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儘量下午6點更新吧。)
“耶夢加德,或者說……孟,在你眼裡,命運究竟是什麼?”
孟,這個名字不是很聽見,但對於大蛇而言,這個名字卻有一個比較特殊的地方……
這是他前世身爲人類時候所使用的名字。
原本已經在閉合的眼睛,再一次緩緩睜開,然後漠然的俯瞰着自己面前渺小如微塵的洛基。
“嗯?有趣,你知道我曾經的名字?”
洛基的耳旁,大蛇的低沉聲音彷彿在笑,只是那股笑意當中充斥着的究竟是饒有興趣,還是其他什麼意思就很難說了。
而默默地看着自己面前的龐大怪物,那個全身都幾乎掩藏在海底當中,但僅僅只是那個露出的碩大頭顱就已經形成了一座巍峨的海底山脈的龐然大物,洛基的臉上面色如常,只是平靜的說着。
“我當然知道,因爲,你本就是我從異世界中拉過來的一個靈魂……”
洛基一邊說着,一邊臉上露出了一個古怪的表情,就好像是惡作劇的孩子沒有被發現時嘲笑的表情。
但笑着笑着,他卻哭了起來,那張似哭似笑的俊美臉上帶着深深哀傷與頹廢。
“世人都知道神王奧丁曾經前往智慧泉,向智慧巨人以自己的一隻眼睛爲代價獲取了無盡的智慧,但是誰也做不知道的是……我,惡作劇之神洛基,那一次其實偷偷跟在奧丁身後,喝了一口智慧泉裡的水。”
在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古怪的笑容。
平靜的說出了一個足以令世人驚愕的秘密之後,他卻渾然沒有當回事,而是繼續喃喃道。
“我知道了那個諸神黃昏的到來,我想阻止那個命運的到來,所以我便用如尼文字從不知名的異世界當中拉來了一個人類的靈魂,意圖改變這一切。”
“這個靈魂與我孩子的靈魂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全新的個體,一個本不應該出現在命運當中的古怪個體……”
“一個既非人類,也非神裔的怪物。”
他說着,慘然的低下了頭,失神的瞳孔當中帶着幾分茫然。
“我本以爲,如果秩序井然的棋局之上卻突然出現了一個古怪的棋子,至少,也應該能夠帶給這個棋局一些改變吧……”
“我和奧丁都感知到了那個未來,都努力試圖去改變那一未來,但卻又都好像是被蛛網所束縛的飛蟲一樣,越是掙扎,就越是深深地陷入到蛛網當中……”
“我預感到了你們三兄妹的危險,所以對奧丁的舉動選擇了默認,而我卻沒有預料到,我的退讓卻令你們不是被囚禁,就是被流放。”
“我試圖向奧丁尋求挽回的機會,不斷地努力試圖讓他釋放你們,而你們卻又偏偏出於憤恨,讓敵對而仇恨的氣氛越發高漲起來,以至於奧丁越發覺得你們不可信。”
“我無法接受這一結果,心中充滿着的怨憤,又令我去蠱惑黑暗神霍德爾殺死了他的哥哥以泄憤……”
“呵呵,命運……這就是命運嗎?還真是命運對我的嘲弄啊。”
說道最後,他竟是忍不住狂笑起來,似是在哀嘆自己的可悲與無力。
他望着自己的頭頂,海水蔚藍依舊。
而在他眼裡,面前的那片蔚藍的大海卻彷彿是化作了一張遮天蔽日的巨大蛛網,正在緩緩落下,而他則是那種努力試圖掙脫、卻又無力掙脫的渺小飛蟲一樣。
掙扎?
不掙扎?
迎來他的都不過是註定的命運而已。
遠方,大蛇漠然的高高俯瞰着他,沒有說話。
而洛基也彷彿並沒有期待大蛇開口一樣,在笑聲停下之後,他沉默了良久,才緩緩開口道。
“耶夢加德,在你眼裡,命運究竟是什麼?”
洛基沒有再稱呼大蛇爲孟,他和大蛇都很清楚,那個名叫孟的人類只是構成大蛇靈魂的一部分而已,大蛇是孟,但同時也是耶夢加德,兩者合二爲一纔是大蛇。
對於大蛇而言,“孟”就好像是它的幼年,而“耶夢加德”則是它的成年,兩個都是它,但又都不是全部的它。
“命運嗎……真是有趣的問題。”
大蛇低沉的聲音緩緩傳入洛基的耳畔。
它的聲音從始至終都帶着一種非人的冰冷與漠然感,讓人由衷的感到莫名的恐懼。具有人類的思維,卻又有着野獸的認知,大蛇的非人特徵不僅僅只是因爲它的龐大身軀,而是因爲它從靈魂深處就已經不再是一個人類了,而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怪物。
無論是人類,還是神靈,都是以一種近乎類似的想法來思考問題,又或者說,誕生於神靈之手、被奧丁所賦予靈魂的人類本就更像是神靈,而大蛇卻不是,它就是一頭怪物。
而此刻,這頭怪物則正在用它身爲一頭怪物的獨特視角,來審視洛基所提出的問題。
“在我的前世,又或者說是那個還只是人類的時候,那時的世界上曾經有人這麼說過:‘凡你所能改變的,和你所不能改變的,都是命運。’那時的我曾經認爲他說的很對。”
而聽着大蛇的話,洛基則敏銳的察覺到了一件事。
“曾經?那就是說你現在已經不這麼認爲了?那麼,在現在的你眼裡,命運又究竟是什麼。”
俯瞰着面前的洛基,大蛇的豎立瞳孔則露出了幾分嗤笑之色。
“命運?”
“軟弱無力的爬蟲所臆想出來的東西而已,從來不曾真正存在過什麼命運。”
低沉的非人聲音環繞在洛基身旁,聲音宛若雷鳴,帶着濃濃的譏諷與不屑。
“我亦曾經身爲渺小的微塵,能夠明白那種對於神秘未知的惶恐與畏懼感。無力感、絕望感、恐懼感、不安感……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蟲子們無力掌控自己的未來,只能隨波逐流,哀嘆着自己的不幸,並將其視爲命運。”
話語中,大蛇並沒有否認自己曾經是個人類,正如同它不否認自己曾經也只是一隻渺小蟲子一樣,因爲這就是事實,傲慢而目空一切的大蛇並不會去否認這個事實。
“蟲子們喜歡幻想,因爲弱小,所以纔會拼命的試圖找尋種種能夠讓自己看起來顯得強大的方法,從而構建起國家、民族、文化、習俗、歷史……”
說着,低沉的聲音莫名的笑了起來。
“何曾存在過什麼國家?何曾存在過什麼民族?這一切都不過是建立在幻想之上的幻想共同體而已。真正存在的,不過是一個個獨立、不相干、相互之間甚至都不認識的人類而已。”
“如此簡單而清晰的現實,就算是最矇昧的野獸都能夠意識到這一點,但這些渺小的蟲子卻不這麼認爲,他們幻想出存在一種名爲國家、民族的無形聯繫,讓他們被視爲一個整體而非個體;用一種根本不曾真實存在過的、名爲道德與法律的東西,裝模作樣的統治其他的蟲子,主宰他們的心靈世界……所有的這一切,都只是爲了能夠團結在一起,讓他們看起來好像更加強大。”
“然而,蟲子終究只是蟲子,軟弱不堪,面對未知與神秘,便會徹底暴露出了他們的軟弱本性,將那些他們所無從掌握的未來視爲命運,去哀嘆自己的命運多舛。”
大蛇的瞳孔當中充滿了濃濃的譏諷。
“命運,不過是蟲子對於自身所無法掌控的未來的哀嘆而已,它從來不曾真正存在過。”
而默默地望着自己面前的大蛇,洛基莫名的笑着道。
“命運不曾真正存在過嗎……這就是怪物眼中的世界嗎?可是啊,耶夢加德,我此刻便感受到了那道無從掙脫開的、名爲命運的枷鎖啊。”
“枷鎖?本就不存在什麼枷鎖,你本就自由的生活在這宇宙當中,隨處可去,身上何曾有過什麼枷鎖?那困住你的,只是你的思想而已。”
大蛇不以爲然的嗤笑聲音傳入了洛基的耳中。
很顯然,大蛇根本不認同洛基的想法,兩者之間的差別,完全就是兩個不同生命的視野,兩個不同的世界。
“倘若你也被那註定的命運所束縛住時,你又會如何呢?”
洛基不置可否,反而是彷彿帶有某種深意的問道,他緊緊地注視着自己面前的大蛇,目光當中彷彿已經看透了什麼。
大蛇很清楚洛基問的是什麼。
按照那個命運來說,它應該就是死在其中吧。
“即使真有什麼命運的鎖鏈,那我也會掙脫開這鎖鏈,見識一下那‘命運’究竟有何種力量吧。”
伴隨着嗤笑的聲音,森冷的豎立瞳孔當中,帶着某種瘋狂與猙獰。
“掙脫開命運的鎖鏈嗎……”
喃喃地看着它,洛基沉默了良久之後,轉過頭去,看向了大海的另一處,在那裡,隱約有種種光華閃耀。
看着那裡,他彷彿自言自語一般的說着。
“那裡,是老海神埃吉爾所舉辦的盛筵,因爲光明神巴德爾的逝去而哀傷的諸神,都將會前往那裡,如果我現在前去的話,大概誰也不會歡迎我吧……”
“恐怕非但不會歡迎,反而會憤怒的把你給撕碎。”
低沉的嘲諷聲響起。
洛基不以爲然,在他面前,無數的未來在他的眼前浮現,自從飲用過智慧泉之後,他便能夠經常看到那些對於不確定未來的預知畫面。
除了那個無從躲避、無從改變、註定的命運雷加魯克之外,一切的未來都是不確定的。
然而,在這一次的預知當中,卻都是種種關於他的慘烈遭遇,一如大蛇的嘲諷一樣,他如果前往那裡的話,幾乎不可能還有機會全身而退。
但他默默地注視着那些未來的畫面,沉默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而是繼續喃喃道。
“我想去那裡試試,再做最後一次努力……試試能否改變奧丁的想法。”
大蛇沒有回答他。
已經對於這個“固執的蟲子”感到厭煩的大蛇,選擇繼續陷入沉睡當中。
但洛基也沒有期待大蛇的回答,因爲這些話本就不算說給大蛇聽的,而是說給他自己聽的。
“我爲什麼會來這裡,或許我一直都知道……”
俊美的臉上平靜如水,帶着某種決然,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低聲道。
“就算是惡神……那也起碼還算是一位神吧,就算那就是我的命運,那我也想試着正面對抗我的命運……即使我會爲之粉身碎骨。”
不知不覺間,洛基的拳頭緩緩握緊,然後,他朝着那個閃耀着無數光華的地方飛去。
遠方,大蛇漠然的看着那道消失的身影,隨即,緩緩地閉上了眼睛,陷入到了沉睡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