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世上有後悔藥吃,盼珊很懷疑自己是不是還會選擇將冷家的人招來,而不是躲藏到自己足矣睥睨天下。
聽說,那所謂的冷家根本不是木本水源或者左家堡那樣簡單,它不過是一個代號而已,僅僅是個統稱。
冷家,指的是散佈在整個成天甚至是整個大陸上的冷姓靈族。
“變了個態啊!”聽完大飛給她解釋的冷家,盼珊不由在心中感嘆,“怪不得左家要把孩子送到大陸上各個地方,原來是因爲冷家根本就不是聚集的。”
此時冷軻、冷非、冷杉、冷墨四人正略虛空而度,而盼珊懷來抱着糰子和圓子,她又被冷非抱着。
他們沒有問盼珊能不能獨自做到浮身半空並極速行進,那她也樂得被人伺候着。
也就是一個多時辰的功夫,四人先後落在了地上。
盼珊暗暗心驚,這些人的實力遠在她的估計範圍之外!就這麼在當空極速飛行了一個時辰竟然連氣息都沒有絲毫變化,實在是太變態了!
前面是一片荒漠。
滿眼的沙粒和身後亭臺樓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彷彿像是上帝之手將這兩個地方硬生生拼接起來一般,卻又平生出一種奇異的美感,讓人震撼於如此景象的同時又不得不感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四個人都站在沙漠的邊緣不動,早已黑下去的天色將他們吞沒,銀色的月光灑在那漫無邊際的沙漠上,盼珊曾有一瞬以爲,自己身前的這一片,不是沙漠,是大海。
“沙海。”盼珊一手抓住打飛的額領子,另一隻手擁着懷裡的一狐一獸,突然喃喃道。
大飛聽見她叨咕了句什麼,可是剛纔心思不在她身上所以沒有聽清,於是問道:“你說什麼?”
盼珊下意識地回頭看他,卻在看到他的臉的時候頓住了——此時,大飛的帽兜因爲盼珊的一路上的拉拽有些滑落,在月光的照耀下格外清晰。
一頭紅髮,這是盼珊最先看到的,接着便是他如火的紅脣。情不自禁地鬆開了抓這他領口的手,緩緩地伸到他的臉上,想要描繪那如刀刻斧劈出來的棱角輪廓。
“小寶兒?”大飛開口,眸子中的紅色讓盼珊下意識地縮回了手。
“沒見過我這麼英俊瀟灑的男人,所以傻了?”大飛不無驕傲地問道。
盼珊第一次發自真心地笑了,因爲從大飛身上,她找到了同自己有些相似地方——自戀!
“好看的男人我見得多了,你並不是最出色的,但也算得上是很有特色的了。”盼珊把手放回了原來的地方,神色自如地說道。
“有特色?”大飛還是第一次聽人這麼評論自己的長相,想他讓冷家無數女子爲之驚叫着迷的臉,竟然被眼前的小姑娘評價爲僅是有些特色而已,令他有些氣結。
“嗯,紅髮、紅眸、紅脣,大飛兄,你的長相還真紅!”盼珊笑嘻嘻地評價道。
“撲哧!”身邊的三子笑了,眼睛也從沙漠上移到了兩個人身上,說道:“大飛,要是讓你在大陸上的情妹妹聽見有人這麼形容他們最美的情郎,不知她們會不會將你懷裡的小娃撕碎了?”
盼珊在大飛懷裡打了個冷戰,一個見過二十一世紀少女範花癡的女孩子,深知女人是多麼可怕的動物!
“我、我剛纔什麼也沒說,大飛兄,是不是?”盼珊笑着看向大飛,一臉諂媚。
大飛撇了一眼三子,對盼珊道:“別聽他嚇你,哪有那麼誇張。”不知怎麼,他不願意嚇唬眼前的小娃了,或許是因爲她即將面對的考研,又或是她窩在自己懷裡那麼小小的一團的緣故。
大飛只覺得,自己心裡有一片地方塌了下去,懷裡的小女孩,讓她有了希望作爲家人呵護的衝動。
“來了。”
突然,站在最邊上的冷軻說道。
盼珊至今之見過冷非的臉,所以其餘三人只能通過聲音,至於那個從未開口冷墨,好說,哪個人不說話不動彈,那就是他了!
遠處,一艘小舟緩緩行來,看似小到不行的。
淡淡月輝將那艘小小的一葉扁舟渲染得很不真實,再加上它是行進在那銀色的沙海上,更平添了一分神秘。
“人間哪得幾回見!”盼珊興奮地感嘆道,是了,這邊是九天之內只存在於傳說中的“沙海一葉舟”!
原來,那本不是什麼傳說,只是鄉野村夫看到了以爲是天將奇景罷了。
盼珊伸手捅了捅糰子和圓子,提醒它們記住這去時的路,他們能不能有去有回,就看它們的了。
那扁舟雖小,卻五臟俱全,船帆、船篷、艄公,由遠及近,像極了一副動態的畫卷,盼珊一直以爲這樣的場景之存在於電視裡,沒想到卻能親眼看到,而且是在這樣特別的情景下。
突然扭頭大飛:“這裡是什麼地方?”
大飛反問:“你問這個幹什麼?”
盼珊不置可否,道:“活到老學到老,多知道一點總是好的。”
“月棧渡口。”
那小舟終於晃晃悠悠地來到了衆人面前,竟真的好似飄在水上一般。
“月棧河下一葉舟。”那舟上的艄公聲音飄渺地說道。
盼珊凝神細看,那艄公身着蓑衣,手持長篙,做足了水上行舟的模樣,總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卻說不上來。
“度神度鬼不度人。”冷軻回道。
盼珊沉下眼瞼,在心中反覆呢喃:“月棧河下一葉舟,度神度鬼不度人……”
艄公將長篙往沙礫中一插,說道:“衆位請上船。”
令盼珊沒想到的是,大飛是第一個走上小舟的,而後竟然將盼珊往艄公的面前一推,說道:“一路上,還請老師傅關照。”
盼珊整不明白他們唱的是哪一齣,只能乖乖地呆在那裡,大眼睛忽閃忽閃看向艄公。
那艄公年紀很大,斗笠下鬚髮盡白,眼神也不似智者那種無法琢磨的深邃,而是渾濁着的,顯然,老態龍鍾之至。
“小娃兒初爲度客,可知規矩?”艄公看着盼珊問道。
盼珊搖頭,道:“不知,所以還請老爺爺好心提點一二。”
那艄公呵呵一笑,接着咳嗽了一陣,道:“倒是個心思通惕的,嘴來的夠快啊!”
盼珊泯然一笑,因爲發現艄公看到了自己懷裡的糰子和圓子,卻沒有像別人一般將視線停留在它們身上。
艄公有些責怪地掃了一眼接連上了船來的四人,說道:“這四個不知輕重的東西!”然後單手撫向了盼珊的腦袋。
盼珊心道這應該是乘舟的儀式一般,所以老是讓艄公的手撫在了自己的腦袋頂上。
她沒有看到,她身後的四人看見艄公伸手時的表情——詫異、迷惑、羨慕……
一股又冷又熱氣流自盼珊的頭頂侵入體內,順着經脈流淌到四肢百骸。
如今的盼珊已經經過了第一段的淬骨,身體的承受能力今非昔比,可還是在這忽冷忽熱的氣流下微微顫動了起來。
艄公的眼力突然精光一閃,卻轉瞬而逝,看向四人,問道:“此子此行可是歸途?”
大飛愣了一下,然後道:“是。”
艄公欣慰一笑,將長篙從沙礫裡抽了出來,道:“如此,甚好。”
舟下傳來一陣陣摩擦發出的沙沙聲,聽久了,那聲音愈發尖利,最後好似有萬千惡鬼掙扎嘶吼一般。
忽然間,月光忽然被雲彩擋住,本來清明的沙海之上霧氣瀰漫。
盼珊想起了四年前在長於天那條小嶺子上的霧氣,陰冷而絕望。如果不是那日被困在長雲天,盼珊不會稀裡糊塗地走錯路,更不會碰見了守門人,更無論被智者拽進了無爲境裡。
想來,這一切的一切看似離奇,卻冥冥中自有定數。
一路上那大霧都沒有消散,只是夜色漸深,也越來越冷。
盼珊心中感嘆,好在這是夏天,不然那真是活脫脫地第二個長雲天!
艄公立於船頭,身子有些佝僂,從拔開那根長篙之後就再也沒有說過話,就那麼面向茫茫沙海動也不動地立着。
四人在船篷裡背靠而坐,兩人面對船頭,另外兩人面對船尾。大飛抱着盼珊背靠冷軻而坐,身邊是冷杉,三人面對船頭。
“大飛兄?”盼珊扭頭看向還抱着自己的大飛。
“怎麼?”大飛以爲盼珊冷了,於是用袍子將她裹到了裡面,只露出那隻小腦袋。
圓子和糰子早已被盼珊放到了船板上,此刻兩隻小獸一邊一個,守着船舷望向沙海。
“我們所去的冷家是哪一個?”
大飛笑了,有些自豪地說道:“當然是冷家主門的冷家,九天大陸上所有冷家都要聽其指令的地方。”
盼珊點頭,又問:“那我爹爹是哪個冷家的?”
大飛沒想到她會突然問起她的父親,一時間有些躊躇要不要說關於他的事。
後面的冷軻突然出聲,問盼珊道:“你知道你的父親是誰麼?”
盼珊回道:“當然,不是冷燁麼?”
冷軻道:“那你可還知道其它什麼?”
盼珊在冷非的懷裡窩的久了,有些睏倦,但還是撐着眼皮回道:“我還知道,我父親失蹤了。”然後小聲地笑了,“其餘的還真不知道了……”
一時間,四個人都有些無語,當然,冷墨是一直無語來着。
“你父親,是我們心中的楷模和夢想,卻是靈族的恥辱。”冷杉扭頭看向盼珊,突然道。
盼珊看不清他的臉,只是說道:“我還是等到了地方再問吧,有些話問你們你們也不見得知道!”
冷非和冷軻、冷杉皆是一滯,被她這句噎得沒了後話。
也不知又過了多久,艄公再次將長篙插向了船外的地上,回身對五個人說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