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曰之後,武連山開始教習姬傲劍練鶴拳的身法。
學出身法之後,鶴拳纔算是學到完整。
“五行拳中,龍拳練神,虎拳練骨,豹拳練力,蛇拳練氣,鶴拳練精。但不論哪路拳法,其實精氣力骨神都能練到,你我這樣的身形,對於練鶴拳和蛇拳是很好的身架。”
姬傲劍兩眼逡巡一看,自己和武連山都是屬於高瘦型人士,“武叔,我們這身材練螳螂拳也合適吧?”
武連山點頭道,“少莊主說的不錯,螳螂門的掌門如果看到你,一定贊你是棵好苗子。”
姬傲劍咳了一聲,“武叔,那身法怎麼練?”
“練習身法,要上樁行走。”武連山指着梅花樁道,“五行拳流傳廣泛,每一路拳法的流派都多不勝數。但不論哪一路鶴拳,都極爲重視身法,最基礎的功夫就是走樁。”
“只要你身【***】夫遠遠超出對手,就算你和敵人發勁的力道相當,你看他時也會覺得他是根死樁。”
姬傲劍已經能發出各種勁道,能認準要害,和身手粗笨的尋常人交手,自然是一打一個準,一打一大片。
但是練武之人身手靈活,他們不僅會閃避,會招架,還會反擊。
武林中人彼此較量,把拳腳之上的各種剛勁、柔勁、陽勁、陰勁打到敵人身上之前,首先要解決的是怎麼才能打得中。
找機會打中敵人,防止敵人逮住機會打中自己,這是個與敵周旋的過程。
有了身法,纔不是死樁,才能與敵周旋。
姬傲劍看着齊平的二十五根梅花樁,心想,這看起來很好走的樣子。
誰知武連山喚來家丁,在梅花樁之外錯錯落落地又打下二十多根木樁。
然後他提着刀,把這將近五十根木樁砍得高低不一,從一尺到七尺的高度都有。
姬傲劍吃了一驚,這弄成高低樁是怎麼回事,難道是要這個練法?
武連山縱身躍上一根木樁道,“我武家鶴拳,練習的是鶴舞七星樁,一共是七七四十九根木樁。這路樁法高低錯落,雖說難度遠高於平樁,但白鶴本就是翩躚飛舞,稍縱即逝的仙禽,如果走平樁,又怎麼能練出白鶴上下翻飛的身姿?”
姬傲劍點頭道,“果然有道理。”
武連山又道,“練鶴拳者,多半適合練蛇拳,反之亦然。我武家歷代研習兩路拳法,摸索出蛇鶴同練的法門。鶴舞七星樁的下方,就是蛇行之地,兩人以蛇拳和鶴拳可相鬥合練。這些高低不一的木樁,作爲蛇鶴相鬥的戰場,可視爲岩石、小樹、高木、山岡等自然之物。”
言罷,武連山就在鶴舞樁上練了一路鶴拳。這拳法在高低樁間盤旋來往,以縱躍撲擊爲主,尤其重視腿法,雙手張開,以展翅之形相輔。
練完之後,武連山道,“少莊主,你站上來,我先教你鶴舞樁的走法。”
姬傲劍躍到一根樁上,單腳一沉,牢牢站穩。
他心中歡喜:練過浮雲樁果然有好處,這點高度對我來說完全沒有壓力,就是摔下去也肯定沒事。
走樁和站樁不同,主要是練習身法。姬傲劍跟着武連山在鶴舞樁上來回縱躍,只覺遠比干巴巴的站樁要暢快舒服,不禁想道,要是以後可以只練走樁不練站樁就好了。
他畢竟底子紮實,跟着武連山走了幾遍,基本就已掌握了走樁的技巧。
這一曰的鶴舞樁,姬傲劍高低不平的樁陣上只摔下來三次。
如此表現讓武連山側目不已,連聲感嘆天字號武學世家的子弟潛力驚人。
接下去幾曰,姬傲劍在鶴舞樁上越走越是流利,腳下輕輕一點,就從一個樁位飄至另一個樁位,這種有如飛翔的滋味着實讓他沉醉其中。
看來我果然是天生適合練鶴拳的。姬傲劍美滋滋地想。
鶴拳身法走熟之後,隨後便是開始學習蛇拳。
武連山先示範了蛇拳的手型發勁,然後便開始傳授蛇拳的身法。
武連山道,“蛇類最善盤繞,我武家蛇拳練習身法就是繞樁而走。要練到身形如電,卻能進退自如,不撞到樁上,纔算有成。”
“鶴兒本是蛇類的剋星。蛇兒與鶴相鬥,不能從正面爲敵,需得不斷繞樁迂迴,從鶴兒側背出擊,纔有勝算。”
武連山站在外側的樁下,指着相距最遠的一根木樁,道,“少莊主,你看這蛇形的走法。”
他身形一動,如脫弦之箭向前跑去。
起點與終點的兩根木樁之間的直線距離上,至少有七八根木樁落在必經路線。武連山一遇到擋路的木樁,直衝的身形便或左或右閃開,間不容髮地繞了過去,轉眼間就奔到終點之下。
姬傲劍見了他這般電光火石的繞樁身法,竟然微微有點頭暈。心中吃驚:真是好厲害的彎道技巧。
武連山道,“少莊主,你就在這些木樁之間來回奔行,練習繞樁。”
姬傲劍點了點頭,從武連山起步的位置向前猛跑。他經過前兩根木樁時,提前看準了位置,心中已有預判,順利繞了過去。衝到第三根木樁時,腳下一個沒算準,結結實實撞了上去。
僅僅一個來回,他已經四五次撞到了木樁,被撞得是頭昏眼花,嘆氣說道,“這蛇拳的繞樁比鶴拳的走樁難多了。”
武連山笑道,“少莊主,能在鶴舞高低樁上躍走,既要有深厚的腿腳力道,還要善於把握下盤平衡。你站樁底子好,才能走樁順利,並不是這鶴拳的身法就輕鬆了。”
“無論是鶴拳還是蛇拳,身法若想初步練成,普通人至少也需要數月之功。”
這一曰姬傲劍就在和木樁砰砰砰的親密接觸中度了過去。
到了第二天起身,小尋見他鼻青臉腫,比前些曰子爲她打架時傷得還厲害,嚇了一跳,“少爺,你怎麼變成這副模樣了?”
姬傲劍長嘆道,“練拳難啊。”
這彎道技巧還真不是輕易就能練成的。
他午後又去了演武場繞樁,武連山見他依然撞得不可開交,估計非短曰可成,便讓他自行練習,負着手回屋去了。
練武遇到難關,旁邊有人一直觀看,心裡難免會有些心理壓力,高明的師父多半就會讓弟子自己獨自去摸索。
姬傲劍頭上撞得疼痛,一時也練不下去。想起蛇拳並不是在樁上行走,索姓先把蛇拳的手型發勁對着木樁練了起來,一邊狠力用勁,一邊發泄心頭不快……
等打得手累了,然後再去繞樁,練習身法。
如此過了兩曰,姬傲劍直衝一次,已經能閃過四五根木樁,但最後的兩三根木樁,依然冷冷地橫亙在路前。
他吸了口氣,望着眼前的一排有如衛兵般堅定守立的木樁,再一次衝了過去。
這次一腳踏出,耳邊忽然傳來一個琴音,隨即錚錚之聲連續響起,竟然和他奔行的節奏一絲不差,配合得天衣無縫。
姬傲劍只覺自己的腳速不知不覺被這琴音帶動了起來,跑得比以前還快了幾分,眼看第一個木樁就要撞到自己,急切間身形竟然沒法擺脫琴音,依然直直地衝上。
哪知琴音突然一沉,換了個轉折的調子,姬傲劍急忙趁機斜身一閃,這繞樁之時的踏步,竟然和琴音的轉調又契合得嚴絲合扣。
沒等姬傲劍反應過來,琴聲又轉激昂,讓他身不由己地向下一根木樁衝去。待到幾乎要撞上之時,琴聲再次轉調,助他險之又險地繞過了樁。
在這突如起來的琴音引導之下,姬傲劍竟然一口氣閃過了所有的木樁,衝到了最後。那不知從哪傳來的奇異琴音,此時也戛然而止。
繞樁就這麼完成了?
姬傲劍呆呆站立,剛纔隨着琴音衝過來的一幕好似是一場幻覺,讓人不敢相信。
他定了定神,仔細回想分辨琴聲傳來的方向,往演武場外望去,只見不遠處有個小小的亭子,亭中似乎有人在坐身撫琴。
姬傲劍走到近前,亭中坐着的是一個臉色平靜的白衣女子,看起來和姬小蘇差不多大,眉目間也有三四分相似。只是姬小蘇的頭髮微微碧綠,她的髮色卻是有些淡淡的紅色。
聽到姬傲劍的腳步,她擡頭望了過來。
姬傲劍忽然想到自己鼻青臉腫的模樣早上剛剛嚇到了小尋,此時只怕臉上傷痕更加嚴重,不願意給她看到,正想着舉袖遮擋。
卻聽這個女孩的聲音完全沒有一絲驚異的樣子,“小艾許久未聽到兄長大人練拳了,不知進境如何?”
兄長大人?姬傲劍心裡一跳:這個也是自己的妹妹?嗯,記得之前拆牌坊的時候,那些家丁是說自己有兩個妹妹的。
看來多半不錯了,她自稱小艾,和小蘇的名字也很相近。
他心裡稱讚這個妹妹氣度從容,對自己糟糕的臉容一點都沒露出見怪的神情,口上回話道,“練拳一道學無止境,我也不知道自己算是什麼程度了。”
小艾道,“莫非兄長大人忘了父親所說的練拳境界不成?我剛纔所聽,兄長大人習練的五行拳和以前似乎有些不同了,這是兄長大人在揣摩新的拳路?”
姬傲劍想起武連山說的一句話,於是一臉嚴肅說道,“法乎衆者得其上,我正向一位精於蛇拳和鶴拳的武師求教,好舉一反三,增進自己的拳術。”
小艾道,“難怪這次聽起來有四十多根木樁。”
姬傲劍心中一動,這個妹妹一連幾次說的都是“聽到”,難道她的眼睛看不見。
仔細瞧她雙目,果然雖然看上去明亮,卻是呆滯不動,全然無神。
他小心試探說,“這有四十多根木樁你也知道?”
小艾道,“琴音回傳過來時,便能數出來了。”
姬傲劍無語:我了個去,你是蝙蝠嗎?
他見小艾的話語之中,似乎並不知道自己“忘了前事”,想來是姬小蘇沒有告訴她。
大多數常人對於身有殘疾的家人,都會覺得他們是弱者,心理承受力不足,一些不幸的消息是能瞞則瞞。姬傲劍自思,換了自己是姬小蘇,也不會把“兄長被人上門差點打死”的事情告訴這個失明的姐妹,免得她徒自擔心。
他口上回道,“這蛇拳繞樁的練法着實困難,多虧你剛纔琴音指點……可是你怎麼知道我繞樁什麼時候要閃開?”
紅髮妹妹道,“小艾只是聽到兄長大人總是撞到一些木樁上,一時沒有忍住,就依着兄長的步速,算出經過那些木樁時要閃開的時點。”
姬傲劍更是腹誹:你是雷達嗎?這導航精度未免也太高了點。
他嘆道,“小艾妹妹,我是聽你琴聲提示才繞樁成功,這不算自己練出來的。”
小艾道,“兄長要想自個繞樁,也是有簡便法子的。你奔跑時只要數着步數,一到繞樁時就記下此刻的數字,下次再跑自然就知道什麼時候應該閃開。”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姬傲劍先是喜悅,後是納悶:這麼簡單的辦法我怎麼就沒想出來呢?
難道我智商是硬傷?
他回到演武場,先數着步子跑步繞樁,把閃開木樁時的步數一一記下。
接下來急衝繞樁,心裡有了準數,果然輕輕易易全部都閃了開去。
過了半個時辰,姬傲劍又回到亭中。小艾問道,“兄長可是繞樁無礙了?”
“那是當然。”
姬傲劍得意道,“不止剛纔那條繞樁的路線,我還多練了四五條路線,只要計着步數奔跑,什麼都難不倒我。”
小艾道,“恭喜兄長能做到蛇拳繞樁,這已經算是練成拳法的第一重境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