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邊廂,李翊也正在着急的找尋着雲蘅。
大帳裡沒有,軍營裡四處尋找了一圈之後,依然是沒有。
到處都是奔走的人,可是茫茫人海中,唯獨不見那個讓他時刻心之念之的人。
他不敢去想如果雲蘅此時有了什麼意外他會怎麼辦,他只是一遍遍的繞着軍營找尋着她。
終於,火光沖天,濃煙滾滾中,他看到雲蘅單薄的身影在來來往往的人羣中蕭瑟如深秋落葉。
而此時雲蘅也看到李翊了。
淚眼朦朧中,他的身影雖是瘦削,但依然讓她瞬間覺得安穩。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身影竟然這樣瘦削了,而她竟然一點都沒有注意到。
她站在原地,看着李翊慢慢的向她走近。
她一邊落淚,一邊還在想着,這當會倒是真的有種電影中男女主角重逢時的那種感覺了。
只是,少了那束背景燈光和感人音樂罷了。
李翊上前來緊緊的抱住了她,在她的耳旁輕聲的喚了一聲:“阿蘅。”
雲蘅瞬間眼中的淚水流的就更厲害了。她也緊緊的回抱住了他。
最後兩個人總算是艱難的逃出了軍營。
中間的過程已經是沒有什麼好敘述的了。
其實在一開始李翊找到雲蘅的時候,那時他就已經身上受了傷,而後逃出的過程中,他護着雲蘅,四處都是追兵,受的傷就更重了。
茫茫夜色中,兩個人倉皇的就一頭扎進了西面。
不知道黑夜中兩個人到底是走了多長時間,及至等到天光將明未明之極,兩人才終於發現,原來他們所處之地竟然是一片荒蕪的曠野中。
而比這更讓人驚悚的是雲蘅發現,李翊受的傷那不是一般的重。
他胸前和後背的衣襟都已經被血所全部泅溼。所以這一個晚上,他到底是流了多少血?
她手忙腳亂的撕開他的衣服,想給他止血。只是一撕開她衣服的時候,她還是被他身上的傷口給嚇到了。
其實在以往在軍營中給李翊打下手的那四年裡,比現下他身上更多更厲害的傷口她也見過無數了。可是那時候,那些傷口都是在她所不認識,也不關心的人身上,她當然是可以冷靜的,無動於衷的去處理。可是現下,這樣的傷口出現在李翊的身上,她怎麼還可能淡定得了?
可是手頭也沒有可以幫她止血的工具啊。就是最基本的布帶都沒有。電視上爲什麼誰都能隨手一撕就能將自己的衣服給撕下一片來給人包紮傷口了?爲什麼她身上的衣服無論她怎麼撕,那都是動不了分毫?
雲蘅此時真的有陷入絕境的感覺。
而更糟糕的是,李翊流了一晚上的血,早就是臉色蒼白,全身無力了。之所以能支撐到現在,也是怕黑夜中他若是倒了下去,那雲蘅定然會支持不下去。
只是現下,他真的是再也沒有力氣支撐下去了。
雙手合攏,虛虛的抱了一抱雲蘅之後,他在她的耳旁輕語:“阿蘅,不要怕,不要怕。”
可是,雲蘅怎麼可能會不怕?
望着他慢慢的倒了下去,仍憑她如何叫喊都沒有一絲一毫的動彈,她怎麼可能會不怕?
實際上雲蘅怕的都快要死掉了。她寧願選擇倒在這裡的是她,都好過是李翊啊。最少,她倒了下去,她相信李翊完全的就可以應付接下來的事情,將她救活。可是李翊現在倒了下去,她卻是慌亂之中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麼做。
她唯有逼迫着自己冷靜下來,然後動手一件件的處理必須要做的事。
首先必須得是止血。
試了很多的辦法,費了很大的勁之後,李翊身上的傷口總算是被她給處理好了,血也是止住了。而後她顫着手指就去試他的呼吸。
還好,他的呼吸依然可以稱得上是穩定。只是他的雙脣卻已是蒼白乾燥一片。
雲蘅想去四處去找水給李翊喝,但又不放心將他一個人放在這裡。想抱着他一起去找水,可無奈她如何用力,總是移動不了他分毫。
滿心的無力感,她最後也只能跪坐在他的身旁大聲的哭了出來。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淚眼朦朧中,她竟然看到了遠處有人走近。
原以爲是追兵逼近,心內緊張無比。可後來擦乾淚水仔細一看,竟然只是荷鋤而歸的農人。
李翊醒過來的時候,已是一天之後的事情了。
半窗幽幽月色入屋,四壁寂寂,油燈之光微弱。而他正躺在一張硬硬的牀鋪上。
只是屋裡就只有他一個人。
他忽然的就起身坐了起來。
顧不得坐起來之時身上傷口崩裂之時傳來的劇痛,他只是急急的就將雙腳落到了地上,然後起身就往前衝。
一把掀開垂在門上的門簾子,入目所見就是一個簡陋的堂屋。
有年邁的老人聽到聲響轉過了頭來。一見他,便面露驚喜的道:“小夥子,你醒了?”
只是李翊現在卻實在是無暇來回答她的這句話了。他只是急急的就問着:“阿蘅在哪裡?”
可是那個老人原本就有點耳背,一時之間沒有聽清楚,面上依舊是帶了笑意的自顧自的在問着:“小夥子,你都睡了一整天了,餓了吧?”
李翊又接着高聲的問了一句:“阿蘅在哪裡?”
那個老人家這時候總算是聽清楚了他的這句問話,就笑着回道:“你是問和你在一起的那個姑娘在哪裡,是嗎?”
李翊急忙點頭:“對,對。阿蘅她在哪裡?”
老人伸手指着一邊道:“那個姑娘說你今日應該能醒轉過來,怕你醒了的時候會餓,所以就去廚房給你熬小米粥去了。”
李翊不待她說完,朝着她手指的方向就急衝而去。
小小的廚房裡煙霧繚繞。雲蘅坐在竈下,望着竈裡的火苗出神。
竈臺上的鍋中是在冒着細小氣泡的小米粥。
門口有急亂的腳步聲傳來。她擡頭,望過去。
李翊瘦削的身影衝了過來,在她的面前立定。
他的呼吸急促,胸口劇烈起伏,只是低着頭,定定的望着她。
而云蘅也就那般定定的擡頭望着他。
片刻,李翊蹲□來,與雲蘅的視線齊平。
“你醒了?”
雲蘅如是問。聲音輕輕,並無任何情緒。
心中其實是喜悅的。但是面上還是做了一副淡漠的表情。
李翊心中忽然的就一痛。
他近身而來,小心的雙臂伸出,環抱住了她。
“阿蘅。”他輕聲的喚着她。
他不知道他們兩個人之間爲什麼會這樣。只是他從來都不覺得是自己做錯了什麼。
雲蘅雙眼忽然的就有些發燙。
以前覺得那句話真的是老套矯情透了,可是現在想來,真的是有太對的滄桑和無奈。
我們回不去了。李翊,我們回不去了。
雲蘅推開了他,起身站了起來,盛了一碗粥遞給了他。
李翊不接,只是抿着脣望着她。
雲蘅索性便將盛了小米粥的碗放在了桌上,而後轉身離開了廚房。
她覺得最近她的日子過的真是糟糕透了。而這一切到底都是怎麼了?
入夜。只有寥寥幾戶人家的山村靜謐安詳。
他們借住的這戶人家房屋不多,而云蘅心中也確實是擔心李翊的傷,所以仍舊是與李翊住在一間房中。
只是兩個人躺在一張牀上,卻彼此無話。
李翊最怕這樣冷靜下來的雲蘅,無端的就覺得離她越來越遠了。他只有不住口的說着他們以往的事。
以往他和雲蘅在冀州的軍營裡的日子,雖然也有別扭,有爭執,有冷戰,可大部分的日子裡還是甜蜜並曖-昧着的。
可是能怎麼辦。那樣的日子都已經過去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而云蘅看着原本就不是很愛說話的李翊現下這般不住口的說着他們以往那麼些年裡相處的點點滴滴,不知道爲什麼,忽然的就是覺得有些心酸。
她開口打斷了他:“李翊。”
李翊連忙的道:“阿蘅,我在。”
“我只問你,你願意跟我如同現在這般,找一個小村子,安安靜靜,平平淡淡的過完這輩子嗎?”
李翊沉默了。
這是他以往答應過雲蘅的事,也是他曾經誠心實意的想要去做的事。可是人就是這麼一種奇怪的生物,在高位上待的久了,沾染上了權勢這種東西,知道了它的好,就再難輕易的放手了。
而且他心中始終還在爲展穆離去之時的那句話耿耿於懷。
這亂世之下,怕是再也沒有他和雲蘅的安穩立身之處了。
所以還不如奮起,取了這天下,怕到時還會有什麼沒有他和雲蘅的安穩立身之處嗎?
只是他現在的沉默已經讓雲蘅徹底的灰了心。
她什麼都沒有說,側過身,閉上雙眼開始睡覺。
李翊忽然就慌了。這樣的雲蘅,讓他真的覺得害怕。
他伸出雙臂從背後緊緊的環抱住了雲蘅。可縱然是這般緊的抱着,他還是覺得自己與她離的越來越遠。
次日清晨,雲蘅是被一陣馬蹄聲給驚醒的。
急忙坐了起來,身邊已空。
來不及披上外衣,她連忙衝了出去。
門外數騎人馬,而動恭敬的在李翊的面前站立着。
雲蘅放下了一顆心。
她原本以爲是追兵來了。不想卻是李翊手下的人馬找來了。
李翊回頭一見雲蘅面上焦急望着他的模樣,心中暖得一暖。目光向下,見她急切間跑出來,連鞋都沒有穿,只是赤着一雙腳。於是急忙走了過來,打橫抱起了她就往屋裡走。
輕柔的幫她穿好衣服,穿好鞋。他笑着道:“阿蘅,記得嗎?以往我時常這般爲你穿衣服。”
雲蘅怎麼會不記得?只是以往都是那般甜蜜旖-旎的場景,而現如今她卻是心如古井。
將她的衣服穿好,而後李翊就牽着她的手,尋到了正在地裡幹農活的這戶人家的主人,說了一番感激這幾日的收留和照顧的話,留下了一大袋足夠他們此生都能衣食無憂的銀錢之後,李翊就帶着雲蘅,隨同那幾騎人馬一起離開了。
他心中其實是害怕雲蘅會逃離開的,所以一路上都將她緊緊的擁在了懷中。偶爾下馬休息之時,也是緊緊的握着她的手,不允許她逃離開自己的視線之外。
對此,雲蘅唯有沉默,以及順從。
但是中途他們還是遇到了敵軍的伏擊。
他們原就只有爲數不多的人馬,面對敵軍數量完全越過他們的人馬,慌亂之中,哪裡又會顧及到其他?
李翊一開始還是緊緊的握着雲蘅的手。可到後來,不知道到底是他先放開的,還是雲蘅掙脫開的,總之到了最後,他發現身旁已無雲蘅的身影。
及至他解決掉面前所有的敵軍人馬之後,遍尋四周,仍然是沒有發現雲蘅的身影。
沒有人知道她到底是什麼時候離開的,又是怎麼離開的。也許是有人看到了,但現下卻並沒有辦法來告訴他。
因爲跟隨他一起從那小村子裡出來的人都已經戰死在這裡了。不算小的場地裡,面前橫七豎八的倒着許多的屍首,而就只有他一個大活人。
一開始他甚至以爲是紛亂中雲蘅被人殺了。提着一顆心一遍遍的檢查着地上所有的屍首,終於是長長的吁了一口氣。
地上這麼多的屍首中,沒有云蘅。
只是一顆心又很快的再次提了起來。
如此亂世,她一個人,能去哪裡?會不會途中遇到遊兵散勇,被人殺了?或者是根本就沒法填飽肚子,餓死了?
李翊不敢再想。他只是上馬疾行,依然四處尋找着雲蘅。
只是找了好多天,還是沒有找到。
最後他倒是被他的部下給找到了。
當日被昭國夜襲,雖然是損失慘重,但畢竟還有剩餘兵力餘下。而且前朝曙國太子的號召力畢竟太強,依然還是源源不斷的有人馬繼續的被招募了進來。
李翊依然是軍中的最高統帥。
他回到了軍中,一面繼續朝着昭國的京城一路進攻,一面持續不斷的派出了人馬尋找着雲蘅。
只是這一尋找,就是三年。
三年中,有時候他也在想,世間雖然大,但云蘅終究只是一個柔弱的女子,她能去哪裡?又怎麼可能他派了這麼多的人馬出去尋找她,竟然是連她的一絲消息都沒有打探到?
莫不成,她真的是,已經死了?
是夜,李翊將自己給灌了個大醉。
朦朧睡去之時,似是在冀州軍營中。天降大雪,紛紛揚揚。他白衣黑裘,一路行來。
至一帳篷外,他伸手,推開那層厚厚的夾棉簾子。
撲面暖氣中,有一少女半伏於桌。
聽到推門簾子的聲音,少女欣喜回頭。
如雲綠鬢,如花容顏。少女清麗嬌俏,起身迎來,欣喜而道:“師父,你回來啦?”
李翊忽然醒轉,酒醒大半。
帳中銀燭高燒,陰影綽綽。而屋外寒風呼嘯而過,雪花紛灑。
又是冬日了。
他忽然就單手掩面。
有淚水自指間悄然滑落下來。
三年了。阿蘅,你到底是死是活?若是死了,爲什麼從來不見你託夢於我?若是還活着,你又怎麼能忍心讓我一個人孤獨至此?
一月後,昭國遍告天下,叛軍首領李翊已被緝拿,不時將被梟首。
天下譁然。
須知此時李翊所領軍馬已是強大至斯,而李翊又用兵如神,已是一路進攻到了昭國的京城之外。那時天下所有的人都以爲他不日就將攻下昭國的京城。
但是此時卻傳來李翊被俘,不時將被梟首的消息。
昭國死牢裡。李翊的雙手被吊在兩根從屋頂垂落下來的鐵鏈裡,全身皆是被鞭打的血肉模糊。
曾經是叱吒天下,令人聞之色變的將軍,而今卻是被穿了琵琶骨,雙手被吊在鐵鏈中,一絲一毫的反擊力都沒有。
這樣的人還怕他做什麼?
因此上,那羣獄卒竟是日日的以鞭打他爲樂了。
但是無論他們如何例行一日的鞭打,李翊從來都是不會痛叫出聲,甚至是連面上都不會變色。
他頂多只是淡淡的瞥一眼他們。而更多的時候,他則是自顧自的擡頭望着牢房裡唯一的那扇小窗戶,一句話都不說。
彷彿那些沾了水的鞭子不是鞭打在他的身上一般。
而這日,例行一日的鞭打之後,獄卒剛走,他就聽得有人緩步走近。
他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在冷冷的吩咐着:“開門。”
李翊微微的皺了皺眉。
而後他便聽到了更冷的聲音在道:“李翊。”
李翊轉頭望着他。
是葉肖。
三年不見,今日的葉肖看起來較當初冀州軍營裡更爲沉穩,也更爲冷血。
只是縱然是身着錦衣華服,他的神色卻並不是很好。
眉宇之間的疲憊之感,那是無論如何都掩飾不住的。
李翊忽然的就想到了雲蘅那時候開玩笑的跟他說的,師父,其實做皇帝是世界上最苦逼的事了。你想啊,起的比雞早,睡的比狗晚,乾的比驢多。問題是別人還不買你的帳啊。哪裡水災了,哪裡乾旱了,哪裡流民生變了,哪裡官員貪污了,你都得管着,日日勞心勞力,不定哪裡沒處理好,立即就有人說你是昏君。好吧,好不容易的盼到了一個風調雨順的年歲了,你想着要好好的犒勞自己,來場歌舞吧,打個獵吧,建個園子吧,立即一大幫的臣子跳了出來說陛下你不能這樣啊。勞民傷財啊,是要被後世萬代賣的啊。可是師父,要只是個普通的人,我沒錢了我就過的差點,要是有錢了我就造個好房子,還會被人家誇讚是有出息,光耀門楣了。所以師父,做皇帝有什麼好的呢?還不如做個普通人算了。
想必,葉肖這些年過的就很是不好吧?
李翊忽然就微微的彎起了脣角。
葉肖其實一開始是糾結了半天,最後才決定來見李翊的。
三年之中,自從李翊起兵那日,一路逼近京城之時,他就從來沒有睡過一天安穩的覺。及至等到李翊被俘,他想來見他,可是又不想來見他。
不想來見他,是因爲階下之囚,又是困擾了他三年的人,實在是不屑於來見他。可想來見他,那是因爲雲蘅。
現下他見到李翊脣角忽然揚起的微笑,本就憤怒的心情一時就更加的憤怒了。
“李翊,”他咬牙切齒,冷冷的問着,“雲蘅在哪裡?”
他私底下找就親自的問過數個李翊軍中的人,得到的答覆均是雲蘅早就失蹤三年,甚至有人直接告訴他,雲蘅已經死了。
所以他終究還是親自的過來問李翊:“李翊,你究竟將雲蘅弄到哪裡去了?”
李翊別過了頭。
若是他知道雲蘅在哪裡,他又何必弄到今日的如此地步?
葉肖見李翊不回答。而且他在聽到自己的這個問題之後,他眼中神色瞬間黯然了下來。
心中不好的預感瞬間襲來。
莫不成雲蘅真的是出了什麼意外不成?不然以李翊的性子,不可能讓雲蘅離開他一步的。
而這三年,李翊的軍中竟然是沒有一個人見過雲蘅。所有的人都說,雲蘅早就已經失蹤三年了。
“李翊,我再問一遍,你將雲蘅弄到哪裡去了?”
只是,葉肖的聲音不自覺的就帶着一絲顫音。
李翊依然不回答。
葉肖火起,忽然就高聲的問了一聲:“是誰將他身上打的遍體鱗傷的?”
身後有獄卒上前,抖索着嗓子戰戰兢兢的道:“是,是小的。”
原本以爲最少會有劈頭蓋臉的一頓揍,但卻沒有想到耳中聽到卻是:“打的好。鞭子拿來。”
只是皇上你說打的好的時候用不用這麼的咬牙切齒?小人的一顆小心肝都快被嚇的吐了出來了。
獄卒小心翼翼的將鞭子遞了過來,葉肖一把接過。
而後他將鞭子抖落開,重重的就一鞭抽在了李翊的身上。
葉肖所用勁道之大,就連在他身旁站着的獄卒聽着那鞭子入肉的聲音都有點害怕。但他還是聽不到李翊的半點痛呼聲。
他所聽到的唯有葉肖的話語不停的傳來:“李翊,你不是很愛雲蘅嗎?那你爲什麼沒有保護好她?爲什麼三年了,你竟然都不知道她到底是死是活?李翊,當初你爲什麼要帶她離開?如果沒有你,雲蘅今日就能好好的待在我身邊了。李翊,當初你到底是做了什麼,讓雲蘅她離你遠去?”
滿滿的質問,李翊一個都沒有回答。
他回答不出來。三年來,他也一直在想,他當初是不是真的做錯了?他爲什麼做什麼事都從來不顧念雲蘅的感受?只是自顧自的按照自己的意願去做,竟然從來都沒有問過一聲,阿蘅,你喜不喜歡我這樣做?或者是,阿蘅,你要我怎麼做?
他是自己逼着雲蘅離開了自己。
他黯然的垂下了眼。
而葉肖打的累了,見李翊始終是一句話都不說,也只能恨恨的扔下了鞭子轉身回去。
一回到宮中,就見到他的長姐攬月長公主正在大殿中等他。
“阿姐。”
葉肖心緒煩躁,根本就不是很想理會她。
當年若不是她極力催促之下,他一定會帶了雲蘅一起離開。可那時他遍處尋雲蘅不見,身後又是他阿姐不斷的催着,並且承諾他,她一定會遣人尋了雲蘅送到他身邊,他這才起身離開冀州。可誰知,與雲蘅那一別,就是永別。
時至今日,雲蘅不知是生是死,所以再見攬月,葉肖只覺得煩躁不已。
攬月卻不知道他此時心中所想。她只是輕聲的問着:“你去見過李翊了?”
“嗯。”葉肖不耐的回答着,“阿姐若是想去見他,隨時可去。”
攬月沉默片刻,卻是道:“相見爭如不見。只是阿肖,李翊雖已被俘,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他威名仍在,還需提防。“
葉肖很是敷衍的嗯了一聲。
攬月再道:”當年皆說他是真的找尋到了曙國的太子,手中握有曙國的傳國玉璽和藏寶圖。阿肖,我們需得逼迫他交出了這兩樣物事來纔是。“
葉肖煩躁的道:”他人都要死了,這些東西要不要的又有什麼用?“
”如何會沒用?有了傳國玉璽,往後我們自然可以對外宣稱我們葉氏一族榮登大寶是受命於天。而藏寶圖就更是重要了。你道這些年來的抵禦各方叛賊,不需要銀子的麼?現下我們國庫中還有多少銀子,你這個做皇帝的難不成會不知道?“
葉肖忽然就擡頭望着她,沉聲的道:”阿姐,其實你有時候是不是很遺憾自己是個女兒身?“
”你這是何意?“攬月厲聲的喝道。
但葉肖卻是不語,只是甩袖轉身離去。
而那邊廂,李翊活死人般垂頭望着地上的枯草斷莖。
牢房內獄卒高聲說笑,不時的就有各種粗j□j出。
有新來的獄卒低着頭,拎着桶走近。
桶內自然是給牢內犯人的食物。而因爲李翊是要犯,所以與其他犯人是分開關,因此上那新來的獄卒倒是最後一個給他來送飯。
謹慎的四面一望,見四處無人,那獄卒卻忽然靠近了門邊,低聲的喚道:”將軍。“
李翊並沒有立即應聲。
那獄卒不敢高聲,也不敢久留,所以也顧不上此時李翊沒有應聲,只是繼續低聲的又道:”我們的人找尋到雲姑娘的蹤跡了。“
話剛落,就見到李翊迅速的擡起了頭,急切的就問道:”她還活着?她在何處?“
那獄卒一面揹着他,只是謹慎的望着其他方向可有人過來,而後一面低聲的道:”雲姑娘還活着。她在江南一帶出現。似是她看到了張貼到各處的將軍不日即會被梟首的告示,而後她便一路取道前來京城。想來不日即將到達了。將軍,可需要我遣人控制住雲姑娘?“
她還活着!而且她看到了告示竟然即時就來京城!阿蘅,你心中終究是有我的麼?
李翊心中狂喜,一時面上再不是剛剛的那般活死人般的表情,反倒是光彩頓現。
”不,不要控制她。讓她做自己想做的事,你只需遣人保護她的安全即可。“
那獄卒得令,匆匆的答應了一聲,而後轉身又冷漠着一張臉離去。
他身後的李翊卻是一臉狂喜之色。
三年來,遍尋天下間都找不到她的半分消息。他也曾在想,也許她真的早就已經不在人世了吧?只是每每午夜夢迴之時,皆是昔年兩個人相處的時光。醒來之時,依舊恍恍惚惚,悵然若夢。
阿蘅,若你已不在人世,那我所做的這一切又有什麼意義?我一人獨活於世又有什麼意義?
是故他設計令身邊之人假意背叛自己,俘了自己來昭國。果不其然,爲以儆效尤,昭國文書遍佈天下,一月之後,鬧市之區梟首示衆。
他在賭。如若雲蘅仍然還好好的活在某處,那麼她看到了自己即將被梟首示衆的告示,她一定會出現。如若真的一月過後,他仍然得不到她的任何消息,那也許她就真的已經不在人世了罷。
如若她真的已經不在人世了,那自己孑然一身獨活於世又有什麼意義?不若一月期限之後,便真的隨她去陰朝地府罷。只盼着那時,奈何橋上,她還在等着他。
而今日,他終於得知,她還好好的活着。而且,她心中還有他。
李翊一時心中的喜悅不可言喻,恨不能現下就出了這牢房,前去尋找她。但他又不敢,怕雲蘅知道這一切只是他所設計的一個局,到時她便會真的從此再也不見他了。
所以,他只能等待。在這裡靜靜的等着她的到來。
阿蘅,我在這裡等着你,等着你來,領我回家。
而云蘅那裡,也確然是日夜兼程的趕了過來。
三年之中,雖然她不時的就告訴自己,李翊與她絕對不是一路人,從此往後橋歸橋,路歸路,天涯海角再不相見就是了。只是連她自己都知道,這些話,完全的就是扯淡。
白日還好,忙碌之時,沒有時間去想他。只是晚間靜寂下來之時,睜着眼睛也好,閉上眼睛也好,滿腦子都是他。
她有時候都在自嘲,李翊他哪裡好了?甚至某些方面的控制慾和佔有慾都有點變態了,這樣的一個人當初能逃離出來都能說是萬幸了。只是自己怎麼這麼賤的,逃了出來之後還這般的想着他?
想了他三年,也糾結了三年,最後某一日忽然得知,他已被昭國所俘,不日即將被梟首示
衆。
幾乎是不用思考的,她當即就決定前來見他。
不爲其他,也許,能見他最後一面也是好的。
她這樣的安慰着自己。可是她知道,只是再見一面怎麼能夠?
他可以壞,可以變態,可以做着許多她不能認同的事。她也可以恨他,可以想方設法的逃離他身邊,從此老死不相往來。可是,只要她知道他還好好的活在這同一片天空下的某處,她就能覺得安心。而不是現下這般,她還活在這片天空下的時候,他卻要離開。
雲蘅一路趕的很急,她很害怕最後自己在路上耽誤的時間太久了,見不到他的最後一面。
而最後,當她終於站在關押李翊牢房的門口,她停下了腳步。
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她很輕易的就見到了李翊。一開始她以爲,李翊畢竟是重犯,無論是她使了多少銀錢,只怕獄卒都不會讓她見李翊。
而且她身上也才僅有幾兩銀子而已。
只是沒想到過程是如此的順利。當她對着門口的一位獄卒說自己是前來探望李翊的時候,那人幾乎是立即就道,姑娘請隨我來。
雲蘅半是忐忑,半是期盼的隨着他往牢裡深處走。
牢房裡面潮溼骯髒,光線暗淡。她跟隨在獄卒身後,一步一步的往裡走動着。
四處之靜,似乎唯有自己的腳步聲踏在地上而已。一剎那她都要以爲,自己這般是要一步一步的往黃泉之路走下去麼?
而最終,獄卒停在了一處,利落的掏開鑰匙開了門,做了個請的手勢,而後便閃身走開了。
單間的牢房內光線陰暗,內有一人,垂着頭,背靠牆而立,雙臂被屋頂上垂下來的兩根鎖鏈吊起。
雲蘅只覺得自己的心都要漏跳了一拍。而後她上前輕輕的推開了牢門,舉步走了進去。
就在她走進去的那一剎那,那人也擡起了頭。
四目相對,雲蘅怔住了。
而李翊也怔住了。
三年不見,雲蘅眉宇之間的稚氣已然脫去,漸露堅強成熟之氣。
他當年的小女孩,現如今已長成了一風姿意態都卓然不凡的大人了麼?
而云蘅眼中的李翊,卻是身形削瘦,兩鬢已染風霜之色。且此時他渾身遍佈鞭痕,一身衣服爲血跡所污,早就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了。
只是此刻他的一雙黑眸中卻是光彩耀人,亮如晨星。
“阿蘅,”良久之後,李翊打破了兩個人之間的沉寂,率先開口道,“你長大了。”
聲音嘶啞殘破,不復當年醇厚悅耳。
雲蘅一剎那幾乎落淚。
但很快的,她便又綻開了一個笑容,笑道:“可是師父,你卻老了。”
聲音溫柔沉靜,也不再復當年的嬌俏軟糯。
李翊便也失笑。
先不過是微笑,漸漸的卻是大笑。
一生從未如此喜悅過。此刻他只覺得萬事皆足,心中再無掛礙。
什麼權勢,什麼江山,皆比不過她還好好的活着,而且還能這般的笑着與他說話。
“阿蘅,”大笑聲引起他遍身傷口一陣劇痛,但此刻他也顧不上這許多,只是笑道,“阿蘅,過來,讓我抱抱你。”
雲蘅依然走上了前,伸出雙臂,抱住了他瘦瘦的腰身。
再次靠在他的胸口,雲蘅只心酸的想落淚。
三年之中,無時無刻的不在想念這個懷抱啊。而如今,她終於是又靠在了他的胸前了。
而李翊此時只覺得再圓滿不過了。
他將下巴輕擱在她的頭頂,聞着她發間久違但又熟悉的香味,真的很想伸臂緊緊的將她嵌入自己的身體裡面,從此再也不放開。只是此刻自己的兩隻手臂卻被鐵鏈吊住,無法動彈。
一陣掙扎,鐵鏈發出噹啷噹啷的聲音。
雲蘅從他的懷中擡頭,見他雙臂之間被鐵鏈吊住的那裡早就已經是被磨被了皮,結了厚厚的一層血痂。而此時他一番掙扎下,這血痂就被磨被了,立時就有鮮血淋漓。
她心中一痛,更加的抱住了李翊的腰身,而後便擡頭安撫道:“師父,你不要動。”
“可是阿蘅,我很想再抱一抱你。”李翊低頭望着她,柔聲的道。
心中酸得一酸,雲蘅勉強笑道:“師父,我抱着你,那也是一樣的。”
更緊的攬住了他的腰,她重又將頭靠在了他的胸前。
眼淚終究是忍不住,悉數落了下來。而此刻她也不去管李翊會不會看到。
但她還是靠在他的胸口笑道:“師父,來的匆忙呢,所以就沒有帶些什麼吃的和用的來,你可別見怪纔是。”
李翊便也笑道:“你來了便好。其他的任何,我都不在意。”
雲蘅不由的就失笑:“師父,三年不見,什麼時候你也這般的會說話了?”
李翊微笑不語。
其實不是他會說話,而是他說的實在是真心話。
只要她在身邊,其他的任何,他就再也不在意了。
雲蘅見他不說話,在他的懷中擡頭來望了他一眼,而後重又低下了頭去,倚在他胸前。
“師父,三年不見,你瘦了呢。”
原不過壯年,可現如今卻兩鬢斑白,形容憔悴。這三年來,他不是應該過的意氣風發的嗎?不是傳聞他即將攻下昭國京城,坐上那世人矚目的位置嗎?可而如今一見,他卻怎麼是這般的形容?
李翊微笑:“阿蘅,你卻貌似較三年之前重了些了。”
兩人閉口不談這三年來李翊的軍中之事。
雲蘅笑,擡頭望他。
“我都已經是生過孩子的人了,當然會比以前重些了。”
如一記悶拳捶下,李翊的一顆心快速的跳了起來。
他望着她眼中的笑意,一剎那隻覺得腦中一片空白,竟然是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而云蘅望着他,繼續說道:“是個男孩。現下已經兩歲多了,長的像你,性子卻不像你,很是調皮,沒有一刻安靜的時候。師父,你說,他這性子,莫不成是隨了我?”
李翊依然說不出話來。他只覺得心中震驚異常。
他無法想象自己已經有了一個孩子,而且已經兩歲多了。
可是在雲蘅懷胎十月的時候,在她生孩子的時候,在他的孩子自襁褓中的嬰兒長到現如今的兩歲多的時候,他卻一直都不在他們母子身邊。
這三年來,他到底是在做些什麼?
而云蘅還在接着說道:“我給他取名叫李旭。因爲他出生的時候,正是太陽升起的時候。師父,你說好不好?”
李翊說不出話來,只能不停的點着頭,眼中有淚意涌現。
雲蘅雙眼也有些發酸:“阿旭早就已經會說話了,現下他正是好奇的時候,碰到什麼都會問一問我這是什麼東西,我也都會一一的回答了他。可是有一天,他和同村的小孩子一起玩鬧之後,回來問我,娘,他們都說我沒有爹爹。爲什麼我會沒有爹爹?我爹爹在哪裡?這個問題,我卻是怎麼都回答不出來。”
李翊大口的呼吸着,只覺得一剎那心痛得都快窒息而死。
雲蘅停頓了一會,忍住了眼中的淚意,又接着往下說:“那時候我就在想啊,怎麼辦,我該怎麼回答他這個問題呢。可是我想了好幾日,都不知道該怎麼來回答他這個問題。所以師父,”她擡頭,深深的望着他,“我在想,這個問題,只能由你自己來回答他了。”
李翊堅定的點頭:“好。這個問題,我自己來回答他。”
雲蘅的眼淚忽然就奪眶而出:“可是師父,你就要死了。過不了幾日你就會被梟首示衆了,你還怎麼回答他?師父,到時候阿旭又再問我這個問題,你讓我怎麼辦?跟他說你爹爹已經死了嗎?往後你再也不會有爹爹了嗎?師父,師父,你怎麼能死?你死了讓我和阿旭怎麼辦?”
她抱着他的腰,靠在他的懷中,再也忍不住,大哭出聲,完全不管自己的鼻涕和眼淚都蹭了他一身。
李翊卻只能任由她這般的在他的懷中痛哭着,卻無法伸手去抱緊了她,或者是身後去幫她拭去眼淚。他唯一所能做的,只能將自己的下巴在她的頭頂來回的蹭着,柔聲的安撫着她:“阿蘅,相信我。師父不會死,不會死。往後我會陪着你和孩子好好的過一輩子。我答應你,往後我再也不去想什麼權勢了。我會帶着你和孩子,平平淡淡,安安穩穩的過完這一生。我以後什麼都聽你的,好不好?你讓我做的事,我就去做。你不讓我做的事,我就再也不會去做,好不好?阿蘅,乖,不要哭了。”
雲蘅只哭的一抽一抽的,仰頭望着他,質疑的問着:“真的?你真的有法子能逃了出去?可是師父,這裡是死牢啊。外面有重兵把守。師父,你怎麼能這麼容易的就能逃了出去?”
李翊微笑,在她的額頭輕輕的印下一吻,而後道:“既然是如此重兵把守的死牢,那你今日又如何會這般輕易的就進來見到了我?”
雲蘅怔了一怔。而後她心中便隱隱的覺得,這中間一定是有什麼事是她所不知道的。
只是這當會李翊畢竟是身在死牢中,而且渾身又都是被鞭打的傷痕,所以雲蘅暫時也無暇去考慮其他。
她目前唯一所能想的就是,只要李翊能安全的出去,她便什麼都不管了。
她踮腳,雙手攬上了李翊的脖頸,湊過去,雙脣吻上了他的雙脣。
柔軟嬌嫩的雙脣一觸到他的雙脣,李翊一剎那簡直就要激動的癲狂了。
他用力的回吻住她。粗暴的在她的雙脣上輾轉廝磨,恨不能此刻就將她拆吃入腹,從此骨血合一,不離不分。
而云蘅忽然就離開了他的雙脣,額頭抵着他的額頭,只是不動。
她眼中有淚,卻是恨聲的道:“李翊,你給我聽好了。你一定要安全的逃了出來。不然我就帶着阿旭改嫁,讓他從此叫別的男人是爹爹。”
李翊一口狠狠的咬在了她的下脣上,同樣恨聲的道:“你敢!”
“你看我敢是不敢!”
但云蘅忽然又流淚了:“師父,你一定要好好的逃出這裡。一定要。不然我就,我就......”
我就怎麼樣,她卻是哭着沒有說出來。
如果李翊真的沒有逃出來,她還能怎麼樣呢?這世上,除了李翊,她再也不可能再愛上其他人了。
“阿蘅,”李翊輕吻着她面上的淚水,柔聲的道,“相信我,相信我,我一定會安然無恙的逃出這裡的。乖,現下你隨同這個獄卒出去。他會給你安置好住處。而後你便在那裡等着我去接你一同離開就好。”
雲蘅卻不肯放開攬着他脖頸的手,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問着:“真的?你不會是騙我吧師父?”
李翊笑:“我哪裡敢騙你?不然你真的帶着孩子改嫁了怎麼辦?阿蘅,我怎麼可能讓你嫁給了其他的男人?我又怎麼能讓我自己的孩子叫別的男人是爹爹?所以阿蘅,相信我,我一定會安全的出去的。乖,你現下先放心的離開這裡。”
雲蘅想了一想,覺得李翊他確實是這樣的人。
他是如何都不會容忍自己帶了孩子改嫁的,所以用了這個藉口來威脅他,諒他也不敢不掂量幾分。
想通了這點,她這才放開了攬着他脖頸的雙手。
但心中始終是擔心的,她幾步一回頭,每次都要不確定的再問一次:“師父,你會安全的從這裡逃出去的吧?你不會是騙我的吧?”
末了又將那句話拋出來威脅一遍:“你要是沒有掏出來,我回去立即就帶着阿旭改嫁。”
李翊哭笑不得。可心中又實在是柔情萬丈。
“乖。好好的在外面等着我。我很快的就會來找你。”
而實際上他確實是很快的就來找她了。
雲蘅是上午之時前去牢房中看他的,中間兩個人還在一起說了接近一個小時的話,而晚間天黑後不久,李翊就已經安然的站在了她的面前。
他身上那一襲血跡班班的衣袍已換,換上了一襲玄黑色的衣袍。
雲蘅不可置信的望着他。
她原本還覺得這事怎麼着也得要個兩天三天的,然後李翊才能到她落腳的民居這裡吧?怎麼前後不過這麼點的時間他就站在她面前了?她怎麼就是覺得這牢房是他李翊隨意的就可出入的地方啊?
心中那份覺得這中間一定是有什麼事是她所不知道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了。
而李翊卻沒有給她時間來想這中間的什麼玄機。他只是大踏步的上前,伸出雙臂就緊緊的將她按在了自己的懷中。而後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已經低頭重重的吻住了她。
他吻的那般直接,那般粗暴,似是要將她整個兒的都給吃入肚腹中一般。雲蘅反倒是受了驚嚇,一口口水嗆住了自己,只咳嗽個不住。
李翊好笑的望着她,伸手輕柔的替她撫着背。
而後待她的咳嗽聲停住了,他握着她的手腕便道:“阿蘅,走,我們回家。”
門外數騎人馬,皆黑衣勁裝。
李翊抱着雲蘅上了馬,將她抱在胸前,而後雙腳一踢馬,策馬先行。
夜色如墨,駿馬如龍,四蹄翻滾之處,轉瞬已出了京城。
雲蘅一直提着的一顆心直至此時方纔略微的放下來了些。
只是及至晨曦微露,天邊漸露曙光之色時,李翊卻忽然勒緊了馬繮繩。
那匹馬兒被他這麼大力一勒,只痛的長聲嘶叫不已,當即便立住了腳步。
雲蘅不知發生了何事,但還是心中着慌,忙四處望着。
這一望之下,心中大驚。
但見淡白薄霧中,以他們所處之處爲圓心,四面皆有人影閃現。
而正前方,有一人,鮮明盔甲覆身,端坐馬上,手按着腰間長劍,正冷冷的注視着他們這邊。
是葉肖。
他竟然親自領兵前來攔截。
雲蘅的身子往前動了一動,一個沒忍住,差點就開口喚出了他的名字。
李翊覺察到,一手握着繮繩,一手就扣着她的纖腰,將她整個人往後緊緊的攬入了自己的懷中。
兩個人對面相望。片刻,葉肖方纔冷聲的道:“李翊,果然如我所料,你又豈會是這麼容易的就會被人俘虜?原來所有的一切,不過就是你設的一個局罷了。怎麼,逼迫雲蘅現身來找你?”
李翊抿脣沒有回答。
雲蘅在他懷中聽到葉肖的話,心中一直懷疑的事立時便得到了印證。
原來果真如此。
所以她終究還是傻了吧唧的入了他的這個局?
一想到昨日她還那麼哭的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的,還特煽情的對他說了那些話,她就恨不得現在一下子就栽下馬摔死算了。
“李、翊!”
她回首狠狠擰着他的腰,咬牙切齒的喚着他的名字。
李翊吃痛,但不敢掙扎。
他更緊的將她抱在了懷中,在她耳旁低語:“阿蘅,相信我,昨日我在牢中對你所說的話,字字是真。”
他話中之意乃是,而今往後全都聽她的話,不要權勢,安安穩穩,平平淡淡的陪着她和孩子過完這一生麼?
雲蘅擰着他腰的手收了回來。
好吧。姑且就再信你一次。
而對面,葉肖在高聲的道:“雲蘅,時至如今,你還要相信他所說的話嗎?他從來都只是騙你,設計讓你上當罷了。”
雲蘅沒有應聲。
雖然她現下心中是氣憤不已,但事分輕重緩急。當下最重要的還是同李翊安全的逃了出去,至於欺騙設計之事,往後她自然會再好好的同李翊算賬。
葉肖見雲蘅沒有回答,一顆心慢慢的往下墜落。
“雲蘅,”他苦笑出聲,“爲何你總是信他多過於信我?”
雲蘅此時也只覺得心酸。
“葉肖,抱歉。”
對於葉肖,她唯有抱歉二字而已。
也許當初若沒有李翊,她可能也會跟葉肖在一起,自此吵鬧着過一輩子,未嘗也不好。只是世間又哪裡會有那麼多的也許?
葉肖聞言忽然就有些怒了起來。
“雲蘅,我想聽的,不是抱歉。”
可是除了抱歉,我又能再對你說些什麼呢葉肖?
雲蘅抿着脣,低下了頭,不再去看他。
而李翊則是十分乾脆的就扯過自己身後的披風,將雲蘅整個兒的都圍在了自己的懷中,阻隔住了葉肖的視線。
葉肖擡眼望着他,眸中俱是冷意。
李翊毫不畏懼的與他對視着。
身下馬兒小幅度的在原地不停的走動着,不時的就噴鼻搖晃着頭。而清晨的路上,四處也唯有馬兒踏在原地的蹄聲和不時就響起的噴鼻聲。
“李、翊!”
葉肖冷冷的從齒間吐出來這兩字,而後更冷聲的說道:“今日你休想再從我這裡逃得出去。”
李翊卻是面上一片淡然之色,似是面前的這千軍萬馬,他壓根就沒有放在心上一般。
他淡淡的與葉肖對視着。片刻,他忽然翻身下馬。
雲蘅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嚇了一跳,在馬背上側身拽着他的手就不放開。
李翊安撫似的拍了拍他的手,而後緩步上前。
行得離葉肖近了,他從袖中掏出來兩件物事,平攤着放在了掌心之中。
一件正是那枚小魚印章,也就是前曙國的傳國玉璽。而一件則是一張薄薄的素絹。
這張素絹是從玉璽的中空之處找到的。
葉肖俯首望着他掌心之中的這兩件物事,沉聲的問道:“李翊,你這是何意?”
“用此二物,換我和阿蘅此後安穩平淡一生。”
葉肖面上微微的變了色。但他卻並沒有立即的回答。
而李翊依舊在朗聲的道:“只要你放過我和阿蘅,我自是會將手中的軍隊悉數解散,不留一人。那麼從今往後,便再也不會有人能威脅到你的皇位了。”
葉肖忽然嗤笑出聲:“笑話!別忘了,現如今你可是如同甕中之鱉,我隨時都可要了命,又何須與你談條件?”
李翊也不惱,只是淡淡的笑道:“我既然設了這個局,那麼你以爲今日的局面我會事先沒有想到?今日到底誰是甕中之鱉,我看也不一定罷?”
話落,左手輕揮,正策馬在雲蘅身邊的一人立即從馬脖子旁邊取了一隻號角出來,放在口邊嗚嗚的吹出了聲。
嗚嗚號角聲過,則是越來越密集的腳步聲。但忽然,號角聲又有變化,於是那密集的腳步聲就立即都又消失了。
葉肖面上豁然變色。
李翊氣定神閒的望着他。
片刻,葉肖恨聲的道:“即便我今日放你離開,以你的名氣,號令天下之人起而從之只是易事一件,到時莫不成要再上演一次你李翊領兵圍我京城長達數月之久的場景麼?”
李翊淡淡而應:“我早已答應阿蘅,此生不問他事,只願與她安穩平淡一生即可。如若你依然覺得心中不安,也很容易。斬殺我李翊的消息全國已知,只需到日押了人如期梟首,那麼天下間皆道我李翊已死,又何來的他日我李翊再號令天下之人起而從之?”
他此番話倒確實是打消了葉肖心中的最後一絲顧慮。
不論李翊其人是否真的已死,他只需天下之人以爲李翊已死即可,那從今往後便再也不會有人打着李翊的名號起事了。
只是,雲蘅,雲蘅!
他擡眼對着雲蘅望去,可她的目光卻只是緊緊的望着李翊,壓根一絲一毫都沒有分與他。
他一時只覺得心中憤恨不已。
這麼多年來,他又何嘗忘記過雲蘅?只是現如今他終於見到了她,她卻從始自終連一絲目光都吝嗇於分給他。
而那邊廂,李翊覺察到葉肖面上的憤恨之色,忽然彎膝半跪了下去。
手中平託着那兩件物事,他半跪於葉肖的馬前,一字一句的道:“求陛下放草民和拙妻離開。從此往後,世間再無李翊其人,也再無前朝太子。有的,只有阿蘅,和阿蘅的丈夫而已。”
雲蘅見着李翊這般,不由的就伸手緊緊的撫着口,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自見李翊以來,他給人的感覺從來就是高高在上的,何時曾對人下跪過?又何時會對人說過求之一字?
而葉肖心中此時直煩躁不已。
一方面他不甘心放雲蘅和李翊離開。可另一方面,他也知道,他沒有選擇。
李翊之所以此時跪在他的身前,而且還說了這麼一番謙卑的話,其實也不過是給他臺階下而已。他若是真的不放他離開,李翊所埋伏在周邊的人馬不定就能立時的衝了出來。到那時,還有什麼放不放的?只怕就是要看他李翊的心情,要不要放他了。
而只要他放李翊離開,有了傳國玉璽和寶藏之圖,往後又沒有了李翊的威脅,那從今往後,這皇位他會是坐的極其安穩,再也無人可以威脅到他了。
他緊緊的勒着馬繮繩,只勒的座下的駿馬不停的在原地走來走去。
而李翊還是跪在那裡,低垂着頭望着地面,平舉着手中的兩件物事,靜靜的等待着他的答覆。
良久,葉肖深深的望了雲蘅一眼,而後示意身邊一人上前去接過李翊手中的兩件物事。再是揮手示意身後的人馬讓出一條通道來。
李翊起身,對着他拱手行了一禮,而後便轉身快步的走了回來,利落的翻身上馬,抱緊了雲蘅。
溫暖的懷抱就在身後,直至此時,雲蘅一直不安的心方纔得以安穩。
李翊雙手穿過她的纖腰,手握着馬繮繩,雙腿重重一夾馬腹,馬兒長嘶一聲,立即四蹄奮發,如箭般的疾飛出去。
經過葉肖身邊之時,雲蘅轉頭深深的望了他一眼。
那一眼中有太多的情緒,葉肖分辨不出來。可在後來那麼多年的歲月中,他眼前仍然會不時的就浮現出她的這個眼神來。
那裡似是有感激,又似是有不捨,又或者,似有了知道此生再也不會相見的悵然?
可是此刻,葉肖望着李翊和雲蘅一行人漸行漸遠,終至再也不見了的身影,唯有在心中默默的說了一句。
雲蘅,願你此生安樂平穩,不知流年。
作者有話要說:終於完結了淚目。說實話這文寫到後來我覺得很痛苦,因爲覺得背離了自己一開始的初衷,壓根就沒有寫好,所以越寫就越覺得不是個事,太信馬由繮太天馬行空了。所以由此可見大綱是個多麼重要的東西啊淚目。
另外,跟各位親愛的姑娘們說一聲,這個月23號我就要回家啦。回家嫁人去了。所以年前此文不會再更,年後會有番外大放送,也會有新文開坑。年前由於要準備婚禮的事,所以此文更新的很是不勤快,在此也要對各位姑娘們說聲抱歉。但年後我一定會穩定更新滴。
胡言亂語了這麼多,最後提前預祝各位姑娘們新年快樂,一年更比一年好!
親們,2014,我們江湖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