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飛的武功遠勝在丁家村時,那時他被一個山魈追得疲於奔命,這刻憤怒之下,擊翻兩個山魈沒有什麼難事。
只是他心中沒有半點喜意,反倒驚凜無邊。
山魈皮糙肉厚,被他奮力甩出相撞後,雖是慘烈的滾在一起,但很快就能再站起來,看起來居然還有再戰之力。
可山魈一眼望去,根本數不過來。
若是平時,他和晨雨多不畏懼,但現在多了曹寧兒,他要保護曹寧兒,就絕非那麼容易的事情。
更何況晨雨正面臨着最大的危機!
山魈紛紛撲來。
曹寧兒嚇得花容失色,雖想叫單飛丟下自己,可那一刻真的心中恐懼,這種話兒到了脣邊,卻是無法吐出。
“止!”
晨雨飛身而至,長劍出鞘,斜指天空,山魅倏然而停,就如當初太行山般的模樣。
曹寧兒秀臉漲紅,有些慚愧的望着那出劍的少女,從未想到晨雨這個嬌滴滴的女子會有這般本事!
只是如今情形很有不同,晨雨面前的山魈雖是止步,單飛身後的山魈卻在蠢蠢而動,隨時都要撲過來的模樣。
“鬼豐,你真的不怕我大開殺戒?”晨雨嬌叱道。
鬼豐眼中寒光閃動,悠然道:“正要看看。只是據我猜想,你現在隨時都要消失,那時候還能護住單飛不成?”
單飛一聽“消失”二字,就如重錘擊中胸口般眼前發黑。
晨雨玉額微汗,可這時反倒前所未有的的鎮靜,“鬼豐,我一直覺得你還不錯。可你今天要是惹惱了我,莫怪我回來後對你不客氣!”
她說的極爲認真,就連鬼豐見到晨雨神色蕭肅的樣子都是微凜,不過鬼豐隨即輕淡反問道:“你還能回來?”
“不錯!”晨雨長劍一轉,逼退山魈近前,向單飛使個眼色,晨雨低聲道:“你先帶走曹寧兒!”
單飛如何不知伊人的心意?此時此刻,最好的方法就是他先安置好曹寧兒再回來接應晨雨。
不過鬼豐說的“隨時都要消失”幾個字讓他心痛如絞。
這時候,他怎能離開晨雨?
轉念間,瞥見晨雨略有責怪的眼色,單飛一咬牙,帶曹寧兒撲向來時的出口。
晨雨幾乎同時而動,長劍在半空中如雷電般劃過,山魈見狀紛紛閃避到兩邊,晨雨見單飛帶曹寧兒入了洞口,又見山魈如潮漲般漫來,長劍一橫,晨雨又喝道:“退!”
那些山魈極爲兇惡,就是面對摸金校尉的破天矢都是少有畏懼,偏偏在少女的呼喝聲中,眼中均是有着畏懼之意,遲疑不敢上前半步。
單飛一到入口,打定主意最快出去安置曹寧兒後、立即迴轉接應晨雨,不想他纔到洞口,就聽前方有人道;“你去接應晨雨。”
聽出那是郭嘉的聲音,單飛心中微喜,立即將曹寧兒遞過,迴轉身到了洞口旁,一把抓住晨雨,就要將伊人拉進洞中。
一點白光從鬼豐手上飛出,直射單飛。那白光來的極快,單飛伸手一抓,微有發怔——那點白光竟然就是無間香!
鬼豐怎麼可能以無間香爲暗器?鬼豐這麼做,更像是將無間香遞到他單飛的手上!鬼豐爲何這麼做?
單飛困惑不解,但無暇多想,眼見失去晨雨的阻攔,山魈立近,有的山魈就要衝入洞中……
“轟”的一聲大響,洞口突然坍陷下來,有亂石堆積!
那些山魈雖是兇猛,對這種情況均是沒有想到,擠在洞口前不知所措。有山魈怪嘯連連,有的還能挖動土石,但始終找不到洞口。
鬼豐望見這般變故,卻是不爲所動,只是負手立在那裡,喃喃道:“有趣。”
擡頭望向天上的圓月將近中天,如同當年鄴城的月色。眼中露出幾分思索之意,鬼豐喃喃道:“你能回來?”
沉默片刻,鬼豐摘下猙獰清冷的青銅面具,露出張俊朗的甚至有些嫵媚的面孔。如畫的雙眉微挑,鬼豐眼中閃過絲光芒,“晨雨,我真的很想看看你怎麼破解千年來的女修詛咒,我等着你!”
×××
石來衝出洞口時,見谷中蕭索。只是這裡的山谷和方纔那滿是山魈的幽谷早有天壤之別。他和郭嘉終於帶摸金校尉趕到,郭嘉接應了單飛,他卻和摸金校尉設法弄坍了洞口。
鬼豐帶的若是追兵,說不定很快能清理掉洞口的落石,不過山魈沒有那麼聰明的頭腦,只要鬼豐不親自動手。他石來弄塌的洞口,應該能阻擋山魈一段時間。
雖然這般想,石來仍感覺這裡很是危險,暗想早點離開這裡,就能遠離鬼豐和山魈。只要到了鄴城,那就是曹軍的地盤,鬼豐再是囂張,都不會帶着山魈前往那裡。
才奔出不過幾步,石來緩緩止住腳步,回頭望過去,他感覺沒人跟在他的身後。
果不其然,前方郭嘉放下了曹寧兒,負手立在樹旁,擡頭看着天上的明月。曹寧兒亦是看了眼天上的月亮,秋波轉瞬落在了單飛和晨雨的身上。
單飛離開洞口數丈後,就倏然止步。
伊人再未稍動。
看着凝立在那裡、嬌軀有些發抖的晨雨,心中不詳之意益發的濃烈,單飛低聲道:“晨雨,你不是說過……”
晨雨對鬼豐說過有方法,那時候的他聽到後大喜若狂,可冷靜下來單飛隨即就明白,晨雨若真的有辦法,爲何始終不和他講?
他那一刻還有點兒僥倖之心,但望見伊人簌簌發抖的模樣,單飛早就明白了一切。話語哽咽在喉間,單飛眼中有淚光閃動。
如果可能的話,他寧願和她一般的模樣。
感受到袖口無間香的冰冷,單飛一顆心也在冷卻。
“我有辦法,單飛,我有辦法。”晨雨輕聲道。
感覺到單飛的手掌也在發抖,晨雨輕笑道:“我真的有辦法,你要信我!”頓了片刻,晨雨又道:“你難道不信我?”
“我信!”單飛強迫自己鎮靜下來,如今對他來說,只剩下最後的一個辦法,“你師父是個好人,她就算不再收養你,肯定也是因爲有個不得已的理由,而且她會爲你安排個最好的歸宿。”
他已想到這個可能,暗想曹棺改變了晨雨的命運,晨雨的人生就會截然不同,他記得晨雨,但晨雨呢?
心中微痛,單飛見到伊人嘴角的微笑,亦笑了出來。
他終於明白晨雨這幾天爲何一直在微笑。
“你聰明瞭很多,這都能夠想到,那讓我放心了好多。”晨雨開心的笑了起來,眼中很是喜悅,“我不知道我離開師父後,會變成怎樣,說不定會是個公主,也說不定會是個小家碧玉,你希望我變成哪個?”
只要你無恙,隨便如何我都會感謝上蒼。
單飛見到晨雨期待的眼神,笑道:“變個公主吧,只要你……”
“記得我”三字遲遲沒有說出,單飛微笑道:“我會去找你,你一定要等我!”
晨雨見單飛皺眉強笑的模樣,伸手撫平了他眉間的皺紋,如同當初漳水河旁一樣,“單飛,你知道嗎?在看到秦皇鏡的那一刻,我竟聽到了曹棺的聲音。”
什麼?
衆人均是錯愕,郭嘉本來看着明月,聞言也是望過來,眼中閃過不可思議之色。
曹棺是在十數年前拿走了秦皇鏡,郭嘉那時候同時看到秦皇鏡消失,可晨雨居然能聽到曹棺的聲音?
若是旁人這般說,郭嘉肯定不信,但望向那言之確鑿的少女,想到曾經發生的一切,郭嘉默然思索。
“我那時聽到曹棺說……晨雨應有她的歸宿,詩言,你不要帶着她了。”
晨雨仍在笑,蹙了下秀眉,“我不知道自己爲何能聽到曹棺說話,不過因此想到了很多,我當初想到的,你如今多數明瞭。可是……鬼豐爲什麼會知道今天要發生的事情呢?”
單飛搖頭。
他心亂如麻,這時候無論如何都是想不了太多。
郭嘉皺着眉頭,顯然是在思考晨雨所說。
“不想了。”晨雨搖搖頭,緊緊握着單飛的手,凝望他的眼睛道:“你知道我這幾天爲何不帶面紗嗎?”
單飛自從知道要發生的一切後,早對晨雨所做的一切清晰瞭解,“我知道!”
眨眨眼眸,晨雨笑道:“你是真的知道。”轉瞬又道:“你知道我爲何一直在笑?”
“我……知道。”單飛猶豫片刻。
晨雨秀眸中閃過分明澈,“你不太知道!”
“那你知道我爲何喜歡見到許多人嗎?”晨雨又問道。
單飛不解這時候的晨雨爲何會問這些閒話,但他還是認真道:“我知道。”
曹寧兒一旁看得心酸,扭過頭去。她什麼都不知道,就是因爲這樣,她才心中酸澀。
“很好。”晨雨點頭笑道:“你比我想的要聰明一些,那我就可以告訴你一個秘密了。”
“什麼秘密?”單飛遲疑道。
“你記得我們刻字的那棵樹嗎?”晨雨又問,見單飛點頭,晨雨輕笑道:“那裡的石頭會變的,你知不知道?”
單飛一時錯愕,就見晨雨雙眸中帶着溫柔,亦是帶着期盼道:“你和曹棺不同……我和師父也不一樣!”望着單飛嫣然而笑,晨雨輕聲但堅決道:“因爲我們都會記得自己的初心選擇,只要我們再相信自己可以做到,我們就一定能夠做到!”
手腕一翻,晨雨背上的長劍破空飛出,洞穿了伊人身邊不遠處的一棵碗口粗細的樹木。
石來、郭嘉目光閃動,都向長劍飛去的方向望去。
只有單飛一霎不霎的望着眼前的晨雨,就見伊人微笑擁來,吻在他的嘴脣,穿過他的身體,就在圓月到了中天那一刻,倏然消散!
長劍亦散。
只餘樹上一點劍痕殘留,還有一根髮絲輕飄飄的從劍痕旁緩緩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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