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善已經習慣沈小郎君飄忽不定的思維方式:“取名?小郎君想取什麼名兒?”
沈棠一臉沉重:“全員惡人村?”
整個村子,裡裡外外沒一個好人。
全員惡人,實至名歸。
祈善:“……”
“不對不對,這名字會把新人嚇跑,乍一聽還以爲是什麼非法傳銷組織。要不叫‘洗心革面村’?這也不行,一聽還是不怎麼正派,要不改爲‘攜手共赴奔小康村’?”
祈善:“……”
他果然不能對沈小郎君抱多大希望。
似笑非笑:“沈小郎君喜歡哪個都行。”
反正以後也用不上。
沈·選擇困難症患者·棠:“……”
她將選擇權交給老天爺。
隨便抓了把野草,埋頭數了數一共九根,於是拍板釘釘選擇第三個——攜手共赴奔小康!
這就是天意啊!
她拍拍衣服沾的草屑,回到那片空地。空地上的人不足三成,清一色都是手腳健全的青壯,共叔武正雙手負背,巡視衆人。
沈棠總覺得哪裡不太和諧。
共叔武是要安排他們勞改?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那其他人呢?其他人去了哪裡?
“元良他們人呢?”
“祈先生剛剛點了幾人下山採買去了。”
沈棠好奇:“採買?”
“嗯,褚先生帶林小娘子清點東廚的儲糧,發現供應不足三日。正好翟小郎君也要下山與其阿兄會合,祈先生便領了這個差事,下山去了,明兒一早便歸。”
當然,最重要的是接他家素商。
“共叔先生這又是作甚?”
若是勞改,沈棠更傾向於將他們丟去蓋房子或者開墾荒田種東西,自給自足纔是王道。每次都下山採買,哪有這麼多錢揮霍?一旦四寶郡開戰,孝城物價飛漲,金山銀山都扛不住。
共叔武想起兩位先生的叮囑,並未將話說得太直白,生怕嚇到沈棠:“世道不安全,若想安穩生活,武力傍身少不得。這些青壯資質差,但多多操練,勉強也能用。”
“原來如此,還是元良他們思慮周全。”
山裡頭的土匪肯定不止這一窩。
在這個到處打仗的危險世界,想要締造一個小康村,僅憑經營種田是無法實現村落富裕的,還要培養一定的武裝力量保證村落周邊環境穩定,避免被其他眼紅的村落打劫。
“對了,那些老弱去哪裡了?”
“褚先生給他們安排了其他活兒。”
也不輕鬆,打掃、砍柴、伐木、搬石頭。
“林小娘子呢?”
共叔武:“應該還在東廚。”
沈棠轉道去了趟東廚。
大老遠就看到褚曜和林風,二人一人一張馬紮,緊挨着低頭看着賬冊商討什麼。林風時而搖頭、時而蹙眉、時而拿出一張老舊算盤,啪啪啪,手指靈活撥弄幾顆算珠……
沈棠:“???”
莫名的,她心頭涌出一股羞愧感,感覺自己成了無所事事、遊手好閒的無業遊民。
連林風都有安排活兒啊,負責管理被俘虜的十幾個女性——有上了年紀的,有年紀正好的,也有年紀比她還小的——讓她們乾點漿洗、做飯、裁衣的活兒。
沈棠:“……”
嚴格說來,林風妹妹屬於童工吧???
關鍵是她一點兒都不怯場。
轉念一想又覺得這是理所應當。
凌州林家雖然不是什麼高門大戶,但也屬於有頭有臉的富裕之家,算上莊園別府的產業,光是奴僕便有兩百多人。這樣的家庭,若沒發生那場變故,正常來講林風應該十三歲物色門當戶對的人家,十五歲及笄許嫁,去另一個家族做宗婦或者當一家主母。
按照這個時代的內宅女性教育,林風五六歲就可能被林家主母帶在身邊學內宅庶務,教她如何管家、人情世故,哪怕只學了皮毛,管理十來個人夠用了。
褚曜也是衝着這點才讓林風來幫忙,稍微接觸,他又發現此女悟性極強,學什麼都很快。
內心不由得暗道可惜。
可惜什麼?
可惜林風不是男兒身。
女子無法開拓丹府,自然也沒文心武膽。
商量差不多,褚曜終於記起身邊還有個眼巴巴看着林風的沈棠,收起賬冊。
“五郎有事?”
“自然是借林小娘子一用呀。”
褚曜臉拉了下來,哪怕他知道沈棠根本沒那意思:“五郎,用詞謹慎,不可冒犯。”
林風初時不解褚曜爲何黑臉,一聽他的話才知哪裡不妥當,窘得用冊子遮住半張臉。
沈棠:“……”
(╯‵□′)╯︵┻━┻
腦子清醒點啊,林風妹妹纔多大?
“……行行行,我謹慎,我謹慎,不能再耽誤了,再耽誤天又要黑……”
沈棠火燒屁股一般拉着人離開。
林家護衛拋屍地點並不高,下邊兒是一條河,水流湍急。一部分屍體墜落河灘,被聞着血腥味過來的野獸當成了美餐,一部分墜入河中順着河水飄走。
還有一些比較幸運掛在山壁長出的藤蔓和樹杈上,保存完好,沈棠爬上去將人放下來。
那些面目全非的屍體,只能根據主人衣物裝扮辨認身份。
找到的屍體十不足六。
看着無聲哭泣成淚人的小姑娘,沈棠想寬慰但又不知從何說起,這時候說什麼都是蒼白無力的,只得乾巴巴道:“先將你祖母她們安頓好,晚點我再帶你去河道下游找找……她們若看到你這模樣,走也走得不安心。”
林風沒什麼反應,哭得更兇了。
沈棠頓時一個頭兩個大,這樣可愛懂事又漂亮的孩子在她面前哭,真的扛不住啊!
看着面容還算安詳的老夫人,沈棠心一橫,鄭重道:“倘若老夫人還未走遠,且聽晚輩一言——從今往後,晚輩會將林風當做妹妹看待。不敢說衣食無憂,但只要我還活着,她一定也會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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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 你看——”
河邊立着輛灰撲撲的馬車,生着一團篝火。
有名老者在烤魚。
聽到徒兒動靜,他起身走去,順着徒兒小手所指方向,看到河面中央漂浮着數道屍體。嘆息着擡手捂住阿宴眼睛,淡聲道:“阿宴,不要看。”
阿宴仰頭看着他:“不是,有個活人。”
老者:“活人?”
阿宴道:“有一個還活着。”
一老一少撲騰下水,將那具還有一口氣的男人撈了上來,一番檢查可算知道這人爲何命大還活着,此人心室比旁人偏斜不少,胸口那道貫穿傷恰好避開了要害。只是身上有不少摔傷,肋骨骨折、手臂小腿骨折,又不知在水中飄了多久,傷口失血過多,還能存着一口氣,全賴文心文士身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