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秦太傅也是坐着受了皇帝的全禮,卻鄭重的告訴他,他會用心教他,輔佐他,將他當做唯一的親傳弟子栽培。
秦太傅做到了,他將皇帝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其用心程度遠超對他兒子秦聞天。
皇帝那時候也的確是最靠譜的,十二歲便開始處理朝政,等到十六歲大婚後,秦太傅立即還政於他,爲了他還不許秦聞天出仕,讓他兒子當了一輩子的教書匠。
要不是秦家人都聰明,秦聞天又生了一個會讀書的兒子秦信芳,只怕秦家在朝中就要斷代了。
現在顧景雲學他曾外祖坦然接受太孫的跪拜,他是想幹嘛?
定國公和平國公眯着眼睛去看他,待看到他稍顯稚氣的臉龐時便一訕,這還是個孩子呢,不管他想做幹嘛他都只有十五歲。
兩位國公恍然,心中對他的戒備稍稍放下,而一旁註視着顧景雲和李安的皇帝卻在出神,眼中滿是懷念。
太傅當年也是這麼理所當然的接受他的弟子禮,很多人私下教他說太傅狂妄自大,肯定是想謀奪朝政,不然怎麼能坐着受他的全禮呢?
只有母后一再的叮囑他要對太傅恭敬,說太傅不是那樣的人。
說三個輔政大臣中他父皇最信任太傅。
他將信將疑的跟着太傅讀書,跟着他學處理朝政,跟着他學爲君之道,疑心漸消。
果然,他才滿十二歲太傅就開始將部分朝政交給他獨立處理,他一年比一年大,獨立處理的朝政也越來越多,直到十六歲大婚,太傅立即還政於他。
沒有拖到他弱冠,更沒有阻攔他處理朝政,不論他做得對錯,太傅都不會強硬的替他拿主意,只會像其他大臣一樣給他建議……
因爲有他在,其他兩位輔政大臣即便不樂意也只能把朝政還於他。
他幼年喪父,本應是坎坷奪權的一生在太傅的保駕護航下一生順遂。
他最開心,最輕鬆,也最值得他回憶和銘記的時光中都有太傅的影子。
皇帝看向顧景雲的目光更柔,他心中微嘆,這孩子幼時坎坷,原因是他造成的,讓又安做他的靠山算是給他的補償吧。
李安捧着茶跪在顧景雲面前,低頭躬身將茶舉過頭頂,恭聲道:“請先生喝茶。”
顧景雲接過茶,滿臉嚴肅的看着他道:“我知道我年紀小,但我會盡我所能教你,凡是我會的,你想學的,我都會教授你,助你解疑答惑,探世間真理,運用知識達成願望。”
衆人只當顧景雲說大話,是爲了把場面圓得好看些,角落裡的史官一筆一劃的完整記錄下顧景雲今日說的話,而將來顧景雲用他的行爲和成果驗證了這番話。
這番在當下顯得可笑的話在將來被引爲真知灼見,甚至被各大學府所用,每年新生入學,學校和老師都會給學生做出這番承諾。
當然,那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此時顧景雲還是個帶着稚氣的少年,他喝過拜師茶,便將隨身帶的玉璧送給李安,板着臉道:“這塊玉璧寓意非凡,須你慢慢參詳。”
李安抽了抽嘴角雙手接過,恭敬的應了一聲“是”。
皇帝也看向玉璧,問道:“這塊玉璧有何寓意?”
“陛下,這塊玉璧的來歷有個故事,須他自己去思考。”
皇帝興致勃勃的問,“有什麼故事,說來給朕聽聽。”
顧景雲沉默了一下才道,“我說了您不要牽連他人。”
皇帝眉眼一跳,掃了其餘人一眼,點頭道:“朕不牽連他人。”
“這塊玉璧是犯官流放時夾帶到瓊州的,臣五歲,內子三歲時到瓊州城中游玩,便在地方攤位上看到了這塊玉璧,花了六兩銀子買下。”
大家齊齊看向太孫手中的玉璧,第一感覺是給太孫的禮物好廉價,才花了六兩。
然後便是讚歎,這倆孩子運氣可真好,這玉璧通體碧綠瑩潤,實乃極品玉璧,六兩買了價值千金的東西,可不運氣好?
不過這能有什麼寓意?
顧景雲便把縣令的外甥要強買他們的玉璧,不得就誣賴他們偷盜硬強反而被他們兩個孩子打暈的事描繪了一遍,然後轉頭看向李安道:“當時你師孃是罪籍,而我雖爲良籍卻也無權無勢,縣令在瓊州便相當於天,當街打暈縣令的外甥就跟在天子腳下打暈四皇子一樣,一旦被查到便是滅家的災禍。”
李安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四皇子,四皇子氣得臉都青了,其餘人則低下頭不敢看四皇子的臉色。
皇帝卻若有所思的點頭道:“朕早年聽過一句俗語,滅族的知府,滅家的縣令,你年紀小,倒是膽大。”
“但臣不僅保住了性命,也保住了這塊本就屬於臣的玉璧,”顧景雲淡笑道:“因這是臣與內子冒着生命危險纔得到的,因此臣甚爲珍惜,即便是窮困時也從未想過要典當,臣本想傳給臣的兒子,不過昨兒臣在思索時倒是覺得這份禮物更適合又安。”
至於爲什麼適合顧景雲卻沒再說,但大家都若有所思起來,就是李安也鄭重了許多,將玉璧貼身收好。
拜師儀式結束,顧景雲帶着李安出宮,既然是拜師,那就得跟着他回去見見他師孃和他師兄。
李安很有做徒弟的自覺性,到了小院門口先跳下馬車然後去扶顧景雲。
顧景雲扶着他的手下車,擡頭看向空空的大門上方,笑問,“我這府邸一直未有匾額,你說我讓人做一張匾額如何?”
“好啊,”李安不知他爲何提起這個話題,卻順着道:“太子府有工匠,你想題什麼字告訴我一聲,我回頭叫人刻。”
顧景雲收回視線,含笑的看着他道:“就刻‘顧府’二字吧,簡單明瞭,人家一看便知道府上的主人姓顧。”
李安小心翼翼的看他,不確定他是不是要殺回去爭奪顧家。
顧景雲卻又看着他的胸口跳躍的道:“該是你的,你只要能保住,那便誰都搶不走,不論是我這塊玉璧,還是別的東西。”
李安愣怔。
顧景雲丟下他徑直進府。
該是他的,只要能保住,那就誰都搶不走,那若是保不住呢?
李安想到顧景雲和皇祖父的話,臉色漸漸的沉下,手不由伸手去摸貼着胸口的玉璧。
顧景雲是要告訴他,他此時便是十年前拿着玉璧的小顧景雲,一旦失敗便是萬劫不復,根本不存在後路一說。
父王說皇祖父讓他拜顧景雲爲師是在爲他們互安排後路,可現在顧景雲說他們沒有後路,只有前進!
二林心驚膽顫的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挪步上前:“太孫,大爺請您進去呢。”
李安收斂心神,對二林微微一笑便進門,後面的僕從立即跟着捧了一堆東西進門。
這都是送給顧先生和顧師孃的東西。
李安看着坐在首座上的黎寶璐,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卻依然有些不忍直視。
對方年紀太小了,對着她喊師孃好爲難。
黎寶璐卻目光炯炯的看着他,滿眼的興奮。
李安只能硬着頭皮上前行禮,“學生見過師孃。”
黎寶璐眉開眼笑,“好,好,紅桃來。”
紅桃立即捧着一個托盤出現,上面放了一封紅包。
黎寶璐拿過紅包塞給李安,笑眯眯的道:“師孃知道你啥都不缺,所以不送你其他東西了,送你紅包,你想要啥就買啥。”
我想要皇位,這個也能買嗎?
李安呆滯着一張臉把這個看着並不太厚的紅包塞懷裡。
見過師孃便是見師兄了。
李安擡頭打量趙寧,嗯,年紀看上去跟他差不多,感覺心靈瞬間被治癒了,李安難得的露出笑容,對趙寧拱手行禮,“見過師兄。”
趙寧漲紅了臉,頗有些窘迫的還禮道:“師弟客氣了,快請坐。”
對方不僅是他師弟,還是太孫,趙寧見過的身份最貴重的人,不免有些拘謹。
李安有心緩解氣氛,而且據他調查所知,趙寧此人品性不錯,值得相交,因此他笑道:“師父和師孃都有見面禮,師兄該不會這麼小氣沒給師弟準備吧?”
“準備了的,只是不知你是否能用上。”趙寧紅着臉讓順心把禮物捧來。
是一塊烏木鎮紙,雕刻着辟邪的貔貅,貔貅又稱“辟邪、天祿”,不僅有招財進寶,吸納四方之財的寓意,還有趕走邪氣,帶來好運的作用。
這塊鎮紙上的貔貅雕刻得栩栩如生,威風凜凜,且又是烏木所雕,更顯珍貴。
這塊鎮紙是趙寧他爹偶得一塊烏木後花了大價錢請一個有名的工匠雕刻的,所以趙寧很喜歡,他身上東西少,能送給太孫的東西更有限,想來想去也只有這個更合適了。
太孫瞭解過趙寧的家世,自然知道他能拿出這塊鎮紙來不簡單,因此收起臉上的嬉笑,鄭重的接了。
趙寧見了高興起來,主動道:“殿下,我帶你去座談室看看吧,平時先生便在那裡給我講課,與我論道。”
顧景雲放下茶杯,正色道:“子歸,又安是太孫,在外面你要守君臣之道,但在我這裡,你們便是師兄弟,他是你師弟,而你是他師兄,該多教他一些。”
趙寧猶豫的看向李安,卻見李安面無異色的恭敬應道:“是。”,他也忙應了一聲“是”。
顧景雲這才揮手,“你帶你師弟去轉轉吧,以後我便在這裡爲你們授課,而你們雖年紀相仿,但讀的書並不一樣,回頭我會給你們列書單,你們去把自己要讀的書準備好來。”
趙寧是要科舉,李安是要當皇帝,所學的當然不一樣。顧景雲卻在想要當李安的先生時就已經想好要怎麼教他了,所以一點也不難。
至於趙寧,那就更不難了,因爲他就是科舉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