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村,一個神秘詭異的夜晚。
月亮被厚重的雲層遮住,漫長不安的夜拖着陰森森的黑影,黑壓壓地覆蓋住環繞四周的山巒。
面前一大片空曠的田野上,卻是燈火通明。一羣人舉着火把,圍成圓圈跳着奇怪的舞蹈。火光映亮那一張張表情神聖卻又帶着些許恐懼的臉,唸唸有詞的祈禱聲在黑暗裡不斷被擴大,迴響着。
不,說是祈禱聲,應該更像歌聲纔對。包小凡漸漸聽清楚了,村民們唱的是源自古時的一首歌謠。
山上有一隻狐狸,
它修煉千年變成妖精。
有那麼一天,它被山神封在稻草人裡,
不能看見,不能聽到,不能說話了。
它等了五百年,又是五百年。
第一個人死了,他的耳朵掉在稻草人身上,
我們的狐妖大人又能聽到了。
它等了五百年,又是五百年。
第二個人死了,他的眼睛掉在稻草人身上,
我們的狐妖大人又能看見了。
它等了五百年,又是五百年。
第三個人死了,他的鼻子掉在稻草人身上,
我們的狐妖大人又能聞到鮮血的氣味了。
它等了五百年,又是五百年。
第四個人死了,他的嘴巴掉在稻草人身上,
我們的狐妖大人又能說話了。
最後的五百年,最後的第五個人也死了。
他的血全部灑在稻草人身上,
我們的狐妖大人復活了,復活了。
這樣的歌詞一再重複地從跳舞的人羣中傳出來。包小凡頓時感到背脊發涼,她下意識地看了看手機顯示的時間,十一點五十分。
馬上就到午夜十二點了。
那個傳說真的會靈驗嗎?
包小凡是電視臺的一名場務,被派來拍攝有關狐妖怪談的紀錄片。這是電視臺新開的一檔靈異節目,什麼鬼屋、鬼森林、鬼橋,總之,哪裡有靈異傳聞哪裡就有他們。
當然,到目前爲止,所有的靈異傳聞都是子虛烏有。有時爲了達到嚇人的效果,她們還故意製造出各種詭異的氣氛。節目播出後,沒想到頗受觀衆歡迎,於是他們又趕緊攝製下一集的內容,就是這次有關狐妖復活的傳說。
“導演,你覺得這次會不會是真的?”等待的時候,包小凡又忍不住問道。節目組的同事都被她的話惹得笑了起來,導演也哈哈笑道:“怎麼可能呀?我們可是學唯物主義長大的!”
“可是,你不認爲這裡的氣氛怪怪的嗎?”
“越怪越好呀,不怪,觀衆們還不愛看呢。”
“可我聽說……這裡四年前真的發生了一件怪事!”
“你是說那五個學生被殺死的事情吧。”旁邊的同事加入了八卦,“那五個學生真夠慘的,眼耳口鼻都被挖去了。”
“嗯嗯,死法太詭異了。爲什麼他們的死法跟傳說、跟歌謠的歌詞一樣啊?”
“哎呀,那肯定是兇手故意混淆視聽,利用傳說殺人吧。”愛看偵探小說的導演頭頭是道地分析,“這種兇案經常發生,沒什麼奇怪的。可惜的是,殺人的兇手還沒抓到。那個變態殺手弄不好就在這裡哦!”
“導演好討厭,在這嚇人!”
然後話題就開始跑向不正
經的打趣。
包小凡卻忍不住專注於面前這一羣虔誠的村民。到稻草村三天了,她時時刻刻都能感受到村民們是用如何敬畏的心情等待着今天晚上的到來,而四年前的那樁駭人聽聞的兇殺案更加爲這一刻增添了戲劇性。
那年有六個高中生相約一起到稻草村遠足寫生,結果他們來到的第二天便出事了。五個學生先是失蹤,一個月後才被人發現屍體。他們的死狀極爲恐怖,或被割去耳朵,或被挖出眼睛,或嘴巴,或鼻子,最慘的一具屍體全身的血被抽乾。如此死狀令辦案人員也大吃一驚,當時正值盛夏,天氣炎熱,被拋棄在森林的屍體高度腐爛,警方人員只能憑藉他們身上的衣着、學生證辨認出他們的身份。
而更加聳人聽聞的是,現場還有一個稻草人,全身灑滿了血,而死者們的器官全被釘在稻草人的臉上。更恐怖的是,那些器官卻鮮活得很,而滲滿每根稻草的鮮血也不斷地往下滴。
稻草人上面的器官和鮮血,都證明了死者的身份。
大概就是因爲那次的案件,稻草村的狐妖傳說又開始沸沸揚揚地傳播起來了。人云亦云,以訛傳訛,不斷出現目擊者說看到稻草村的山林裡有狐狸出現,以及其他各種詭異現象。還有觀衆熱心地打電話去電視臺,要求對這一事件的真僞進行探究。
於是,節目組就趕在傳說中的狐妖復活之日,進駐了這個稻草村。
稻草村村如其名,不止田裡插滿了稻草人,每家每戶門口幾乎都有一個稻草人。而且這稻草人做工細緻,按足人的體形制作,如果穿上衣服,遠遠看去就和常人無異。
之所以把稻草人做成這般模樣,大概是因爲傳說中狐妖的元神被封印在稻草人裡的緣故吧。據說,深夜無人的時候,封住狐妖的那個稻草人還會走動呢。
現在,稻草人裡的狐妖終於要復活了。
“就快十二點了。”包小凡說。節目組的同事跟她一樣,目不轉睛地盯着眼前的情景。
只見跳舞的人們都停了下來,嘈雜的聲音不那麼刺耳了。村民們紛紛俯身跪地,朝前方的祭臺跪拜。那是個約十平方米的祭臺,一米高左右,上面兩邊各放着一個大火盆,熊熊的烈火直躥上黑色的夜空。
跪拜的人羣自覺讓開一條道,包小凡他們看到剛纔跳舞的四個男子擡着一個稻草人慢慢地走向祭臺。他們的神色無比嚴肅和敬畏,彷彿擡着的不是稻草人,而是狐妖即將復活的身體。
節目組沒有人說話,大家似乎都被籠罩在無法用言語表達的詭秘氣氛中。
擡着稻草人的男子們走上祭臺,將稻草人放好後,又走下來,和其他村民一起跪在地上參拜。稻草人一動不動地站立在火光映照的祭臺上,被人們的祈禱聲所包圍。
“十二點了。”終於到了這個見證的時刻,導演趕緊示意工作人員別放鬆,“狐妖就要復活了哦!”他半是開玩笑地說。
直到這一刻,相信狐妖會復活的人大概也沒幾個。
時間轉眼就過了五分鐘,鏡頭裡的稻草人依然紋絲不動。而人們卻仍在不知疲倦地跪拜着,場面顯得很單調。
“唉!又是一件假傳聞。我就說嘛,怎麼會有狐妖復活這種事情?”導演本來就對此不抱什麼期望,打算叫大家收工回去睡覺了。
突然,攝像師驚叫了一聲:“哎呀!稻草人着火了
!”
果然,祭臺上的稻草人不知爲何,熊熊燃燒了起來。
“趕緊拍!趕緊拍!”導演的興致又被提了上來,興奮地睜大了雙眼。
跪拜的村民們也更加起勁地祈禱:“狐妖大人,復活吧!狐妖大人,復活吧!”
“拜託!有點恐怖了呢……”旁邊的女同事畏懼地和包小凡相互靠在一起。包小凡感覺到對方的身子有些發抖,但也可能是自己在顫抖。她緊張地用手捂住胸口,試圖安撫劇烈跳動的心臟。
視線裡的稻草人越燒越旺,映在瞳孔裡的那一團巨大火球儼然一個着了火的人。片刻過後,火勢又小了下去,慢慢地,直至完全熄滅。
祭臺上只剩一堆灰燼。
沉默持續了一分鐘,村民們也停止了跪拜,一個個臉色相當不安,彼此小聲地竊竊私語着。突然,有個人大叫起來:“有人!祭臺上有人!”
人羣頓時**起來。節目組的工作人員亦是紛紛繃緊了神經,攝像師不失時機地將鏡頭對準了祭臺。
“天啊!”包小凡不敢相信地睜大了眼睛,雙手捂住嘴巴。她的同事對眼前發生的事情也是瞠目結舌。只見鏡頭裡,那堆稻草人燃燒後的灰燼處,有個人形慢慢地站了起來。它的動作很慢,同時顯得笨拙,好像沉睡了千年似的,不太適應剛剛回到人的感覺。
“噢,God!”導演整個人都僵掉了。
別說他,連村民們都嚇得紛紛退後,祭臺邊馬上空出一大塊地方。
那個站起來的人形顯得更加突兀。火光清晰地映出它的樣貌——是個女生。因爲她穿着某所中學的校服,看起來十七八歲的樣子,面容清麗,身材窈窕,有一雙漂亮的大眼睛。但此刻她的眼睛卻充滿邪氣,全身籠罩在一團陰森的黑氣中。她站在祭臺中央,倨傲地環顧着底下噤若寒蟬的人們。
“不會真的是……是狐妖吧……”
導演的話音未落,站在祭臺上的女生隨後發話了。
“我是狐妖!”她大聲說道,每一個音節挾着咄咄逼人的氣勢,震動着整片空氣,“今天我復活了,你們都要臣服在我的腳下!誰要是敢違抗我,必將不得好死!”
現場霎時一片死寂,只有電視臺節目組的人們仍在毫無顧忌地私下交談。
“哈!我知道了,村民們一定是知道有電視臺來拍攝,故意找人來假扮狐妖!”經過短時間的驚愕後,導演馬上又冷靜地分析起來了。
“可是,村民們爲什麼要這樣做呢?”有人問。
導演頗爲得意地推斷道:“我想呀,村民們大概想趁這個機會炒作吧。只要電視臺報道了狐妖復活的新聞,這個窮山村弄不好會變成旅遊勝地呢。對呀,這裡有溫泉的吧,好像聽說有開發商要買地建度假村?”
“這麼一說,也有道理。話說,這裡的溫泉真不錯哩!”
“我就說嘛,什麼狐妖,騙人的把戲!”
“哈哈,我剛纔還差點被嚇到了呢!喂喂,包小凡,你還在發抖呀,假的啦!”同事好笑地拍拍包小凡的肩膀。
但包小凡臉色發青,全身僵冷。她戰戰兢兢地擡起手指,指着正從祭臺上走下來的女生說:“不是騙人的!那個女生……那個女生……”
那張妖邪的臉突然望向這邊,衝包小凡陰森一笑。隨即,響起了包小凡的倒地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