡嚼用的,怎麼到了公婆嘴裡卻成了曲家只有家鄉那幾畝地,每年租出去的租金連一個月的糧食都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