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第183章

第183章

陸子宴倒是認真解釋:“船上沒有侍女,都是男人,我……”

“好了!”謝晚凝一點也不想聽他的狡辯,就算有侍女,他大概也是會親自動手的,飛快打斷道:“你給我出去!”

此言一出,房間頓時安靜下來。

陸子宴沉默幾息,忽然單膝跪在榻上去握她的手腕,“我只是不願叫你一個人待着,別怕行麼……我保證克己守禮,不越雷池半步。”

他聲音很輕,但謝晚凝還是一字一句聽的分明,她垂眸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抿脣道:“我是個已婚婦人。”

已婚婦人。

陸子宴勾起一道冰冷的弧度,“別告訴我,你還要回去,那病秧子如此廢物,空有滿肚子算計,卻連自己夫人都護不好,你還要繼續對他死心塌地嗎?”

當日在京郊軍營放人,他便發過誓,那會是他最後一次容許她奔赴其他男人。

既然人現在已經到了他懷裡,休想他再放回去!

而謝晚凝想的卻不是這些。

她想的是,當日溫泉山莊的事鬧的那樣大,背後設計此事的人必定會將她被賊人擄走的消息在京城傳揚開來。

一個被賊寇擄走名聲掃地的女人,就算裴鈺清深愛她,不介意她的污點,願意待她如從前,那裴家其他人呢?

沛國公府傳承百年,累世公爵,門楣顯赫,如何能接受一個這樣的宗婦。

端陽長公主再慈和,恐怕也容不下這樣的兒媳。

還有謝家……

她若是和離歸家,一樣會污染謝家門楣。

父兄自然不會嫌棄她,只是她又如何能心安理得的歸家,影響謝氏一族女兒的名譽。

想着想着,謝晚凝面色白了又白,一顆心直直往下墜,只覺得天大地大,竟然沒有她的容身之處。

被擄一番,她還能去哪?

粗糲的指腹落在面上,謝晚凝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落了淚。

“別哭,”陸子宴索性上了牀,握住她的肩,垂下頭看着她,認真道:“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麼嚴重,所有人都只會知道,是我思念成疾,膽大妄爲,派人入京連夜將你擄來北疆。”

“至於金無忌,你放心,我不會讓他活着回去,”他聲音輕柔,耐心哄着,“別害怕,你不會身敗名裂,一切都是因爲我愛慘了你,是我的錯,你是受害者。”

而你會順利成爲我的太子妃,我的皇后,我唯一心愛的姑娘。

世人只會知道,我有多愛你。

至於你所受到的羞辱,會隨着金無忌的死,徹底埋進土裡。

陸子宴輕輕一笑,俯身在她額頭落下一吻,“晚晚,一切交給我,我會將你高高捧起,立於萬人之上,而你清白、潔淨、善良、無辜,只需要高坐雲端俯瞰世人。”

他早在得知這姑娘被金人擄走時就開始着手應對辦法,他明白她最在意的,也在認真爲她籌謀,爲她解決所遭遇的難題。

此時此刻,字字句句,全然在爲她考慮,

謝晚凝呆呆的看着他,像是從來不認識一般,目露惘然。

良久,像是終於理解了他話中之意,她的脣動了動,卻說不出話來。

前世今生,足足兩輩子,面前這個男人給她的印象只有冷漠、專制、蠻橫、不可一世。

上輩子,他甚至都不曾對她說過半句軟話,哪怕在榻上最癡纏的時候,也只是吻的激情些,剩下更多的是急切佔有。

她能感受到他喜歡擺弄她的身子,至於憐惜和愛意,或許他隱藏的太好,或許她太遲鈍,總之她從未感受他對她有過這種東西。

這輩子就更別提了,他活脫脫就是一個瘋子,讓她甩不脫,逃不掉的瘋子。

他說過很多次愛她,其實她是嗤之以鼻的。

這樣一個偏執的瘋子,怎麼會懂愛人。

可現在,她竟然能感覺到他的溫柔。

多奇怪,‘溫柔’這個詞,竟然能跟陸子宴這樣的瘋子沾上邊。

謝晚凝心劇烈跳了下,眼神漸漸清明,“若是這樣,那你就是強奪臣妻,你會成爲天下人口誅筆伐的對象,史書也不會放過你。”

陸子宴拍拍她的腦袋,哄道:“只要我活着,便沒人敢來指摘我,至於死後,……那些身後名,我從不在意。”

強奪臣妻?

他早就打算這麼做了,如今不過是提早了些,又算得了什麼。

“值得嗎?”謝晚凝滿心複雜,嘴脣艱難扯了個笑,“你一生抵禦外敵,建功立業,不該如此注重兒女情長。”

人活一世,享受了功名利祿,登臨至高位,手握生殺大權,無人可制衡,若說還有什麼所在意的,不就是身後名嗎?

這姑娘鐵石心腸的很,多難得在自己面前出現動容之色,陸子宴心中歡喜起來,低笑着道:“這就感動了?……感動的話,就以身相許如何。”

謝晚凝:“……”

她無語凝噎,滿腔的複雜情緒被他這麼一打岔,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正要說點什麼,下巴被握住擡起,他低頭湊近,直接吻了上來。

脣瓣貼合在一起的瞬間,謝晚凝急急忙忙避開,“不要!”

隨着她的避讓,陸子宴脣落在她側臉上,他呼吸微滯,輕輕道:“別怕…別怕…”

“我不逼你這個,但我也做不到再放你回去,”他退開了些,垂眸望着她,“晚晚,你也理解一下我,我真的怕了,我不想再經歷你生死未卜的絕望。”

天崩地裂也不過如此。

腦海裡又迴盪着他雙膝重重跪倒在地的那幕,謝晚凝緊抿着脣,還在試圖做最後的掙扎,“我落在金人手裡這麼久,已是殘花敗……”

“住嘴!”陸子宴面色一變。

“這是事實,”謝晚凝沒有退讓,而是擡頭同他對視,“還記得被你親自下令勞軍的劉曼柔嗎?……我所遭受的經歷,同她差不多。”

她死死盯着他的眼睛,試圖從裡面找出哪怕一絲的芥蒂、嫌惡、難堪、僵硬。

但是沒有,他眼裡什麼也沒有,而是掐着她的下巴,低頭湊近,狠狠親了一口,道:“那些算不了什麼,是金無忌該死,你一直很好,往後不要再說這些輕賤自己的話。”

說着,他又勾脣笑了下,“我的晚晚驕矜自傲,不是最不喜歡讀那些女學書嗎?說那些都是酸儒們爲了打壓女子寫出來的,用貞潔、婦道把你們束縛住,你說的很對,回頭我就下令把它們禁了。”

謝晚凝攥緊手中的棉被,對自己的心跡變化感到奇怪。

她竟然實打實的能體會到他的真心愛護。

他是率領三軍的主將,他不會不知道,以她現在的心境,禁不起一點風吹草動。

她敏感不安,自卑懦弱,再也不會是那個證實夢境是真,便果斷退婚,頭也不回將自己倉促另嫁,無所畏懼的姑娘。

可他沒有那麼做。

他沒有以救世主的身份,朝跌入深淵的她伸手,說着‘不管你經歷了什麼,我不嫌棄你’這種明面上不介意,實際上卻默認了她殘敗不堪的話語。

也沒有見她突逢變故,心神不定之時,使攻心之計打壓她的心氣。

謝晚凝想了許久,是她之前一葉障目,還是面前男人變了?

良久,她乾巴巴道:“我以爲你會很介意這些。”

得知她圓房那日,他怒不可遏的樣子,還歷歷在目。

怎麼可能不在意她被其他男人碰呢?

陸子宴也想到了那些,他下頜緊了一瞬,坦然笑道:“我當然介意,不瞞你說,那病秧子是我此生最痛恨的人。”

他笑的很是猙獰,謝晚凝抿緊了脣,不說話了。

“晚晚,跟我在一起吧,”陸子宴定定的注視着她,半晌,又耐不住俯身啄了下她的額,“我就是再罪大惡極,你懲罰我這麼久,也該到刑期了。”

既然她沒有判決他死刑,總要給他將功贖罪,改過立新的機會。

他已經受到了這世間最慘痛的刑罰,是不是也該讓他見一眼希望的曙光?

謝晚凝伸手去摸被他親了口的額頭,靜默了半晌,避開他飽含希冀的眸光,道:“一下子發生太多事,你不要逼着我這麼倉促給你答案。”

這是第一次,她沒有嚴詞拒絕,避如蛇蠍,怒斥他噁心。

陸子宴幾乎想要落淚,他連連點頭,“我不逼你,你可以慢慢想,我能等的。”

人已經在羽翼下,只要她願意考慮重新接受他,他沒有什麼等不了的。

謝晚凝沒有去看他,而是垂眸道:“我餓了。”

昨晚就沒用膳,燒了一晚,又受了傷,流那麼多血,這會兒身體虛弱的連下牀都無力。

又連個婢女都沒有,故而早膳是陸子宴親手端到塌邊。

他似乎對婢女的活很是有興趣,端茶送水伺候完洗漱後,還要親手喂她用膳,被謝晚凝婉拒了。

她受傷的是脖子,又不是手,讓人餵飯算怎麼回事。

北疆戰事緊急,陸子宴是拋下一切軍務跑來越州救人,只留下鳴劍和幾名副將維持大局,將謝晚凝救下後,便調轉船頭趕回去。

接下來的兩天,走的都是水路,沿岸追堵金無忌的人一直沒有傳來消息,陸子宴卻絲毫不急。

回金國的幾個關隘,都被他的人把手,金無忌那一看就是外族人的長相,就算喬裝易容都插翅難逃,除非他死在大陽湖底,不然早晚被抓到。

第三天,他們改水路走陸路。

馬車上,謝晚凝歪靠着車壁,腰間墊了一個軟枕,神情懨懨的。

幾天的調養,她身體好了些,秋冬寒涼,脖子上的傷用了上好的金瘡藥後,也開始快速癒合,只是越臨近北疆,她越是坐立難安,想東想西。

不知道京城如何了,她被連夜消失的消息,是不是傳成了被陸子宴擄走。

裴鈺清有沒有收到消息?

還有她的爹孃、兄長是不是也在日夜爲她操心?

陸子宴掀開車簾上來時,就見到她滿是愁雲慘霧的臉,他輕咳了聲,笑問:“在想什麼?”

謝晚凝暼他一眼,挑挑揀揀將心裡的擔憂道出,末了,她道:“前世我死後,我阿爹阿孃…如何了?”

自從得知他也覺醒前世記憶,這麼久以來,她最想問的就是這個。

這幾天,他們兩人相處還算融洽,在她強烈要求下,他沒再上過她的榻,也不會再動輒親吻她,面對面坐着,能心平氣和的交談,她不再渾身帶刺。

他們就像一對生過嫌隙後冰釋前嫌的情人,彼此熟悉,卻又隱隱帶着幾分不自在。

維持所謂的心平氣和,都是因爲他們都默契的沒有提及慘烈的前事。

此刻,她突然間提起,陸子宴脊背不自覺就僵了一瞬,不知是喜是憂。

前世種種,對他們兩人來說,都是已經結痂的傷口。

不敢去碰,一念就痛。

如今,重提舊事,是代表她願意試着釋懷,還是……在提醒他,那些傷害永遠存在。

他久不搭話,謝晚凝眼皮微掀,望了過去,“這個問題很難回答?”

難道,他對她爹孃……

“不要亂想,”陸子宴神情一凜,正色道:“我從不曾爲難過你父母兄長。”

就算後來的他嗜殺成癮,四處征戰還不夠,朝堂上的官員也殺了個人頭滾滾,但他從沒想過動謝家。

“當時他們要把你搶走,我不許,……但我也沒傷他們,”他艱澀道:“自我登基後,你父兄便辭官回鄉,侯府爵位給了你二叔一家。”

簡簡單單,三言兩語,概括了她家人爲她所做的一切。

謝晚凝努力眨眼,將淚意憋了回去。

她死訊傳回,父母兄長該何等難過,對陸子宴又該有多大的怨恨,一定瘋狂給他使絆子,拼盡一切也要讓他不得好過。

可最後,他還是登基爲帝,爲了謝家其他人不被牽連,父兄辭官,連爵位也不要,直接回了祖籍。

她的爹孃白髮人送黑髮人,連女兒最後一面都沒見到,卻不能爲她討回公道。

她的兄長是名滿京城的探花郎,一腔抱負不能施展,因爲他不能效忠一個負了自己妹妹的仇人,只能迴歸鄉野,做一個富貴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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