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段回憶都有入口30
陸半夏走出病房,死寂般的瞳孔沒有一絲漣漪,緊握住冰冷金屬的手指慢慢的僵硬鬆開,轉身映入眼簾的就是陸子矜不善的神色。
陸子矜穿着高跟鞋清脆的腳步聲站在她的面前,擡頭挺胸,頗有咄咄逼人的氣勢,你來這裡做什麼?你還嫌爸爸被你氣的不夠嗎?你是不是非要把我們一家人全部逼死,你才高興?陸半夏,你真惡毒!
陸半夏臉上沒有血色,薄脣緊抿着沒有情感的弧度,乾枯的髮絲下枯瞳靜靜的凝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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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子矜見她遲遲不說話,柳眉微挑,她的神色有些不對勁……
陸半夏斂眸,安靜的從她的身邊走過,一句話也沒有說。
陸半夏……陸子矜詫異的眸光看她單薄的背影,暗暗納悶。這不是陸半夏,之前自己要是說這樣的話,她一定冷嘲暗諷的反譏,今天爲什麼一句話都不說。
還有,她的眼神很奇怪!
陸半夏聽到聲音步伐頓了一下,轉身看她,聲音淡漠,言簡意賅:照顧好爸爸。
音落,轉身就走。
陸子矜薄脣抿開,卻沒來得及說話,眼睜睜的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盡頭,揹着光,一點一點的模糊掉……
走到的窗戶開着,風一陣一陣的灌進來,流動着的消毒水味在空氣中散開,陸子矜只覺得後背一片涼意。
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在心底蔓延開來,腦子裡有一種很奇怪的念頭——
那道背影....很寂寞。
陸子矜回過神,搖頭,脣瓣隨即揚起一抹譏笑,立刻將腦海裡荒謬的念頭趕走!
陸半夏打車回去,司機將車子停在門口的斜對面,透過窗戶,她能看見李越祈的車子,還有車內那模糊不堪的身影。
小姐,下車嗎?司機等了許久,不見她下車,忍不住的問道。
陸半夏沉默片刻,搖頭:不,送我去另一個地方。
這段感情已經讓她心力絞碎,再也沒有絲毫力氣與他糾纏不清下去。
司機點頭,發動引擎絕塵而去,經過那輛白色的車子時,陸半夏刻意彎下腰。
坐在車子裡的李越祈注意力全在小區的門口,完全沒有注意到旁邊疾馳而過的車子裡有自己朝思暮想的影子。
陸半夏來找秦南司,讓他頗爲意外。在他看來,陸半夏太過堅強,她不會輕易的張口,更不會求人。
苦澀的藍山從咽喉流下,一直流進心底最深處,陸半夏雙手捧着咖啡杯,眸光暗淡無光的看向秦南司,今天我來是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說。秦南司沒有問什麼事,更沒問她爲什麼要找自己。
幫我查,是誰在暗地裡針對陸子矜。
秦南司拿着調羹的手指頓了下,放下調羹,深深的凝她:然後?
之後就是我自己的事。陸半夏淡淡的回答,她之所以找南司而不是自己去查,是不想將這件事鬧大。秦南司不一樣,他是前警衛長,想暗地裡查一些事,比她容易多了。
更何況是陸子矜的事,她不想親手去查。
哪怕是迫不得已要插手,她也不想親自去查這件事。
秦南司沒有追問她之後會怎麼做,喝了一口咖啡後,說:給我點時間,最遲明天下午。
陸子矜雖然算不上是什麼人物,但在國都在知道她身份還針對她的人,身份不一般,陸半夏大概也猜測到可能和高層有關,所以如此忌諱!
謝謝!陸半夏放下咖啡的錢,起身欲走。
你去哪裡?秦南司知道李越祈肯定陸半夏的門口等她,也知道她在躲着李越祈。
陸家,她不會去,夫人,她不會去找,她一個人能去哪裡?
陸半夏身子僵了下,聲音平靜無波,國都這麼大,總會有我一個容身之處。
秦南司蹙眉,還沒來得及說話,她已經信步走向門口。
門口的風鈴一陣急促的響起,陸半夏還沒走到門口就看到跑進來的刑天,大概是跑的太快,微微的氣喘,臉色因爲曬了陽光而有些紅。
陸秘書長。刑天喘氣,漆黑的眸光看向她時,閃閃發亮。
陸半夏鎮定的對他點點頭,下意識回頭去看一眼秦南司,不用問也知道是他通知刑天的。
她幾番狼狽都是刑天出現,伸手解救,她欠刑天良多,已不想再麻煩他,故此沒有找刑天幫忙,而是秦南司。
秦南司與刑天,終究是有區別的!
秦南司看到趕到的刑天,心底也有些猶豫,自己的決定是對或是錯,轉念一想現在是特殊時刻,特殊對待。
刑天那地極少人知道,你可以暫住他那。
刑天沒想到秦南司會主動給自己打電話,告知陸半夏的下落。早上他給陸半夏打電話,她沒有接,到門口發現李越祈在守株待兔。
此刻秦南司主動讓陸半夏去自己那,刑天心裡隱隱期待,又擔憂她會拒絕。
不用了。陸半夏淡淡的拒絕,我不想再麻煩……
如果我說一點也不麻煩呢?她的話還沒說完,刑天已經開口打斷她,深邃的瞳孔無比認真的看着她:陸秘書長,我不覺得你的暫住會給我造成什麼麻煩。我想以朋友的身份,爲你盡綿薄之力,可以嗎!
陸半夏一怔,靜靜的看着他半天沒說出話。
刑天第一次用這樣強勢的態度和她說話,而且他已經說是朋友的身份如果她再拒絕,倒顯得她心裡多想什麼了。
再者,她是真的沒有地方可去。
c國秘書長住酒店,要是被人知道,免不了又是流言四起。
遲疑許久,微微的點頭,謝謝!
刑天鬆了一口氣,眼神又亮了亮,看着她暗暗的高興。
如果能夠再仔細點,便能看到他兩個大耳朵,已緋紅的不像話。
刑天住是一居室,他將牀單被套全換新的,洗漱用品一應俱全,生怕她住的不舒心。
你不必再麻煩了,我只暫住幾天。陸半夏見他又要出去買東西,忍不住開口。
讓刑天如此,並非她所願。
其實她也可以回去,但李越祈在門口守株待兔,進出到底是不方便。
刑天笑:我說過爲朋友盡綿薄之力,不是麻煩。走到玄關處拿着車鑰匙,又問:你有固定穿什麼牌子的衣服嗎?需要我讓人送嗎?
她出門什麼都沒帶,住他這裡,總不能讓她穿自己的衣服。
不用,我會打電話叫人送來。
那就好。我是一個大老粗,不會照顧女人。你在這裡安心的住,照顧好自己。我大部分時間會在總統府,有什麼事給我打電話!刑天說着,從口袋裡拿出家門鑰匙放在鞋櫃上,這是鑰匙,備用鑰匙在茶几下。
嘴上說着是粗人,可是行爲舉止卻處處都彰顯着細心與細膩,爲了陸半夏安心,他可以將自己家門鑰匙一把不留的去給陸半夏,紳士,體貼到極致。
謝謝。
刑天笑,沒再多說,轉身離開。
陸半夏環視刑天的房子,簡單的裝修風格,客廳就一張小沙發和小茶几,電話,電視等什麼都沒有,可想而知他說的是真話,他真的只是回來睡覺。
廚房的東西也很少,油煙機還是嶄新的,可見他從未下過廚,冰箱裡除了冰酒和花生沒別的東西。
真的是一個太簡單的男人。
刑天買了很多東西,吃的,用的,雜誌,手機充電,怕她無聊又多放了一個手提在客廳。
放下這些東西,沒多久他就尋了一個理由離開,給她一個獨立自處的空間。
服裝店將她需要的衣服全部送過來了,陸半夏洗澡,換上睡衣,躺在單人牀上,看着白花花的天花板,腦子一陣暈眩。
手機在牀頭櫃上嗡鳴,她伸手拿過來看。
是李越祈發的短信。
--夏夏,臉還疼嗎?
——夏夏,你究竟在哪裡?出來見我一面,好不好?
——夏夏,給我一次解釋的機會!我們見面談一談!
——你到底爲什麼要那樣做?夏夏,我要聽你說原因!
——夏夏……
臉,不疼,疼的,是心。
每一次都是解釋。
李越祈,我不是沒有給過你機會,只是給了你太多機會,最終卻是我自己沒有機會了。
陸半夏將手機關了,拉被子蓋在臉上,她只想睡覺,什麼事都不想。
翌日,陸半夏是餓醒的,她已經有三十多個小時沒進食了,胃隱隱作痛。
她不似李越祈那般有嚴重的胃病,但也好不到哪裡去,這麼長時間不吃東西,她的胃明顯在跟她抗議。
起牀,去廚房打開冰箱。
李越祈昨天有爲她買很多食物。米,雞蛋,蔬菜,罐頭,還有巧克力……
她先讓自己吃了一塊巧克力,然後洗米,放進電飯煲裡煮,再拿出蔬菜,清洗,每一個步驟都慢條斯理,熟練認真的像是對待工作。
一菜一湯,一碗米飯,足夠滿足她抗議的胃。
飯後,她在洗碗,手機響起。
是秦南司打來的,事情比他們預想的要順利,提前有消息。陸半夏手指還拿着碗在清洗,耳機裡傳來秦南司的聲音,她的動作有一秒停滯,恢復正常,沒有任何的異樣。
將碗擦乾,放進碗櫃中。她側頭看向窗外的風景,綠蔭成片,炎熱無比,一切好像被籠罩進一個火爐之中。
陸半夏覺得,這是她生命中最難熬的一個盛夏。
總統府,龍裴散會後就看到在辦公室等着他的陸半夏,劍眉一挑:你不是放假!
陸半夏站在辦公桌前,薄如蟬翼的睫毛輕顫了下,聲音乾澀的開口:閣下,我有事求您。
能讓陸半夏用到求字,可想事情不簡單。
龍裴坐下,斜睨她一眼,恩了一聲,示意她可以繼續說下去。
聽聞閣下和夫人與國務卿的關係不錯,可不可以幫忙勸國務卿繞陸子矜一次,陸家感激不盡。陸半夏低下頭,幾乎不敢去看龍裴的眼神。
她活了這麼多年,不曾低頭求過人,這次卻求了兩次,全不是爲自己。
龍裴蹙眉,原因!
國務卿針對陸子矜的事,他有耳聞,那隻笑面虎表面永遠溫文爾雅,不動聲色,轉身就讓別人連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他問陸半夏原因,既是國務卿要針對陸子矜的原因,也要陸半夏替陸子矜求情的原因!
不久之前,幾個高官二代被捲入了一場官司之中,原因是迷(殲)。陸子矜初出茅廬,嶄露頭角,爲了在法律界站的更穩,自然積極的接下這樁官司。
爲了幫幾個(官)二代脫罪,她不擇手段的打這場官司。在這幾個人之中,有一個少年乾淨漂亮,但家境不好,之所以被牽連完全是因爲當晚他送東西進去,被幾個人拽住一起玩,但從頭到尾他沒有參與之中,更是極力的阻止,可惜失敗了。
受害者因爲是一貧如洗的孤兒,不稀罕錢,只想爲自己討一個公道,死都不肯庭外和解;無奈之下陸子矜就想到把所有的罪證都推到那個沒有家世背景的少年身上。
官司差一點就勝利,誰能想到最後逆轉,陸子矜敗訴,幾個官二代都被定罪,少年無辜釋放。
原來那個少年並非是沒有家世背景的人,他是國務卿的新婚妻子的弟弟。因爲父母分離,與姐姐和母親沒了聯繫,父親不久之前病逝,他輟學打工,沒想到就捲入這樣的事件裡。
國務卿新婚妻子看到報紙,認出自己的弟弟,自然不會袖手旁觀……
有國務卿插手,陸子矜那點手段根本就不夠看,加上國務卿護妻心切,不但讓陸子矜敗訴,還將面臨着律師公會的調查。
如此也算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因爲國務卿出手隱晦,幾乎沒幾個人知道。只有在圈子裡頂層的人查才能查得到。
陸子矜,根本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龍裴略略沉思,現在那個少年沒什麼事,要是自己開口,國務卿還是會賣自己這個面子。
你真要幫?陸子矜這樣不入流的角色,龍裴自然不會放在眼裡,但是陸半夏不一樣,他覺得要是陸子矜被滅了也好,陸半夏大概會少了很多煩惱。
陸半夏薄脣微抿,噙着一抹自嘲的笑,不得不幫!
好。龍裴點頭。
本不是太大的事,他張口比陸半夏張口要好,畢竟國務卿那傢伙一貫看不慣陸半夏。國務卿認爲女人如水,還是柔的好,偏偏陸半夏冷的像塊鐵,在(政)治上他們兩個人的意見常常會背道而馳。
陸半夏就算肯低頭去求國務卿,那傢伙大概也會刁難一番。
倒不如自己直接開口,處理這件事。
謝謝閣下。陸半夏畢恭畢敬的鞠躬,然後將一封信遞到他的面前,對不起,閣下!
信封上寫着——辭呈!
龍裴鷹眸倏地一緊:爲什麼?
這件事都解決掉了,她爲什麼還要遞辭呈。
閣下,這段時間我是什麼狀態,您看的很清楚。您需要的是一位能夠全心全意幫助您的人,而非半夏。
辭呈這件事她考慮的也不是一天兩天,一開始進入政壇並非她所願,只是跟隨白子言的腳步。
白子言死了,她站在他曾經站的位置,日漸涼薄,力不從心,她最好的時光全部給了華麗高貴的總統府,現在她只想卸下一切,陸家,秘書長的身份,爲自己好好的活一次。
龍裴凝她的目光裡都流着恨鐵不成鋼,白子言如此,陸半夏亦是如此不爭氣!
他直接將辭呈塞進粉碎機,我不批准!
閣下……
我會安排你去英國做一個學習進修的交流,大概一年左右。龍裴冷冽的開口,殺伐果斷的語氣絲毫沒有給陸半夏開口的機會。
總統府內不乏人才,陸半夏是白子言挑的,他信的過,何況他是真的很欣賞陸半夏,想委以重任。
陸半夏看着自己的辭呈變成細碎的垃圾掉進垃圾桶,閣下的決定從來都沒有人可以違背,她也是如此。
龍裴揮手讓她沒事可以出去了。
陸半夏欠身,無聲的退出辦公室。
走出總統府是下午五點半,西邊的太陽依然炙熱的厲害,曬的皮膚泛着紅,有點疼。
頭髮散落,雖然遮住紅腫的半張臉,但仔細看還是能看出來的,剛纔閣下看見,沒提是給她留了情面和自尊。
陸子矜對她如此,她還要幫陸子矜,誠如她所說:不得不幫!
刑天撐傘走到她身邊,這麼不愛惜自己,不像陸秘書長會做的事。
陸半夏緩慢的側頭看向他,薄脣流出一絲真切的笑容:謝謝。接過他手裡的傘。
刑天怔了下,分不清她口中的謝謝指的究竟是傘,還是……
車鑰匙能借我嗎?
可以。刑天將車鑰匙遞到她的掌心,不放心的問:你去哪裡?
捲翹薄密的睫毛垂下遮住眼底的冷霜。片刻後,聲音輕盈的如一陣風,一個,一直都很想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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