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在摸爬滾打中曲明俊平凡但不平淡地度過了他在軍校的第二個學期,這個學期他們學到了很多軍事技能,用隊長閆衛東的話來說,他們現在這個樣子可以勉強上戰場了,雖然只是當個炮灰。
曲明俊的軍事成績很突擊,文化成績也沒有丟下。實際上以他受到的教育水平而言,普通大學本課的文化課太小兒科了。這在第一學年大排名中就看了出來,曲明俊軍事文化總成績在全隊大排名中名列全隊第一,再加上他還得到了全院學雷鋒典型的稱號,因此被評爲了十四中隊第一學年的優秀學員,使得大家對他非常羨慕。
六班的同志們成績都不錯,老兵們雖然對文化課比較頭疼,尤其是高數和英語,不過在本班這些地方入伍的應試教育能人們幫助下,算是非常順利平安的度過了第一學年的考試。
班裡面的“山人”王縉回來了(自從這小子總是動不動就說“山人自有妙計”後,班裡面就給他取了這麼個外號),在他的打聽下,六班都聽說了這次暑假不放假,全體地方學員下野戰部隊當兵體驗部隊生活,全體老兵們則留在學院的教練營,負責一些學院內的一些公差勤務站崗放哨什麼的。
下午開會隊長閆衛東果然證實了這個消息。
七月中旬,在老學員隊嘻嘻哈哈放假回家的時候,十四中隊全體一百零五個地方學員踏上了火車,開向了他們未知的軍隊。
他們這次要去的是位於內蒙的一個師,該師隸屬一個歷史非常輝煌的集團軍,其前身是中國工農紅軍紅一軍團第一師,現在是一個摩步師。按道理來說曲明俊他們既然是偵察系的新生,應該去偵察部隊體驗一下才對,可是爲了管理方便,一個學員隊的學員集中安排在一個野戰師裡,而一個野戰師也沒多少偵察連隊,只好聽人家師裡面安排了。
“曲明俊!”
“到!”
“進站了以後,你和王縉在站臺上守好火車門口,那個車廂是咱們包下來的,外人一律不得由此門上車,明白嗎?”部隊乘車到了火車站,趁着大家下車整理隊形,閆衛東在嚴肅地安排着。
“是!”曲明俊揹着揹包接受了命令,向隊長敬禮後回到隊列排頭。
由於這次下部隊當兵,老兵們沒有被安排一起來,所以全隊一百多號地方生被臨時安排成兩個大區隊,正好對應了他們要去的兩個團,第一學年表現突出的曲明俊被安排爲一區隊的區隊長,王縉則被安排成了五班長。
華燈初上,一羣穿着綠色冬裝,戴着紅肩章的學員們在曲明俊的大聲命令下,在火車站廣場上迅速集結成爲一個整整齊齊的方隊。
方隊就靜靜矗立在人羣喧囂的火車站門口,就好像在人流形成的河水中矗立起一塊整齊的巨石。很多來去匆匆的人在從隊列兩側繞過的時候都忍不住停在一旁指指點點。
閆衛東對外界的煩擾一概不予理會,面色嚴峻地看着曲明俊在跟各班長覈對人數。
“隊長同志,全隊學員集合完畢,應道一百零五人,實到一百零五人,請指示!”曲明俊跑步過來報告。宏亮的聲音響徹在喧囂的火車站廣場上空,把周圍議論紛紛的人聲都壓了下去。
瀟灑帥氣的曲明俊,揹着打的緊湊利落的揹包的學員隊,高亢有力的報告聲,橫豎斜都成直線的軍人方隊……一種獨特的軍營魅力就在薄暮下的火車站廣場散發出來,很多穿着打扮非常青春時尚的女孩子都偷偷瞧向了領隊的曲明俊。
“進站!”閆衛東口令乾脆利落。
學員隊迅速在曲明俊的指揮下以兩列縱隊開始向火車站入口處前進,走在最前方的王縉和馬小天則是早早到了入口處的欄杆邊上,開始維持隊列的秩序。
“哎,哎,我說你們當兵的怎麼回事?”旁邊沒來得及進站的幾個男的見王縉馬小天他們把住了入站口,只允許學員們列隊進入,他們想插進隊列卻被學員們給擋了出來。
“對不起,請稍候!”曲明俊過去敬了一個禮。
“候、候、候個屁、屁啊候。”眼前這個有點兒結巴的男人不知道吃了什麼藥,火氣沖天,“這、這火、火、火車站是、是你家開的啊?憑、憑、憑什麼我、我、我們得、得等着?”
周圍有幾個明顯像是小痞子的人頓時一陣起鬨。
曲明俊皺了皺眉,這人是不是喝酒了,一嘴的酒氣,“請你說話客氣一點兒。”
“咋、咋、咋滴了?我、我就說話不、不、不客氣了,咋滴了?”那結巴看有人在後面起鬨,愈發囂張起來。
“部隊行進,請不要阻撓軍務!”曲明俊有點兒惱火,這人怎麼不識趣啊。
“我、我、我就、就要進,你、你當兵的牛、牛個屁、屁、屁啊。”那結巴居然抱着他的兩個包就要往隊列裡面擠。後面的痞子們又給了他一陣喝彩。
曲明俊冷着臉就站在他的面前,就這麼看着他。負責維持秩序的王縉也走了過來。
“你、你、你要、要幹、幹、幹啥?”那結巴讓風吹了一陣,看起來酒勁下去了一些,有些害怕。
“我再說一次,請不要阻撓軍務!”曲明俊一個字一個字從牙縫裡面蹦了出來。
那結巴看了看站在身前的曲、王二人,又看了看從自己身邊走過去的隊列裡面傳出來的不友好的目光,啊、啊了兩聲,不曉得想說什麼硬氣話但沒說出來。
這時候火車站的工作人員看到這邊情況,又加開了一個入站口,旁邊等候的人羣都擁了過去。而且遠處有兩個警察正往這邊走過來,那結巴啊、啊、啊了半天,一縮腦袋,提着包就去了另一邊的入站口了。
轟地一聲,長長的學員隊列響起了一片鄙薄地笑聲。
“笑什麼笑!都跟上!”閆衛東大聲呵斥,他一直在看着這邊,但他相信自己手下的兵能解決這個問題,果然,曲明俊給他交了一份滿意的答卷。
進站後,大家在火車站工作人員的安排下,徑直來到了軍人候車室。軍人候車室空間不大,座位不多,裡面還有好幾個軍人在等車。
看了看錶還得等一會兒,閆衛東讓曲明俊命令大家放下揹包,列隊坐在揹包上,允許上廁所和喝水,但要跟本班班長請假。
軍人候車室擠的滿滿當當的,但來來往往的軍人們都報以友善的微笑,似乎能從他們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空間雖小但秩序井然,大家說話都放低了聲音,這裡比起亂哄哄的外面候車大廳感覺要好的不是一點兒半點兒,就是過往的列車員也都暗暗讚歎曲明俊他們紀律嚴格。
……
開往內蒙的火車已經開動了,十四隊學員們興致高得很。不少的人長這麼大就沒有坐過幾次火車,也就是上軍校報道和放假才坐那麼一次。曲明俊則是來回都坐飛機,也沒怎麼坐過火車,更別說是火車硬座了。沒想到這次居然大家都在一個包廂裡面,蠻熱鬧的。
王縉早就興致勃勃地掏出了兩幅撲克,鬧騰着幾個人要開始打升級。曲明俊坐在車廂的門口,挨着隊長閆衛東,閆衛東是有資格享受臥鋪的,不過在這種時候他是一定要跟自己的兵在一起的。
“去過內蒙麼?”閆衛東問曲明俊。
“嗯?去過。”
“哦。家庭情況不錯啊,居然能帶着你到處旅遊。”
“呵呵。”曲明俊乾笑了兩聲,想了想又畫蛇添足地解釋了一句,“我爸是業務員麼,東奔西走的,放假了我就跟着他到處跑了。”對不起了老爹,堂堂董事長居然在他兒子嘴裡面降級成了業務員。
“哦。”閆衛東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問道:“一年了,在部隊感覺怎麼樣?”
“……挺,挺好的。”曲明俊有點兒磕磕巴巴。
“挺好的。”閆衛東不屑地笑了笑。
曲明俊看着閆衛東的眼光有些心虛起來。
“我不知道你來部隊的動機是什麼,但我希望一年過去了,你能儘早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閆衛東看了看曲明俊,這小子確實是個好苗子,但是心機太深沉了,如果他始終不能在部隊找到自己要追求的東西,那這個兵到最後也得廢了。
曲明俊心中也很迷茫,說句實在話,他也不知道自己現在究竟想要什麼了。起初是跟江安傑賭氣,想證明自己比江安傑強。而現在看來,自己要趕上江安傑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做得到的。再說自己現在早就跟江安傑和好了,當初那股賭氣的勁也沒了。
還是那個做最強的兵的誓言麼?在家裡跟江大哥的一席談話還歷歷在耳,不說做個最強的兵了,就連當個好兵,也不是那麼簡單的。那麼我留在部隊究竟要做什麼呢,難道真的要保家衛國?這些問題攪得曲明俊很苦惱。
火車緩緩停靠在了一個過路站。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這趟火車上人很多很多,座位早就滿了,很多臨時上來的老百姓都是買的站票站在過道上的。這時停靠的是一個小站,不知道爲什麼又上來很多人。原本其他幾個車廂中的人都避開了曲明俊他們這個車廂,可是新上來的人卻再也找不到比曲明俊他們車廂更空闊的地方了。
一羣老百姓擁了進來,看到一車的學員們,愣了一下,但依然自顧自地把行李放到了地上。這羣老百姓中間男女都有,還有幾個老人和小孩子,在他們旁邊坐着的學員明顯有些不安了起來,是不是要讓座呢?已經有學員主動站了起來。
曲明俊依然沉默在自己的思緒中,沒有注意到前面發生的情況。閆衛東注意到了。
“去!把那幾位老鄉請出咱們車廂。”閆衛東居然給曲明俊下了這麼一個命令。
“什麼?”曲明俊以爲自己聽錯了。如果說在車站入口是爲了防止老百姓沖斷隊列,那現在車廂大家都在坐着,爲什麼不能讓老百姓們在過道上站着?
“去把幾位老鄉請到別的車廂。”閆衛東放低了聲音重複了一遍。
“……是。”雖然有些疑問,但是曲明俊還是沒有多問。在軍隊一年了,學的第一條就是軍人的天職是服從命令。上級下達的命令,能理解要執行,理解不了也要執行,這是一條鐵的規章。
曲明俊站起身來,看着有些已經坐在過道行李上的男女老幼,有點兒爲難。這可怎麼說,火車又不是自家開的,人家也買了票了,似乎自己有點兒沒道理。
“幾位老鄉,請到別的車廂,好吧?”曲明俊走過去跟最近的一個老百姓說。
“幹啥?”
“你們也看到了,這裡是軍用包廂,請到別的車廂去,好嗎?”曲明俊終於找到了一個理由。
幾個老百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前後瞅瞅滿滿當當的另外的車廂,一個年輕人突然開口說道:“啥子包廂哦,我們也買了票了,爲啥子不讓我們在這裡。”聞言幾個老百姓都附和了起來。
曲明俊爲難了,總不能真的動手攆人走吧?其他的學員早就停止了笑鬧,沉默地看着這邊發生的事情。
“你們還是當兵的哦,不讓座就算了,怎麼能這麼趕我們走呢。”那個年輕人看曲明俊一時語塞,彷彿得到了莫大的支持,又出言擠兌了一把。
“對不起,請離開這裡。”曲明俊的聲音有些軟弱。
閆衛東搖了搖頭,心想,這小子還是不夠成熟啊。然後就想站起來親自去打發這幾個人。
這時列車長和幾個列車員一路查票過來了。
閆衛東看見列車長,就過去低聲跟列車長說了幾句什麼。
然後就看見列車長過來了,對那幾個老百姓說:“你們幾個,跟我到那邊去。”
那個年輕人剛想說點兒什麼,列車長就非常不耐煩地說:“快點兒,快點兒。”
這一刻列車長簡直就是車廂中的皇帝,幾個老百姓一點兒也不敢違抗,乖乖地拿起行李跟着列車長出去了。
“封門!”閆衛東看着漲紅着臉的曲明俊過來了,扔出來兩個字。
“什麼?”曲明俊不明白。
“你現在開始安排崗哨,把車廂前後兩個門關上,除了列車員和確實需要通行的人,其他人一律不讓進,明白了麼?”閆衛東有點兒不耐煩了。
“是!”曲明俊急忙安排了下去。
前後兩個車廂門在其他車廂老百姓驚愕的眼光中關上了。
“想不通?”閆衛東問身邊的曲明俊。
“是有點兒。”曲明俊苦笑。
“我們現在去做什麼?”
“去部隊下連當兵啊。”
“那我們現在坐火車叫什麼?”
“行……行軍吧。”
“你也知道我們是帶着任務去行軍啊,我以爲你不知道呢。”閆衛東諷刺了曲明俊一句,“如果我們是旅遊,是探家,當然隨便了。可是我們是在行軍,明白嗎?一羣老百姓混在隊伍裡面,像話嗎?你什麼時候看見過正規軍和民兵混編的?別說老百姓了,哼,如果來了老人婦女兒童,我們要不要讓座?如果讓座你怎麼保證你的同學們能夠好好休息?如果發生了什麼事情你怎麼能夠及時招呼到所有同學而不影響那些老百姓?”
一連串的反問把曲明俊搞的啞口無言,似乎還有些什麼地方不對勁,可是曲明俊一下子想不出來。
“好好記住!管理一支部隊不是那麼容易的,除了內部問題還有外部問題。”閆衛東看起來懶得說下去了。
曲明俊想的有點兒頭疼了。
看着曲明俊有些迷茫的表情,閆衛東忍不住又說了一句:“管理一支部隊最緊要的是什麼?是維持秩序,一個夾雜着老的老,小的小,有男有女的地方老百姓的隊伍,這樣還叫部隊麼?你靠怎麼去維持秩序?”
夜色深了,大部分學員已經或靠或趴地睡着了,曲明俊安排完夜間崗哨,腦袋裡面又想起在火車上這一樁樁事情,一時沒了睡意,是管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