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可是經過一夜的努力,我卻一無所得。

我看着街道上,天色一亮之後,便已有了匆忙的行人,我和當地的大學聯絡了一下,知道有一位葛地那教授,是研究古代文字的專家,我通過他的秘書,和他定下了約會的時間。

上午十時,我已經在葛地那教授的辦公室中,和他見面了。;葛地那是一個英國人,但是他在埃及居住的時間,比他在英國居住的時間更長,以致他的膚色看來也像是埃及人了。他自認埃及纔是他的真正故鄉,這倒是一個不多見的西方人。

我走進了他的辦公室,他正埋首在一大堆古籍之中,在編撰他的講義,有兩個女秘書在他的身旁速記着他不時發出來的話,那全是專門之極的研究結果。

我約摸等了七八分鐘,葛地那教授才擡起頭來,推了推眼鏡,向我望了一眼,道:“年輕人,據說你有事要我幫助?”

我忙道:“是的。”葛地那向亂堆在他書桌上的古籍一指,道:“你也可以看出我很忙,你想要什麼,直截了當他說吧。”

我連忙自袋中取出了那張描有象形文字的紙來,道:“我在一間古廟之中,找到了這些古文字,我相信這些文字,和一件十分玄妙的事情有關,而我看不懂,所以想請你來讀懂它。”

葛地那教授十分感興趣,站起身來,將我手中的紙頭,接了過去。

可是幾乎是立即地,他的面上,現出了怒容,擡起頭來,手揮動着紙頭,大聲道:“年輕人,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吃了一驚,還當自己拿錯了別的紙片給他。但是當葛地那教授在揮動着那張紙頭之際,我看得清清楚楚,那紙頭上滿是我從壁上描下來的象形文字,我不知道他爲什麼突然發起怒來。

葛地那教授繼續揮動着紙頭,道:“你以爲我對於世界任何地方,任何民族古代的象形文字,都是精通的麼?你何不取一些中國古代的甲骨文來給我看。”

我等他發完了脾氣,才指着那張紙,道:“教授,這上面的文字,的確是我從埃及的一家古廟之中據實描下來的。”

葛地那教授呆了一呆,望了我幾眼,又將那張紙湊到了眼前,看了一會,道:“你可以告訴我,那個古廟是在什麼地方麼?”

我忙道:“就是在全埃及最大的水利工程的旁邊,我們可以——”本來我想說“我們可一齊去看”的,但是我話還未曾講完,立即使想到,那座廟已經被炸燬了,我苦笑了一下,道:“可是這座廟已經被炸燬了!”

葛地那教授的面上,更現出了怒容,他一揚手,將那張紙片拋回了給我,道:“年輕人,你要浪費你自己的時間,我絕不反對,但是你不要來打擾我!”

我連忙道:“你不信我的話麼?”

葛地那教授已坐了下去,道:“我沒有法子相信,那座大廟是埃及最神秘的廟字之一,在它被毀滅的命運決定之前,我和幾個著名的學者,曾經組織過一個觀察團,我們幾乎將這座大廟的每一個角落,都通過攝影的方法,拍成了照片。

你知道,我們沒有法子保存實物,便只好保存軟片了——”他講到這裡,略頓了一頓,又道:“但是,我們之中,卻沒有一個人發現有這些文字的,年輕人,你的謊話,未免編得太巧妙了。”

我強忍心頭的怒意,因爲我未曾想到他竟是這樣一個固執的人。

我乾咳了兩聲,以掩飾我的尷尬,才道:“那麼,教授,你可曾聽過‘索帕族’這個民族?”

教授幾乎是不加思索,便斷然地道:“沒有。埃及古民族,十分複雜,尤其是在沙漠中的民族更多,但我可以肯定,沒有索帕族,或者說,到現在爲止,還未曾發現過有索帕族——”他講到這裡,面色突然一變,伸手託了託眼鏡,自言自語道:“索帕族?索帕族?”

他哺哺地念了幾遍,立即吩咐女秘書,道:一裘莉,你到圖書館中,將那本‘古埃及海外交通資料彙編’替我取來。”

我連忙道:“教授,你發現了什麼?”

葛地那教授又推了推眼鏡,道:“我記起來了,我曾經看到過‘索帕族’這個民族的,等這本書來了,我可以給你看書上有關索帕族的記載,但據我的記憶所及,那本書上,似乎只是有提到過一次而已。”

我忙又問道:“教授,你剛纔說那座大廟是埃及最神秘的一座大廟,那是什麼意思?”

教授像是已不將我當作一個搗蛋者了,他略想了一想,道:“據我們考證的結果,這座神廟的建立,是在埃及的全盛時代。那時,埃及境內建立了不少神廟,都是規模宏麗之極的,所祭祀的神,也全是當時所信奉的神,但只有一座卻是例外。”

我問道:“那座廟是祭祀什麼神的?”

葛地那搖了搖頭,道:“奇怪得很,這座廟所祭祀的神,叫作‘看不見的神’,我們無法在埃及的歷史上,找到有這樣的一個神,曾被埃及人所信奉過。但是,卻又的的確確有這樣的一座廟在,而且,那座大廟,絕不是民間自己的力量所能建造得起來的,一定是法老王下令建築的——”他揚了搔頭皮,道:“這更令人大惑不解了,埃及的法老王,一直認爲自己就是人民所供奉的神的化身,他是絕不會容許人們去祭把另外一種神的。但是那法老王,卻建造了這樣的一座大廟!”

我在聽到了“看不見的神”之時,心中便有了一個奇怪的念頭。

所以,當教授講完之後,我便道:“教授,你想,是不是在當時,真的有幾個‘看不見的神’,降臨埃及境內,所以才使得埃及人爲之建立一座神廟的呢?”

葛地那教授瞪着我,他面上的神氣,分明以爲我是一個瘋子!

但是,我卻知道我所料的不錯,‘看不見的神’,事實上是‘看不見的人’。事情的來龍去脈,已經漸漸地有了頭緒了。

印加帝國在覆滅之後,大約還有七個人,帶着那隻黃銅箱子,箱子中放着那塊能放射出那種奇異光線,使得人變成隱身人的礦物,到世界各地去,尋求復原的方法。

我假定他們,終於來到了埃及,他們的身於是看不見的,那當然震驚了埃及人,於是,便爲他們造起了那一座大廟。我再假定,依格正是他們的子孫,但是何以他們的子孫可以一直流傳到如今呢?當然,他們是在埃及找到了復原的辦法的。

他們找到復原辦法的經過,可能全在我所描下來的那些象形文字之中,但是如今卻連葛地那教授也看不懂那些象形文字!

我吸了一口氣,道:“教授,那麼,你可知道在這座大廟中,另外有七間秘密祭室,專是爲索帕族人所設的麼?”

葛地那教授哈哈地笑了起來,道:“我聽說過,當然聽說過,一個叫依格的瘋子,逢人便說他的故事,還說有一隻製作精巧的箱子,要以兩百埃鎊的價格,賣給所有願意買的人!”

我聽了葛地那教授的話後,不由自主,嘆了一口氣。

可憐的依格,他的話,竟根本沒有人相信。

當然,他是在實在沒有人相信的情形下,纔將兩百鎊的索價,減爲五十鎊,這才找到了王俊作爲他的主顧的。

我苦笑着,道:“那麼,你不信他的話

了!”

葛地那教授重複地道:“瘋子,瘋子!”

我不知道他是在罵我,還是在罵依格。

就在這時,女秘書,已經捧着三冊的書,回到了辦公室中。葛地那教授取過了其中的一本,翻了幾頁,道:“你看,在這裡。”

我湊過身去,只見有一幅圖片,是一塊碎了的石頭,石頭上刻着幾個古埃及文字,我自然看不懂,但在圖片之下,卻已有說明,那幾個字,是“索帕族人帶來了看不見”幾個字。

當然,這不是一句完全的話,因爲這塊石頭,根本不是完整的。

在下面,還有着那塊石頭來歷的註解,說是在一八四三年,有一隊阿拉伯商隊,在穿過大沙漠的時候,發現了一座孤零零的金字塔,一個隨隊的英國人,敲下了這塊石頭來,帶到了開羅。

那個英國人,一到開羅,便發熱病而死,於是人們便認爲他是損及了金字塔,於是便中了古代的咒語而死去了,以後也一直沒有人再提起過這座金字塔。

直到本世紀,考古學家掀起了金字塔狂熱,纔有人想起了那座金字塔,但是有人,根據了那英國人的日記中所記載的方位,組隊去尋找,卻並沒有找到,或許那座金字塔,已被黃沙所淹沒了。那本書的附錄中,有着這個英國人的日記,上面將那座金字塔的方位,記得十分詳細。

至於那塊帶回來的石頭,上面的古埃及文字,已被翻譯了出來,是“索帕族人帶來了看不見”幾個字。

由於這本書,是專門研究古埃及和其它民族交往的歷史的,所以便認爲,在古代,至少有一個“索帕族”,派人到過埃及。

但是“索帕族”卻是查考不到,不知是什麼民族,那本書的作者說,希望有人能夠再發現那座金字塔,那麼,對這件事,當可有進一步的瞭解了。

那三厚冊資料的彙編者,顯然對這件事,也不是怎麼重視,所佔的篇幅也不多。葛地那教授看過之後,居然記得,他的記憶力,的確令人佩服。

我將書合上,道:“好,我已得到了不少我所要得的資料了。”

我又拿起了手中的紙頭,道:“教授,你認爲這一定不是埃及古代文字?”

葛地那教授斷然道:“不是。”

我存着最後的希望,道:“那麼,你可知道,這是什麼地方的文字?”

葛地那教授瞪着我,道:“你以爲一個研究埃及古代文字的人,便能叫出所有象形古怪的名稱麼?”我又碰了一個釘子,只得苦笑了一下,道:“好,那我告辭了。”

葛地那教授揮了揮手,重又去作他的研究工作去了。

我退出了他的辦公室,在門口站了一會,才低着頭,在走廊中,向前慢慢地走着。

我想不到我來拜訪葛地那教授,也一樣解不開這些象形文字之謎。

但是我卻又有了意外的收穫,因爲我知道,在沙漠之中,有一座金字塔,是和索帕族人有關的。那塊石頭上的字是“索帕族人帶來了看不見”,我相信原來全句文字,一定是“索帕族人帶來了看不見的神”。那更證明我以前的假定不錯了。

但是,那又有什麼用處呢?

已經過去很多天了,在那小孤島上等我的王彥和燕芬兩人,將一切希望寄託在我的身上,然而到如今爲止,我得到什麼呢?

我不禁苦笑,直到我走出了走廊,陽光照在我的身上,我才擡起頭來。

下一步,我該怎麼辦呢?

當然,我應該去設法弄懂那些象形文字的意義。然而,誰能夠幫助我呢?

我站在走廊的盡頭,望着在校園中走動着的大學生,我的心中,只感到一片茫然,不禁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這幾年來,一切冒險,對我來說,實在太順利了,如今看來我要遭受到一次重大的挫折了!

雖然我已經將那能放出“透明光”的奇異礦物的來龍去脈弄得相當清楚,但是那又有什麼用呢?我的目的並不是在研究古印加帝國何以會突然消失之謎,而是要找出那種“透明光”照射過的人,如何才能復原的辦法。

我的進行,似乎一直都很順利,但是到了要解開那些古象形文字之謎的時候,我觸了礁,擱了淺!

我懷着沉重的腳步,出了大學的校門。

在以後的三天中,我藉着現代交通工具的方便,出入於埃及著名的古老的寺院,尋訪寺院中的僧侶,希望他們之中,有人能認出那些象形文字來。

因爲我知道,在埃及的寺院中,不乏有學問的僧侶,他們對於古埃及文字的研究,成績只怕絕不會在葛地那教授之下的。

在每一問寺院,我都受到僧侶有禮貌的接待,甚至年紀最老的長老,也出來接見我。

但是,我所得到的答案,幾乎是一致的:“我們不認得這是什麼文字,這可以說不是古埃及的文字。”

三天下來,我幾乎是失望了,我整天將自己鎖在房間中,我已經決定,如果我實是找不到解答這些象形文字之謎的話,那麼我便決定離開開羅了。我將自己關在房中,便是想在那些象形文字之中,找出一些頭緒來。

但是我卻越看越是頭痛,當我看得久了時,那些奇形怪狀,扭扭曲曲的怪文字,就像是一個個小魔鬼一樣,在我眼前不斷地跳躍!

我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站了起來,才記起我自己一天沒有吃飯了。向窗外看去,暮色使神秘的開羅,更添神秘。

我按鈴召來了侍者,吩咐他爲我準備晚餐。

侍者退了出去之後不久,又敲門進來。

我懶洋洋地星着他,道:“我似乎沒有再叫過你!”

那侍者是一般酒店的侍者那樣,取不到小賬時,那張面孔,便比任何停屍所中的“客人”來得難看。

侍者滿臉堆下笑來,道:“舍特,先生,叫我舍特。”我十分不耐煩,道:“什麼事?你不妨直說。”舍特仍然笑着,道:“我沒有事,有事的是你,先生。”

我跳了起來,舍特向後退出了一步,道:“先生,你今天一整天未曾出門,那不是說你正有着極大的煩惱麼?先生,舍特自己雖然不能代人解決煩惱,但是卻會指點人們消除煩惱之路!”

我揮了揮手,道:“走,走,我不是到開羅來看肚皮舞的西方遊客。”

舍特仍然不肯走,他雙手捧在胸前,作表情十足之狀,道:“噢,先生是中國人,中國和埃及是同樣古老的國家;是同樣有着許多神秘的物事的。”

我終於給他的話,打動了我的心,道:“你知道開羅有什麼神秘的物事?”

舍特搓着手,興高采烈地道:“多着啦,多着啦。”我道:“越是古老,越是好。”

舍特點着頭,道:“在一個遊客不經指點,絕對找不到的地方,有着一個能知過去未來的星相家隱居着,他——”舍特未曾講完,我已經揮手道:“別說下去了,我相信那星相家的住所,本地人是絕不會去的,去的全是遊客!”

舍特的面上,紅了起來,現出了尷尬的神色,他接着又說了幾件所謂“神秘”的玩意兒,但都不外是騙遊客錢財的把戲。

我不耐煩地趕了他幾次,可是他卻仍然不走。突然,他以手加額,道:“不!你一定不是要追尋那失落的金字塔!”我呆了一呆,道:“失落的金字塔,什麼意思?”

舍特張開了手,道:“一座大廟,整整的一座大金字塔,在沙漠中消失了,整個埃及,只有一個人知道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你可是要聽聽那神秘的故事麼?”

我心中陡地一動,道:“在哪裡可以聽到這故事?”

舍特搖頭道:“啊,我不應該提起這件事的,先生,你將它忘記算了吧!”

這是十分拙劣的手法,故作不言,以顯神秘,但目的無非是想要更多些賞錢。我取出了一張五埃鎊的鈔票,道:“你說吧!”

想不到舍特這個胖子,卻立即脹紅了臉,大聲道:“先生,你以爲我貪什麼?”

我瞪了他一眼,道:“你還不是想得到錢麼?”

舍特現出極度委曲的神情來,道:“爲什麼每一個人都以爲我要錢,而沒有人知道我是爲了不便外國人感到在我們埃及,枯燥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