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袖中的刀很輕盈,如燕。
行於世間的刀很沉重,若碑。
但它們彼此之間卻是有一個難得的共同點,那便是都可以作爲刀意的載體。
意,是個虛幻無比的存在,就和道一樣,然而當一個人的意強盛到了足以代表他自己的境地,那麼這份意就可以如山巒一般堅不可摧,震撼人心!
就如此刻柳三刀與卓憶然的刀意一樣。
無名刀在柳三刀靈力運轉的情況下拔出了三分,但在場所有的人都沒能看清楚這出鞘的三分刀身具體形貌如何,一方面是因爲柳三刀拔刀出刀的速度太快,猶如驚鴻一面,另一方面則是因爲這三分刀身出鞘的那一剎那綻放出了與那漆黑刀鞘一模一樣的漆黑光束。
柳三刀的手掌很粗大,因爲常年練刀的緣故,他的手掌上也遍佈着老繭,與秦蒼練劍落下的老繭別無二致。
然而他的手背卻很光滑白皙,絲毫沒有刀意篆刻下的痕跡浮現其上,忽略其他,單看手背,你或許還會覺得他是個從不做農活也不碰刀劍的文弱書生。
這是很奇怪的一點。
尤其是在他握着無名刀,並且還將刀身拔出了一截時,這種奇怪的感覺就更爲強烈。
刀鞘漆黑,刀身同樣釋放者漆黑的光芒。
但他的手背卻很光滑白皙。
白與黑這一色澤上的差異對比,足以將這種奇異的感覺擴展到最大。
所以卓憶然的臉上泛起了驚色,不過並非只是因爲她看見了柳三刀手背和刀身本身的色澤差異。
透過表面的東西,可以延伸出許多讓人震驚的本質。
具體能延伸出多少,就要取決於你自己思考能力的強弱。
卓憶然的思考能力不弱,單憑她先前一直隱而不動,被柳三刀全面壓制,步步喋血之時都不曾有所反擊,卻在柳三刀轉身與歲采薇交談的那一瞬間連續發動十七刀合一之術以及第十八柄飛刀,就可以看出。
因爲一個善於把握時機的人,絕不會是一個會錯過細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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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三刀手背和刀身的色澤差異,就是一個細節性的問題,卓憶然自然沒有就此放過。
甚至於因爲她所動用的是飛刀,在全面蓄勢飛刀離手之後就無需再釋放任何力量來維持這一刀,卓憶然有着更多的時間來從這一個細節入手,思考出更多的東西。
所以她的思緒
驟然運轉,在這一刻聯想到了許多東西和道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是自古就流傳下來的道理,早已在許多人的心中形成了根深蒂固的關聯,卓憶然也是其中之一。
而能夠證實這個道理的例子也有很多,就以在場的褚闌珊爲例,她是幽魔門門主之女,自小便修行聖級功法絕幽邪典,以至陰至邪之氣淬體,陰邪鬼物歷來便代表着黑暗,所以褚闌珊的做法就與將自己鎖入黑暗之中沒有什麼區別。
在黑暗的環境中待得久了,無論是內心,還是身軀,都不能擺脫黑暗,而是會被黑暗同化,不能再接納光明,甚至還會排斥光明。
褚闌珊的面具幽暗,衣着幽暗,膚色幽暗,渾身上下無一處不幽暗,就是最好的佐證。
柳三刀的手中也有着一把總是潛藏於漆黑刀鞘中的刀。
無名刀從不出鞘,所以這把刀就和一直將自己鎖在黑暗環境中的褚闌珊沒有多大分別,會被黑暗同化。
方纔柳三刀刀出三分,所綻放出的是漆黑的光束,也的確證明了這是一把漆黑的刀。
然而一個常年與漆黑的刀爲伴的人,無論是膚色還是心理亦或者身軀上都沒有一絲被黑暗影響到的跡象,這實在是太過反常,超出了旁人的預料。
一個反常的人,握着一把反常的刀,做出反常的事,就不會再顯得反常,反倒有些理所當然的意味藏在其中。
所以卓憶然的臉上有着驚色,柳三刀卻由始至終都沒有因爲自己的手與刀感到意外。
那一隻粗大的手掌握着刀柄。
五指猶如鎖鏈,將刀柄緊縛。
手掌上的一個個老繭與刀柄上的一道道紋路相合,像是最爲緊密的磁石相互吸引,兩者之間的力量配合同樣如此。
漆黑的三分刀身已脫離了那一截漆黑的刀鞘,暴露在光線之中,與空氣相接,柳三刀的靈力與刀意也是在同一時刻毫無保留地爆發,涌入這三分刀身之中。
卓憶然的飛刀速度很快,他拔刀的速度同樣不慢,所以在卓憶然第十八柄飛刀來到他面前的時候,柳三刀恰巧完成了這一系列的蓄勢動作。
刀出。
刀鳴。
三分刀身與卓憶然的整個飛刀相碰!
兩股刀意各自釋放,席捲天地,理所當然地在四周掀起了一陣經久不息的聲音。
但卻並非雷霆炸響時的爆
鳴。
而是如淅瀝秋雨從高空墜落,拍打在青磚石塊上的聲音。
一滴,兩滴,三滴......
雨點串成線珠,線珠形成雨幕。
一刀,兩刀,三刀......
刀氣擴散成浪,氣浪涌動成潮。
嗤!
驀然間,雨幕被撕裂,浪潮被捲開。
一柄末端繫有紅綢的柳葉飛刀如若南飛之雁,以一種極速之勢衝上雲霄,隨後又懷着極強的目的性朝着下方一道倩影掠去。
那道倩影自然便是卓憶然。
她的臉色蒼白,青絲之上帶着絲絲血跡,但目光卻端得是無比精準,在感應到這柄飛刀之後,她便是兩指驀然點出,輕捻氣旋,直至那一柄繫着紅綢的飛刀靈巧地落入她的指縫之間。
飛刀從高空落下,不可避免地攜帶了一股強勁力道和大勢,即便卓憶然有心應對,手指上的皮膚也依舊是被切割出了些許血痕。
血液灑落,猶如雨滴,落於地面之上,聲聲清脆。
刀上所殘留的刀意緩緩迴歸入她的體內,但卻依舊阻止不了她臉色的蒼白。
秦蒼與越騫也仍舊不曾出現,被困在那一道碩大的黑洞異象之中,至於其餘諸人,早在柳三刀刀出三分,與卓憶然這最強一刀抗衡時,便已紛紛退遠,唯恐被兩人的強橫刀意波及。
所以兩人此番交鋒並未造成多少無辜之人的傷亡,但四周空間卻是不可避免地被刀意所切割。
就連下方的地面都出現了縱橫交錯的裂縫痕跡,蔓延數百里,所過之處,塵煙滾滾,沖霄而起,如同迷霧。
然而四周支離破碎千瘡百孔的斷壁殘垣卻並未能吸引卓憶然的注意。
她的眼睛一直都是緊盯着前方的柳三刀,不曾移開。
刀意雖因爲直接對碰消散了大半,但無名刀的三分刀身仍舊暴露在外,縈繞着漆黑之光,旁人無法看清。
柳三刀神色肅穆,緩緩收刀,白皙的手背上血管爆裂,染紅刀柄以及刀鞘。
待刀入鞘,他看着卓憶然,沉聲道:“袖中飛刀再難歸,世間長刀已入鞘。”
一語罷,他不再言。
因爲他覺得,高下已判。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