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牧的合同傳到公司,路士軍立刻把單慧慧召回辦公室。
先是一番勞苦功高,不負衆望,才高八斗,氣壯乾坤。單慧慧早慣了老路這套路,都是內涵虛無的糖衣炮彈而已,只坐着等他說點實在的。
路士軍喝了口茶,清清嗓子,把合同翻到最後一頁,推到單慧慧面前。
單慧慧不知就裡,看了兩遍:“有問題嗎?”
“首付金額30%,我們怎麼做?”路士軍屈指敲了敲桌面。
“以前不都這麼做的嗎?”單慧慧回想之前自己做的活動。
“以前的都是幾萬,十幾萬,就算我們墊資去籌備,風險也不大。何況長期合作的老客戶居多,收款一向還算順利。”
單慧慧皺緊了眉:“這是他們格式合同,恐怕沒辦法改。禾牧的規模在那兒,收款不至於成問題吧?”
“我擔心的是違約責任。如果我們籌備中出了什麼差錯,後面70%尾款不知能收回多少。”路士軍面無表情。
“我知道我沒什麼大活動經驗,但我會盡所有努力,讓客戶滿意。”單慧慧也不露聲色。
老路瞄她一眼:“這次活動稅前利潤多少?”
“大致在25%,因爲要招標,不敢把價提得太高,我已經多方比較,供貨商的性價比很高。過程中我會全程盯着,減少不必要的損耗,利潤率還有望提高一到兩個百分點。”單慧慧不敢馬虎,交代得清清楚楚。
“那就是說300萬,我們要付出225萬成本……”
單慧慧打斷他:“大多數供貨商給我們一個月的結賬期,我們可以用禾牧的尾款付賬。需要預付的成本大概100萬,除去禾牧的預付款,公司準備十萬左右就可以。”
老路點了點頭,勉爲其難的樣子,又叮囑道:“千萬不能有任何閃失。如果這次一切順利,你很就有自己的部門了。”
單慧慧微微一笑,退出了老路的辦公室。
合同搞定,肚裡的孩子也像是感覺到了她的興奮,狂風暴雨般讓她大吐一陣,而後偃旗息鼓,終於安靜下來。
沒有了強烈的妊娠反應,單慧慧很忘記了這個孩子的存在。滿腦子是年會的籌備倒計時,孩子的父親也被丟在腦後。直到相熟的醫生問她有沒有決定,她才如夢初醒。
推說再想兩天,單慧慧掛了電話,躺倒在牀上,眼前都是空白。
不知不覺,小白也好幾天沒有音訊了,像是下定了決心鬥這口氣。
他總是這樣,覺得無論如何單慧慧離不開他,再大的事,回頭哄一鬨,就和沒事一樣。
在生計和小生命面前,那個男人似乎變得越來越小,小到像鍵盤上的塵埃,吹一口氣就消失不見。
單慧慧的工作表塗滿了紅藍黑三色,籌備期還有二十多天,道具和物資設計稿要一一和甲方審覈,立即定做。所有演員要在一週內面試,覈定節目單。場地佈置的細節還有太多需要盯着。單慧慧發現自己需要每天工作二十小時,頭開始隱隱作痛。
而大麴那兒的客戶系列活動也將在一週後開始,她哪怕有三頭六臂也難應付了。
躺累了,對着鏡子端詳自己,累瘦了,小腹卻隱約顯出輪廓,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幻想中,她的身材越來越臃腫,上身儼然變成一隻巨大的葫蘆。可這隻葫蘆,不得不在工作表中被鞭笞着,飛旋轉。
門鈴響起,在寂靜的夜裡聲音那麼巨大,驚得她幻想中的葫蘆突然跌倒,碎了一地。
二妞已去應了門,歡聲笑語涌了進來,填滿了小小的屋子。
二妞把單慧慧拉了出去,咖喱已經把帶來的一大鍋粥分盛在碗裡,香噴噴軟糯糯熱乎乎的鮮蝦魷魚粥,配了一碟綠油油的菜心,讓慧慧的肚子咕嚕嚕作響。
看慧慧吃得香甜,芥末撫着她背心疼道:“那麼忙,還不好好吃飯。你不吃孩子也要吃嘛!”
慧慧撲哧笑了:“怎麼跟老媽似的。”
芥末作勢擰她胳膊:“說真的,如果要生,最好過幾個月你回家好好養身子,畢竟你媽能照顧的更好。”
慧慧哀嚎了聲:“我還沒想過這個麻煩,如果她知道我成了單親媽媽,不殺了我已經算僥倖,還照顧?”
二妞安慰着:“先別想那麼多了,先搞定你那個活動。我知道這次很重要,你那缺人手,就喊她們來救火咯。”
單慧慧心情大好,摟住她腰:“毅然,你就是我的幸運女神。”
二妞眼睛直盯着慧慧的腹部:“我是爲了我的小侄女。”
咖喱笑道:“你怎麼知道是女孩兒?”
“我喜歡啊,我會把她打扮成小公主!”二妞一臉興奮。
慧慧笑着搖搖頭:“再說吧。你們倆來幫忙,簡直救了我的命。不過,不會耽誤你們的工作嗎?”
咖喱又給慧慧盛了一碗:“我沒事。咖啡館的事我想晚點再說,沒有足夠的資金和客源,風險太大。我準備先搞一個微博店鋪,現在只不過上點diy教程,增加人氣。所以抽一個月完全沒問題。”
芥末也迴應:“我boss去歐洲公幹,最近沒人盯着,我每天中午就能下班,閒着也沒事。”
慧慧眼底溼潤,拉着三人的手:“愛死你們了。”
三人異口同聲:“肉麻。”笑作一團。
工作上有了閨蜜們分憂,但經濟上的困難,單慧慧是無論如何也不想跟她們開口了。
忙了一天,單慧慧準備收拾房間當做運動,發現鞋櫃裡幾雙全新的高跟鞋,已覺得大事不妙,再打開廚房頂櫃,怒火一下子躥了上來:“朱毅然!”
二妞打着哈欠從臥室出來,看到慧慧堆在客廳的罪證,知道在劫難逃,兩手捏着耳垂,蹲在了沙發上:“我錯了錯了錯了。”
慧慧實在沒心情和她玩:“哪來的錢?”
“我……人家到辦公室辦信用卡,給我了張金卡……,你看,他們有任務,也不容易,能幫就幫嘛!”她還狡辯。
見單慧慧不動聲色,二妞繼續:“我真沒上過班,去了那什麼都不會,被大家鄙視了,只能每天一個人留辦公室啃文件惡補,壓力好大的,不買雙鞋安慰下自己實在過不去。還有,那些進口飲料是給你的,牛奶用來安眠,果汁美容,對孩子也好。,還有我給你買了耶加雪菲咖啡豆,你試試,很好的,不過不能多喝……”
“謝謝你的好意了,我只希望下個月我們還有錢買方便麪餵飽肚子!”單慧慧的頭嗡嗡響,連發火都沒力氣了。
二妞也覺得這次她是來真的,連忙跑回房拿出錢包,把信用卡都放在桌上:“我真的再也不敢了,卡都給你保存。”
“是用來讓我幫你還吧,都透光了唄?”單慧慧開始有些後悔沒聽小白的話,離這丫頭遠點。
二妞又拿出身份證和護照:“都給你,我再也不辦新卡了。酒店有工作餐,以後晚飯我不吃,減肥,再也不亂花錢了。你別生氣了好不?”
二妞水潤潤的大眼睛跟棄狗似的看着慧慧,最後還是慧慧繳械收場:“以後你薪水卡我保存,每月給你1000零花,你省着點。如果再有下次,我搬走,再不管你。”
批評教育告一段落,她們開始坐在沙發上分配二妞買的飲料和零食。每天一小份,代替早餐晚餐,希望挽回點損失。
二妞入職後單慧慧和大麴第一次碰頭會,除了彙報vg酒店客戶俱樂部首季度的活動,就是談論這丫頭的工作表現。
出乎意料,大麴對她讚不絕口:“我還以爲她只是機靈,有感染力,沒想到她那麼努力。我下班時候她還在看資料,上手很。而且同事們都挺喜歡她的,這挺不容易。”
單慧慧長出了口大氣,把策劃案遞了過去:“請指教。”
大麴笑了笑,側過臉仔細翻看着,習慣性地點上一支菸。
平日沒仔細看過,此時嚇了慧慧一跳,大麴似乎又瘦了一大圈。眼窩更深,臉頰明顯凹陷,皮膚沒有血色。
慧慧忍不住打斷她:“怎麼瘦成這樣?老實說,你是不是吸毒。”
大麴拋給她一個白眼:“胡扯什麼。一夏天沒胃口吃東西,不瘦纔怪。”
慧慧憂心地看着她,乾脆把煙奪了過來,掐滅:“別抽了。女人沒有脂肪不行,各方面機能都會早衰。現在入冬了,給我長點肉出來。”
大麴放下文件,對着她坐端正:“我發現你都成我媽了。要是你太閒,不如跟你肚子裡的孩子多嘮叨嘮叨。不過在你面前抽菸確實不合適,以後我記得了。”
單慧慧粲然:“少抽點總是好的。”
策劃案討論得很順利,離開大麴辦公室,單慧慧走到二妞桌前,輕聲說:“今天別加班了,回家吃飯。”
二妞大眼睛忽閃忽閃看着慧慧,都高興哭了——爲了省錢,她已經被迫三天沒吃晚飯了。
單慧慧心裡長嘆一聲,她們何時淪落到這地步了。希望這次順利,孩子不至於沒尿布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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