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身後那些東西,沒有追上來麼?”楚子航對楚天驕問。
“不知道,我們能聽到背後的吼叫聲,還有樹葉搖曳的聲音,但是沒有人回頭去看,那些船員們都被嚇壞了,每個人都在奪命的狂奔。”楚天驕說,“他們大概一輩子都沒這麼累過,但我發誓他們一定也一輩子都沒跑得這麼快過,那種狀態不論是去參加世界級的馬拉松錦標賽還是田徑短跑比賽,都能輕鬆拿冠軍。”
“你們怎麼確定逃跑的方向?”楚子航又問。
“沒辦法確定,所有人都只顧着逃亡,一開始是朝着遠離那棵樹和‘繭’的方向逃離,然後是被身後的嘶吼聲追趕着一路跑。”楚天驕說,“直到我無法維持‘時間零’的領域,我纔回過神來,我們已經鑽入了一片迷霧,身後的吼叫聲和追趕聲也不知何時消失了,就像我們剛進入這座尼伯龍根時遇見的霧一樣,我們看不清四面八方,那些奇怪的灰白色的植物也消失了,就好像我們不知不覺中已經跑出了這座島的範圍,來到了某個不知名處。”
“你們有經過橋麼?”路明非對楚天驕問。
“沒有,我們一直都在陸地上奔跑,理論上我們應該還在那座島上,可在迷霧裡我們似乎已經脫離了島的範疇。”楚天驕說,“察覺到身後的危險似乎消失了,那些船員們終於開始鬆懈下來,有的想停下來休息一下,有的恨不得癱倒在地睡他個昏天黑地的,我看到薩沙斷臂的袖口又被鮮血染紅了,我狠下心沒有讓他們休息,我催促着他們繼續前進,因爲我知道還沒到放鬆的時候,看不見的威脅只是暫時的,只要我們還被困在尼伯龍根裡,危險就無處不在。”
“我們在濃霧中繼續往前走,不知不覺踩到了海水裡,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們的腳下從陸地變成了一片淺淺腳,我們回頭看去,已經看不到島的影子了,只有濃濃的霧,四面八方都被霧籠罩着,根本分不清東南西北,就像我們剛到這座尼伯龍根時一樣。”楚天驕說,“只有某個方向,應該算是我們的正前方,隱約能看到一個巨大而迷糊的黑影,隱匿在霧裡,看輪廓似乎是一座島。”
“前面是一望無際的水,後面是濃濃的霧,誰也不敢貿然跳進水裡,更不敢回頭往來時的方向退去,我和船員們站在那片淺礁上,步履維艱。”楚天驕說,“就在我們走投無路時,迷霧中出現了一個黑色的影子,它緩緩來到我們的面前,那居然是一條船。”
“船?”楚子航低聲說,屋子裡所有人的眉頭都皺了起來。
“那是一條木舟,緩緩的穿過迷霧,來到我們的面前,它劃破平靜的水面,無風自動,悄無聲息。”楚天驕說,“有的船員被這一幕給嚇到了,有的船員則覺得天無絕人之路,這是上天賜予我們的生路,乘着這條船我們就能逃出生天,薩沙來到我的身邊,他看着那條船,眼神複雜,低聲問我,還記不記得傳說中‘阿瓦隆’的故事。”
“威爾士神話中的極樂世界,被海水、沼澤和迷霧所籠罩,傳說中亞瑟王的長眠之地,‘死亡’與‘永生’之地,只有通過一艘小船才能抵達。”楚天驕說,“薩沙說如今他真的相信了,傳說中的‘阿瓦隆’是真的存在的,我也用我的眼睛證實了,那段神話是真實的,它是一部紀實的歷史,一段龍族的歷史,‘阿瓦隆’指代的就是某位龍王的尼伯龍根。”
“薩沙忽然對我說他相信了,我有些不理解的看着他,一時間沒理解他說的是什麼意思,薩沙對我說他相信了我之前對他說的話,他信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龍這種東西存在,因爲就連‘神’都存在了,龍又有什麼不可能呢?”楚天驕說,“薩沙看着那條木舟,他問我應該怎麼辦,到底要不要上那條船,它是不是會帶着我們到達‘神’所在的地方,那裡究竟是生路,還是地獄。”
看來經歷了那座詭異的島和文森特的事之後,薩沙原本的世界觀大概早就崩塌了,其他船員們也是,但人的大腦有種自我防禦機制,對於不願相信的事一般很難接受,可薩沙的接受能力相較於普通人來說絕對算很強了,受了這麼嚴重的傷,經歷了這麼可怕的事,他的精神居然還沒崩潰,反而能冷靜下來思考眼下的境遇,還有“神”和龍類的事,這個粗中帶細的俄羅斯漢子的確當得起“yamal”號的代理船長。
“我沒法回答薩沙,因爲我們沒法後退,再次回到那些巨蛇、那些‘繭’和那棵巨樹的島上,無疑是死路一條,而且這些船員們也絕不願再回去。”楚天驕頓了頓,“可真的乘上那艘船,和自投羅網有什麼區別?那個白色的人形、所謂的‘神’絕對是比那座島上的生物更強大的存在,我們拖着滿身傷殘去找‘神’,真的能博到一線生機麼?”
“你們最後還是登上了那艘船,是麼?”楚子航對楚天驕問。
“我是被迫做的決定,被當下那個形勢,還有那些船員們的求生欲,第一個人跳上那條木舟時,我還沒有反應過來,但只要有了第一個人,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所有的人都爭相擠上那條略顯逼仄的小船。”楚天驕緩緩地說,“最後只剩我和薩沙站在那片淺礁上,那條木舟上擠滿了人,連站立的空間都沒用了,可它沒有翻也沒有沉,仍然輕盈的浮在水面上。”
“如果一條小船同時承載這麼多人吃水深度還沒有變化的話,這已經不單單能用浮力來解釋了。”楚子航低聲說,“看上去,‘神’只給你們留了一條路選。”
“不,其實還有其他的路,是我當時想到的,我看到那艘擠滿了人的船,腦子裡冒出一個想法。”楚天驕說,“我可以不用上那條船,但我也不用擔心沉進水裡或是體力問題,我可以抓着船尾,把船當作動力源,反正上面的位置也不夠,而且我心裡總有種不詳的預感,登上那條船,就好像一直腳踏進了陷阱……一個‘神’爲我們準備的陷阱。”
“原本薩沙是想陪我下水,但鑑於他受的傷太嚴重了,他手臂的斷口已經大量失血,泡進冷水裡很容易失溫。”楚天驕說,“所以我把薩沙送上了船,但我也留了個心眼,我讓薩沙待在船尾,因爲船裡已經沒有能站的位置了,我讓薩沙坐在船檐上,我在他後面託着他。”
路明非他們神色一動,全都感嘆於楚天驕的睿智,居然能在看似死路的陷阱裡找到這樣一條退路。
“所有船員都登上船後,那條木舟就開始動了,它緩緩的前進,沒有風也沒有動力源,可它始終在迷霧裡筆直的前進,在平滑如鏡子般的水面上留下傷痕又在我們身後無聲的彌合。”楚天驕說,“冰冷的水讓我的體溫和大腦都冷靜了下來,我泡在水裡,跟着小舟緩緩的前進,腦子裡思考着文森特最後的話,他說這個世界的退路在‘神’的身邊,這句話我始終沒理解什麼意思,我想又也許是說那個白色人形所在的那座島上藏着這座尼伯龍根的出口,但我根本想不到那個出口是以什麼形式存在的,我們進入尼伯龍根時是沉入海水,那出口呢?總不會是一扇門吧?”
聽到楚天驕的話,屋子裡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這座尼伯龍根的入口是沉入海水這麼抽象的方式,出口應該不是“門”這麼具象化的東西吧?
那麼那個白色的人形所在島上有什麼呢?衆人回想着楚天驕描述的文森特房間裡那幅“死亡之島”的畫,思考着有沒有什麼遺漏的部分。
“不知道過了多久,小舟始終在迷霧中穿梭,船上的船員們忽然開始小聲議論,薩沙也扭過頭看着我,他問我有沒有感覺到熱。”楚天驕說,“熱?我的確沒感受到,因爲我渾身都泡在冰冷的水裡,就像一條魚被凍在冰裡,我甚至要依靠我的血統來維持體溫,我怎麼會感覺到熱呢?可船上船員們的議論聲越來越大,有人甚至在脫繞在脖子上的麂皮,我看到薩沙蒼白的額頭上也滲出汗水。”
“我意識到薩沙真的沒騙我,他真的感覺到了熱,軀體反應是不會騙人的,可是這很奇怪,因爲自從我們進入這座尼伯龍根,似乎就丟掉了對溫度的感知能力,這個世界說不上冷也說不上熱,只要不是泡在水裡,不論身上穿多少衣服都不會感到不適。”楚天驕說,“我聽到有些船員說他們看到了光,在前方的迷霧裡,但我的視線被小船給遮住了,我能看到的只有迷霧。”
“漸漸的,我發現霧變淡了,而且我居然也感覺到了熱,哪怕我泡在冰冷的水裡,並且我也看到了光,不是在前方,而是在水的倒影裡。”楚天驕說,“赤橙色的光,像是燃燒的火焰,又像是燃燒的太陽,我四周的海水被染成了淡淡的金色,這是我們在這座尼伯龍根裡從未見過的情況,我想知道前方究竟發生了什麼。”
“這時候薩沙回過頭來,他低聲告訴我說我們的前方出現了島,我問他那座島長什麼樣,薩沙說他看不清,那座島被籠罩在一片亮光裡,只有等小船黎那座島靠近一點纔有可能看見。”楚天驕說,“可隨着小舟接近那座島,光變得越來越明亮,就像熊熊燃燒的火焰,木舟上的船員們和薩沙都回過頭來,沒辦法直視那麼耀眼的光,就連我都感覺到水的溫度變得更高,水裡的倒影也更亮,亮得刺眼。”
“那是什麼東西?”愷撒低聲問。
路明非和諾諾都低着頭,陷入沉思中。
“船員們都看不清那是什麼,因爲那團光芒太火熱又太耀眼,他們還以爲是太陽從眼前升了起來,唯一看清那東西的是我。”楚天驕低聲說,“倒影,我是從水的倒影裡看到的,儘管我的眼睛也幾乎要被閃到睜不開,但我眯着眼,終於看清了那團光芒的樣子,看到那東西的那一刻,我忽然意識到,我不詳的預感,真的應驗了!”
屋子裡所有人都下意識屏住呼吸,每個人都很好奇楚天驕究竟看到了什麼,會讓他反應如此激烈。
“那是一個人。”楚天驕低聲說。
“一個人?”愷撒挑挑眉說。
“準確來說,那是一個人形,祂身披白袍,露出的手臂纏繞着灰白色的繃帶,祂的瞳孔是金色的,就像流動的熔岩,身邊燃燒着金色的火焰,就像一團太陽。”楚天驕說,“船員們和我看到的光就源自於那個人形,祂的身後是一座巨大的島,透過亮光隱約能看到島上佈滿黑色的棺槨,最可怕的是,不知何時木舟已經停下了,我們看到光芒越來越耀眼,是因爲那個白色的人形,正迅速向我們接近。”
屋子裡所有人臉色一變,難怪楚天驕這麼恐慌,因爲“神”出手了,文森特說的沒錯,那東西真的親自來了。
“整個天空都被染成了金色,很快很快,那東西接近時,攜帶着巨大的威嚴,就像一座接天的高山朝我們推來,整個世界都爲之狂顫。”楚天驕說,“始終平靜的海面上出現了波紋一陣高過一陣,最後變成比人還高的狂潮,我隨着木舟在水裡顛簸,好幾次差點被淹沒。”
“我不知道爲什麼我們的遭遇和神話中乘坐木舟就能抵達迷霧中的‘阿瓦隆’不同,但我那時候意識到了,文森特說的是真的,那東西絕不是人,祂可以被稱爲‘神’也可以被稱爲魔鬼,那是超越人類理解的東西。”楚天驕說,“祂的到來就像是世界末日一般,我高吼着讓船員們趕緊從木舟上離開,但沒有人迴應我,我的聲音被那東西的到來所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