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嘉年忽然指着院裡的樹說;“你看。”
江兮正說得興致勃勃,聽他這話,當即擡眼看過去。
然而,看了半天,沒發現有什麼異樣。
看了好一會兒,纔不解的問:“你讓我看什麼?”
“是下雪了,是不是?”盛嘉年笑道。
江兮張張口,就一層薄薄的霜吧:“你就讓我看那個?”
略有些無語啊,盛嘉年卻一本正經道;“不好看嗎?你不總感慨沒見過雪,這不有了?”
江兮嘴角抽了抽,隨後認真問:“你在逗我吧?那是雪嗎?我要看的是很厚那種大雪,積雪,可以堆雪人兒那種雪,你知道的呀……真是!”
盛嘉年笑看她一臉的彆扭,這算是岔開了她異想天開要在家裡用火鍋招待大家的想法了。
三人前後進了屋,老太太帶着盛與熙出來。
“都回來了啊?”老太太出聲。
江兮先進了屋,盛與熙朝她張開肉肉短短的兩手,江兮順勢將孩子抱懷裡。
老太太忙道:“剛從外面進來,帶多大的涼氣啊身上。趕緊給我,別涼着孩子。”
“沒關係。”江兮笑道,隨後已經抱着孩子進屋去了。
她比較關心盛與熙是什麼時候喝的奶,有沒有哭鬧的事兒,阿香正跟她說呢。
老太太看着江兮從身邊走開,心頭不高興。隨後又看溫欽言進來,臉色稍微好了些。
“晚上在外面吃了什麼?阿香說你不回來吃飯,路上太多車,回來也過飯點了,是在外面跟朋友吃的吧?”老太太問。
溫欽言避重就輕道:“吃了火鍋,重慶火鍋。”
老太太微微愣了下,“哦,火鍋,火鍋挺好,你們年輕人啊就喜歡那些。但是也別經常吃那麼些不佳康的東西,那鍋底料裡面多少的大料?味道是好,可胃難受住。你年紀小,小孩子就要吃得健康,不要貪味道好。”
溫欽言欲言又止,是想答應來着,但發現答應了自己肯定做不到,他還就是個貪吃鬼。
那麼爽快答應回國,不就是因爲自己有個中國胃,並且可以回來大吃?
溫欽言低聲道:“沒有經常吃,很少吃。”
老太太倒也沒有苛責他的意思,隨後低聲道:“行,少吃,也跟你那些朋友說說,別總吃那些不健康的東西,對身體不好,你們還長身體呢。”
“不會多吃。”溫欽言一一應着。
老人家就愛把一句話揉碎掰爛了來說,溫欽言倒是全都應下,也沒有表現出不耐煩,是虛心聽教。
盛嘉年從祖孫臉身邊經過,將溫欽言的言行看在眼裡。
做得好的他不會說,但做錯了那就應該訓斥。
兩個兒子,是兒子就應該嚴苛對待,慈父之說在他這裡是不存在的。
溫欽言最後才說:“跟江兮去吃的火鍋,我很少出去,奶奶您放心,不會經常吃。她也說她一年也吃不了一回。”
“江兮?”老太太這個氣:“她說帶你去吃的火鍋?”
這孩子媽當的……
“她不記得還在母乳餵養孩子呢,竟然去吃那些,就沒考慮過孩子?真是太任性了。”
老太太這話一出,溫欽言才終於感受到,家裡對火鍋的排斥,難怪江兮說家裡沒人吃。
但他不懂,中華美食還能分得出高貴低賤?
他對中華文化、飲食文化、地域文化都不甚瞭解,所以在他眼裡,祖國的美食什麼樣的都好吃。並且,火鍋在他的感覺裡,是上等的食物。以前在國外,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去得起中餐廳吃火鍋的。那在他印象裡,是高消費的食物呀。
“是……因爲太辣?”溫欽言不明白的問。
老太太看了眼溫欽言:“那些東西爲什麼好吃?就因爲調料放得奇多,那麼多的調料煮出來得東西,能不好吃?也就是能夠吸引你們這些年輕孩子去吃,你們小,就爲了貪那一口味道,所以樂意去吃。但實際上那對身體不好,多少的料在裡頭啊?”
溫欽言點點頭,然而那些大廚,哪個做菜沒放各種各樣的料?
“江兮她現在是母乳餵養你弟弟,她吃辛辣的食物,那對嬰兒沒影響?孩子就靠她呢,自己是當媽的一點都不上心。”老太太嘆氣。
溫欽言瞭解了,原來是擔心盛與熙。
聽說哺乳期女性喝酒,嬰兒喝了母乳也會醉,那想必母親吃辛辣的東西確實會受影響。
“我們準備直接回來,但車堵在路上一直沒動,今天路邊溼滑,我聽江兮說,開車溜車了,也容易出事故。等到家也得這個時間。看到路邊有火鍋店,就進去了。”溫欽言道:“外面實在太冷,車子都沒法走。”
老太太聞言,臉色這纔好看了點。
“那就不能找個餐廳吃點清淡的炒菜?欽言你剛回來,習慣吃了清淡的纔好,別跟着在外頭亂吃,到時候胃和舌頭給你吃壞。”老太太危言聳聽。
溫欽言知道老太太這話裡肯定帶着誇大的成分,但還是點頭答應。
“趕緊去洗個澡,別在這站着了。”老太太跟溫欽言一塊兒進去,“明天還出去嗎?”
“明天出去。”溫欽言道。
老太太也沒多問,只說:“出去跟朋友聚聚也挺好,總好過一直悶在家裡。”
溫欽言沒說話,跟老太太打了聲招呼後就上樓回了自己房間。
人上樓之後,老太太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這孩子晚上是跟江兮在一塊兒?
看來,江兮也沒有她以爲的那麼不願意接受這孩子啊。
就這瞬間,老太太心底的陰霾一掃而光,要是那孩子不走,一家人能夠和諧相處,那該多好?
“江兮啊。”老太太喊了聲,隨後走過去,“你這兩天別喂與熙啊,到時候孩子吃着可別有別的什麼反應。”
江兮緩緩擡眼,“啊?嗯,好,我知道。”
盛嘉年低聲道:“沒關係,明天就可以。”
江兮忙說:“還是多注意一點好。”
“你帶欽言去的?”老太太問:“你們是在外面聯繫的還是碰上的?”
偶然碰見基本上不可能,那孩子去的是哪裡,江兮去的又是哪裡?
江兮笑道:“回來的時候路過欽言玩兒的地方,就想着帶他一起回來,反正他不坐地鐵也得打車。”
“嗯,”老太太滿意的點頭:“你是長輩,”大概這麼說,有點不太合適,老太太又說:“你比他年長,就把他當個孩子當弟弟一樣看待,你主動一點,不會怎麼樣。”
老太太話落,又道:“許家的少爺不也沒比他大幾歲?”
江兮點點頭:“是,就當我沒見過面的弟弟了。”
老太太滿意點頭:“挺好,你年長,讓步也應該的。他就算犯錯,也是個孩子,我們應該給孩子改過的機會。”
江兮笑道:“是是,您說得對。”
打從這一次之後,江兮算是找到個美食同盟者了,這是令她開心的。
盛玉琪走之後,二房一直處在灰暗之中,厚重的霧霾牢牢佔據着整個家。
女兒沒了,作爲父母,責怪女婿照顧不周是正常的,可在二房,卻因蔣曉暉兩次尋死無果後,家裡人是儘可能的避開這件事不提。在自己內心悲傷時,還要顧及,他的感受。
蔣曉暉再次出院,整個人消瘦了一大圈,打從盛玉琪入葬之後,他就沒有去上班。
二太一家勸了多次,蔣曉暉人不成人鬼不成鬼的迴應說,愛人都沒了,他的努力也都成了白費。
二太從蔣曉暉的房間離開,一個人有氣無力的下樓,盛芷芊剛好從外面回來,見着母親從樓上下來,知道是去看了蔣曉暉。
“媽,姐夫還好嗎?”盛芷芊問。
二太聞聲,輕聲一嘆,“能怎麼好?人在這麼短時間裡,都瘦成皮包骨頭了。”
“姐夫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媽,要不然,就跟公司裡請假,讓姐夫回他家裡去修養一段時間?”盛芷芊問。
主要是蔣曉暉這樣,這麼大一座悲傷的佛在家裡壓着,本來家裡能夠慢慢調整過來,就因爲蔣曉暉的存在,弄得全家人都沒辦法從陰霾中走出來。
二太太聞言,當即冷眼看向盛芷芊。
“你還有沒有點良心?”
盛芷芊無奈道:“媽,不是我沒有良心,而是姐夫在家裡,他只會觸景生情。這個家,哪裡沒有姐的氣息,哪裡沒有姐的回憶啊?與其一直悶在家裡睹物思人,還不如出去散散心,見見幾年都沒見的親人。興許,心情就轉移了呢。”
盛芷芊這話,二太太覺得很有道理。
“他能出去走走,當然是好,但……他會願意嗎?我看他啊,唉,你姐的離開,是真傷到他了。”
盛芷芊低低出聲:“我倒是不怕姐夫怎麼樣,我就怕他一個想不開,再尋短見。他呀,跟我姐還真一個樣,想不開就去死,真當死了就一了百了嗎?一點都不爲我們活着的親人家人着想,太自私了!”
二太聽着,眼眶瞬間就紅了。
“你姐姐她……也是被現實傷得太深,她走的前些天,我就感覺到她精神越來越差。你說好端端的人,怎麼會半夜忽然驚醒,大吼大叫?總說有孩子在哭,她受了那麼大的精神折磨,是痛苦不堪才選擇了那條路。可我們明明知道她的痛苦,卻沒有幫她……”
二太哽咽難言,盛芷芊提了口氣,又爲母親擦眼淚。
“媽,快過年了,我們家能不能稍微把姐姐的事情放一放啊?姐姐那麼善良,她是去了天堂,我們不要難過好嗎?她生前受了那麼多的精神折磨,現在這樣,對她來說,是解脫。”盛芷芊低聲道。
二太淚眼看盛芷芊:“芷芊,你能不能有點良心?她是你的姐姐。她走了,你就這麼不難過?”
“我很難過,那你的意思是,是要我們一家難過一輩子,我們活着的人不要生活了?”
盛芷芊撩了一把頭髮:“我只是希望姐姐的這整件事可以早點過去,我只是希望我們全家能夠早一點恢復正常的生活。媽,我們還活着,我們還要繼續生活。”
二太輕輕捂臉,輕聲哽咽着:“我的琪琪那麼善良,我只是接受不了跟我一起生活了三十年的女兒真的走了。”
盛芷芊吐了口氣:“媽,姐姐的事情,已經完全打亂了我們全家的生活,我們所有人的工作。連爸爸都在家悶了幾天,這纔去公司,我也一樣,根本就沒心情去上班,做事總出錯。姐夫,蔣曉暉他就更不用說了。直接就不去了,四叔給了那麼好的機會,他說不去就不去了。姐夫有能力,是可造之材,對姐姐深情癡情,是沒錯,這都是他的優點。可他這樣兒女情長下去,你不覺得太廢了嗎?有多少人能等他?他在那個圈子剛嶄露頭角,現在就自毀前程,難道他不知道那個圈子裡,每天都發生着翻天覆地的變化嗎?”
二太欲言又止,然而就算是這樣,她又能勸得住嗎?
“我也知道你姐夫不肯去上班,在傷痛裡出不來會有很大的負面影響。可他不去,我們還拖着他去嗎?”
誰能忍心?
盛芷芊忽然壓低聲音,小聲說:“所以,我剛說,希望他回老家,要不然就出去走走,走遠一點。我就擔心他真在我們家裡出了事兒。媽,倘若姐夫真正我們二房出了事兒,你認爲警方會相信他是殉情嗎?那不是荒唐嗎?”
二太一聽,嚇到了
立馬上前拍了下盛芷芊的肩膀:“你這個……你這死丫頭,你胡說什麼呢你?你別成天都想這些,能盼點兒好嗎?”
盛芷芊擋開母親的手:“我說的是事實,姐夫已經頹廢這麼久了,如果你是公司領導,你會等他這麼久嗎?無疑他的職業生涯,巔峰時代已經過去了。機會不可能一直等着他,更何況是他那個位置。”
只能說他沒那個命,也只能說二房的命運註定了。
二太當然能明白這其中的道理,只是,她又能如何啊?
“你姐夫已經失去你姐姐了,我們還能逼他去工作不成?他原本努力上進,都是爲了你姐,現在你姐沒了,還有什麼理由去說服他?”二太感慨。
盛芷芊走遠了兩步,小聲說;“媽,所以,姐夫一直不振作起來,一直這麼頹廢下去,對我們二房來說,與廢人一個有什麼分別?”
盛芷芊生怕母親打她,說她忘恩負義,她姐屍骨未寒,就開始嫌棄姐夫了。
所以盛芷芊又走開了兩步,爲避開母親的攻擊。
然而,二太竟然沒有出聲,像入定了一般站着沒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