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神血的流失、力量也在衰弱,原本凝滯的時空再度運轉起來,伴隨着灑落的金色血液身體飛了出去,狠狠撞在地上。
大腦在暈眩,修長的手指死死扣緊岩石地面,口中忍不住嘔出更多的血液。
“怎麼會……不可能會是這樣的啊……”
大口大口的喘着氣,身上原本散發出的光輝也黯淡了下來,猙獰的面容目眥欲裂,完全看不出之前的從容傲慢。
這個宇宙對於超自然力量的限制太大,尋常的軀體根本無法承載神魔的力量,唯有這具擁有神血的軀殼纔可以。神血令它得以掌控住自己的力量,但神血的喪失也意味着它開始難以控制住自己的力量了。
死死扣緊地面的手指在不由自主的顫抖,體內那無限強大的力量正在涌動,左衝右撞着試圖脫離出這具軀體。
“我居然會……我居然……”
但就在這時,從它的身旁卻響起了一個低緩的聲音。
“看來你現在的狀態很不好呢,撒旦……不,應該叫你孟嗎。”
那個聲音是……
大口的喘息着,眼睛卻還以一種怪異的角度看向身後……那是一個渾身是血、多處受創的男人,搖搖欲墜的男人。
多處骨折,一隻手臂無力的低垂着,似乎是內部已經粉碎性創傷。
失去了不老不死的詛咒後,一個人類在受到這種程度的創傷後還能夠站立都算是個奇蹟了,但比起那身上的血肉模糊,更引人注目的則是他的眼睛。
天上的星星。
瞳孔微睜,那目光猶如天上的星辰璀璨耀眼。
彷彿是從最初的痛苦當中掙脫出來了一樣,喜、怒、哀、怨……人類的諸多情感都再次深藏在這顆冰冷死寂的星辰之中。但是星辰終究不是冰冷的,那天上每一顆星辰都是太陽。
唯有靠近這顆星辰的人,才能夠感受到那看似冰冷的星辰,那狂暴內心中的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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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這是唯一超出大蛇力量掌控之外的事物。
神曾經奪去了該隱的心,沒有心的該隱掙脫不開大蛇的控制,而現在,大蛇卻又親手將心還給了他。也正是因爲如此,才讓該隱有機會掙脫開那支配萬物的龐大意志嗎?
大蛇不明白。
“殺掉莉莉的感覺如何。”
俯瞰着身下的黑影,出乎意料的,該隱再度問起了一個看似毫不相關的問題。
大口的喘息着,匍匐在地上的黑影仰頭看着面前的該隱,那曾經俯視他人的人,如今卻被他人所俯視。
“該隱……其實……我現在已經知道錯了……”
嘴脣抿緊,顫動了幾次,但還是開口了,出乎意料的是,這狂妄傲慢的黑影卻難得的低聲下氣起來,它的語氣當中甚至帶上了幾分懇求。
“我會洗刷我的過錯的……”
不可一世的黑影,如今卻顯得如此卑微。而在他面前,俯瞰着黑影的該隱一言不發,只是冷漠的看着。
“我一定會洗刷我的過錯的……就用你的血!!!”
話至一半,看似低頭懇求的黑影突然暴起,手腳怪異的發力,仰起頭,那貪婪暴戾的瞳孔顯露。萬物再度停滯,時空在那龐大的意志面前俯首。
這一次,該隱也未能倖免,突破那龐大意志支配的奇蹟只有一次,是不會反覆出現的。
尊嚴?屈辱?偷襲可恥?這些只有小蟲子纔會在意的事情根本不重要!只有勝利纔是這個世界唯一的真實,只要能夠贏得勝利,這些事情根本都不重要!
勝者站在巔峰,敗者跌落深淵。
和這決定一切的勝利比起來,只要能夠取勝,這點小事又算得了什麼?
“去死吧!”
就用你的死,來洗刷我剛剛大意之下犯下的過錯吧。
但在怪物暴戾瞳孔當中出現的……卻是一個完全出乎意料的場景。
該隱並沒能動,他的身體確實在龐大意志下凝固了,但他那隻揹負在身後的手卻在不知何時舉了起來,在那手中……是一顆頭顱。
那顆頭顱黑影曾經見過。
那是一張很美麗的臉,那神俊的面容足可羞愧天下女子。那雙眼睛曾經閉上,如今那雙眼睛卻睜開了,瞳孔當中透出一道神光,直射向面前的黑影。
……
一天前,舊世界的殘骸時空。
疲憊的天使半跪着,僅以手中的劍支撐自己,而在它對面則是身負不老不死詛咒的人類。
“亞當之子,你打算怎麼做。”
“用你的首級作爲禮物,讓它不去摧毀這個世界。”
“若它不同意呢。”
“那便殺了它。”
“……呵呵,不愧是擊敗了我的人類,把我的首級拿去吧。可能的話,或許我的首級也能幫上你一點小忙呢。”
……
創世之初,全知全能的神靈以自己身上散發出的一道光輝化作天使之王,這道光輝與創世者一般無二,是世上除創世者之外唯一的神靈。
梅塔特隆會死,這道神光卻不會散去,它就藏在梅塔特隆的眼眸中。
而在不知何時,該隱卻將這顆頭顱拿在手中,然後萬物停滯之前搶先將其對準了面前的黑影。
“其實你回答什麼都無所謂,因爲你的所有話都不值得相信,你所說的一切都只是爲了達到目的的謊言罷了。”
“不可能!”
縱然心中有再多的驚怒,從那眼眸中射出的那道神光還是無視了停滯的時空萬物,徑直射向了面前的黑影胸膛……
頃刻之間,心臟被洞穿。
瞬間,原本由神血和心臟所共同維持的神魔力量平衡被打破,在體內涌動的強大力量瞬間暴動起來,失去了重要部位的軀體再難維繫。
每一寸的肌膚、每一根肌肉都在這股強大的力量衝擊之下,僅剩的神血已經無法維繫軀殼,身體開始不可逆的四散崩潰起來。
“不可能會是這樣……”
縱有再多的不甘,那停滯的時空也還是再度轉動起來。
而就在時空再度恢復轉動之時,該隱那隻原本粉碎性創傷而無力垂下的手臂,卻突然緊握成拳,然後揮向了面前的黑影。
在黑影不甘的目光當中,那隻看似已經不堪重負、虛弱無力的拳頭還是猛然揮向了它的臉。
“嘭!”
強大力量幾乎要將黑影的頭顱打碎,但相比身體崩潰,這點傷勢反而算不上什麼了。事實上就在神光射出的那一刻,一切就已經決定了,這一拳更像是某種羞辱。
在黑影的面前,是那滿溢着火焰的憤怒瞳孔。
“雖然再給你一拳也沒有意義了,但我還是狠狠的揍你一拳……揍你這個殺死自己女兒的渣滓!去死吧!!!”
暈眩的大腦,寸寸破碎的肌膚、崩壞的軀體,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來的這麼突然,令人彷彿彷彿如墜夢中。
豎立的瞳孔如針,內裡滿是不甘。
“不可能……”
要想辦法阻止神血流失,不然的話……
手指微微顫動,原本再度流淌的時空又一次緩緩凝固,無論是眼前那對憤怒的瞳孔,還是從心臟創口處流失的神血,一切都在放緩腳步。
但損失的神血太多了,凝固時空也變得越發艱難起來,縱然拚命的試圖令萬物停下腳步,但萬物會順從強大的力量,卻不會順從於眼下瀕臨絕境的怪物。
時間不情願的放緩了腳步,但卻依然還在緩慢的流動,神血依然在無可違逆的流失。
“不可能會是這樣……”
目眥欲裂,眼睜睜的感受着神血正在從自己體內流失,力量也在一步步失去控制,這具軀殼也在陷入崩壞,這種無力感還是黑影從來沒有體會的事情。
就差一點,就差那麼一點……
如果自己沒有輕視該隱的話,沒有將心重新還給他,他就絕對不可能脫離自己的意志支配;如果自己能夠早一點察覺到體內殘存的莉莉絲的話,也就不會被她矇住雙眼;如果那條該死的魚沒有來搗亂的話,自己當時就能直接踩死該隱了;如果該隱手中沒有梅塔特隆的頭顱的話,僅憑他那虛弱之軀根本不可能和自己對抗……
如果,如果,如果……
如果是這樣的話,只要有任何一處不同,自己都絕對不會淪落到現在這個樣子,勝者都一定會是自己。
怎麼會是這樣,這怎麼可能,這根本不可能。
伴隨着身體的崩壞,沒有了肉身的束縛,黑影的眼前卻得以看到了更多的畫面……一段原本被封鎖的過去影像。
在某個遙遠的年代,在那水晶天內,神高坐於神座之上。它的掌中託着那個灰暗的靈魂,凝視着手中的灰暗靈魂,它的身體顯現出了兩個半身。
“我爲造物主。”
神的半身如是說着。
“我爲救世主。”
神的半身如是說着。
造物主停留在了水晶天內,救世主卻來到了那個灰暗靈魂的人世間後代身上。一代又一代,源自神靈的血在大地之上流傳,忠誠的聖盃騎士們守護着承載有神血的“聖盃”,而沉睡的救世主依然沉睡着。
神血猶如是一個美味的誘餌,誘惑着那個貪婪暴戾自大的怪物,救世主彌賽亞耐心的等待着。
終於,怪物上鉤了……
在那水晶天之內,神看着面前的棋盤,默不作聲的落下一子,棋局上,原本局勢大優的黑王突然被白王扳回一局,看似明朗的局勢再度混淆不清起來。
然後,它的視線忽然看向了未來的黑影。
“禮物喜歡嗎。”
神平靜的問道。
“不可能會是這樣……”
豎立的蛇瞳當中滿是不甘。
神血的來歷它並不是沒有懷疑過,但多次探究之後又確認神血確實沒有危害,便只覺得是神因爲某種意外而留下的,但沒想到的是,居然會是神的刻意設計?
神血確實沒有危害,但誰說能殺人的就只有毒藥?
黑影因爲神血而進入這具軀殼之內,現在卻又因爲神血流失而被困在這具軀殼之內。身爲救世主的神血並沒有毀滅即將毀滅世界的魔,只是在最後關頭一聲不吭的抽掉了魔腳下的梯子。
“不!我還沒有輸!我還沒有輸!!!”
雙眼充血,在強烈的憤怒、不甘、暴戾之中,黑影並非沒有減緩自己體內的力量,反而是進一步推動了自己的力量。
既然是這力量讓軀殼陷入崩壞當中,那就不要這力量了。
力量無所謂,只要自己能夠活下來就一切都還有機會,就還能喚醒沉睡的本體。
“現在你們自由了!”
無論是神血還是原始的力量,都從幾近崩壞的軀殼之內釋放出來,整箇舊世界空間當中,狂嘯的無形力量四溢開,讓這個原本凋零的舊世界再度迎來新的機會。
或許千百年後,在這箇舊世界內會再度誕生數不清的魔怪,但那都與黑影無關了。
四溢的力量撕扯着基本的空間構造,撕開了無數道口子,早已苟延殘喘的黑影乘機順着其中口子逃離。該隱的臉上又驚又怒,正欲向前一步,但忍不住摔倒在了地上。
黑影已然是山窮水盡,該隱又何嘗不是呢?
勉強喘息着,該隱已然意識到了自己恐怕沒有辦法再解決黑影了,因爲它的時間已經要到了。
但望着黑影逃離的方向,該隱卻感到心中出乎意料的平靜,沒有對於人類的擔憂,只是安然。
“或許你確實很強,或許你是最強,但最強並非不敗。戰勝別人是很容易的,但戰勝自己卻很難,你並沒有輸給我,而是輸給了你自己、輸給了你的傲慢自負。只有知道恐懼纔會去試圖改變,以戰勝自己的恐懼。但無心的野獸,沒有恐懼心的你真的會改變自己嗎?”
“你的傲慢,你的自負,你的狂妄……對於沒有恐懼心的你而言,你能夠戰勝自己、去除自己的弱點嗎?如果不能的話,這樣的你,就算再強也一定還是有弱點的……”
“蛇啊,縱然讓你一時僥倖逃脫,但我的後裔們也一定能夠戰勝你。”
心中想着,該隱竟不再爲自己的後裔們擔心了,嘴角一笑,早已不堪重負的身體就這麼無力的倒了下去,眼前的視線逐漸模糊,隱約看見一個倩影。
“莉莉……”
喃喃着,時間的力量襲來,活了數萬年的人類身體化作飛煙散去。
該隱,死亡。
……
美國加利福尼亞,某處沙灘海岸。
“嘩啦啦……”
夕陽映照之下,沙灘上遍佈細碎的金色,海水此起彼伏的衝擊着沙灘,捲起一層白色的泡沫。
而在這盪漾的沙灘邊,一個渾身是鮮血的身軀卻在朝着沙灘的方向緩緩爬行。
每一次,都會用纖細的手指深深的挖進沙層當中,用手生生拖着自己的身體前進。那些尖銳的沙礫稜角會割裂手指,從傷口處滲出縷縷血絲,之後再用另一隻手再奮力的向前,就這麼一點點的向前爬着。
而海浪更會不時的衝擊着這個落難者的身體,搖晃它的身體,讓它的爬行更爲艱難。
“我居然會被逼到這個地步……”
咬牙切齒着,每爬一步,心中的狂怒都會隨之增長一分。
眼下,它幾乎所有的力量都捨棄了,僅剩的一點力量也用於跨越時空縫隙和修復這具軀殼,眼下的它和普通的人類並無區別,隨便一條野狗都能把它咬死。
但無論如何,現在它終於還是僥倖生存了下來。
雖然現在看起來很狼狽,但只要給它幾天時間,它就能強大到超越這個星球上的任何一個個體;只要一個月,它就可以再度準備着手本體的復甦計劃了。到那時,沒有該隱、沒有了梅塔特隆、沒有一羣妨礙自己的人,這個世界上還有誰能夠阻攔它?
“該隱……區區一條獵狗居然也敢如此,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我要……”
“終於找到你了啊。”
突然之間,正在艱難爬行的落難者眼前的沙礫上,多出了一雙穿着皮鞋的腳,隨之一個壓抑的聲音響起。
落難者的動作一滯,然後視線向上看去……
漆黑的西褲、黑色的夾克,以及那副冰冷的面容、壓抑怒火的眼睛。
豎立的瞳孔微微收縮。
這個人它依稀有些印象,好像是叫羅伯茨,是自己附身的這具身體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