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漸漸的近了,隔着厚厚的車簾,絲毫不知車裡的情形。 他正在車裡陪着靳寧的吧?他對她,還和以往對自己那般好嗎?雖然明知道他是毫不知情,可一想到他和靳寧親暱的畫面,沐蘭心底還是泛起了一絲酸意。
馬車所過之處,圍觀的百姓山呼着萬歲。這情景何等的熟悉,曾幾何時,她也是光鮮亮麗站在他身邊與他一同接受世人膜拜的那一個,那時她並不覺得有什麼。可如今,她站在這腳落裡和百姓們一同仰望,才知道有一個詞叫做“距離”。
此時此刻,她與他,隔着芸芸衆生,隔着天與地。
馬車在離她幾丈遠的地方停了下來,李思譜領着一衆官員百姓齊齊下跪,道:“微臣李思譜率鄔江縣全城百姓恭迎君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隨着身邊侍衛撩起車簾,馬車裡的年輕男子一襲鑲繡着金龍的墨色華服,步態從容的自馬車裡下來。看到那熟悉的身影,沐蘭渾身的血液一熱,明明分別並沒有多久,但這種恍如隔世的心情卻讓她險些忘忽所以的朝他走去。
阻止她的,是馬車裡那隻適時伸出來的纖纖玉手。那隻手她也曾經很熟悉,白淨瑩潤,骨肉均勻,在寬大的豔紅水袖映襯下顯得更有風情。
不需任何言語,東陵無絕再自然不過的伸出手去,任那柔若無骨的手搭在他手上,藉着他的攙扶,那手的主人儀態萬千的步下了馬車。
隔着幾丈寬的街道,沐蘭親眼看到另一個自己與東陵無絕站在了一起。這畫面看起來那麼的溫馨,卻又那麼的刺眼。雖然沒有隻言片語,可是,東陵無絕那舉手投足間不經意流露出的寵溺卻有如一把沙礫,狠狠的揉入了她眼窩裡。
她在奢望什麼呢?以爲東陵無絕立刻便能察覺出身邊的人已不是她嗎?沐蘭自嘲着,做夢也沒有想到,有朝一日,她的情敵竟然會是她自己。
是的,看到東陵無絕對靳寧的這般親暱寵溺,可見,他對身邊的那個女人是深信不疑的。而她,要想讓東陵無絕信她,無異於要打敗另一個自己。
“什麼人?見了君上,爲什麼不跪?”侍衛的一聲斥喝有如晴天霹靂般響起,喝斷了沐蘭所有思緒。
沐蘭一驚,這才發現原來除了她,所有人都已經跪在了地上,她孤零零的佇在人羣中,很是醒目,也引起了護駕官員兵衛的警覺,沈孟忠一看情勢不對,一揮手,立刻有一隊鐵騎兵持着兵器衝她而來。
不等沐蘭反應過來,膝蓋彎突然一麻,情不自禁便“噗嗵”一聲跪在了地上。
饒是如此,那些士兵仍是不敢鬆懈的衝上來將兵器架在了她脖子上,喝問道:“你是誰?君上駕前,竟敢如此輕慢,快說!”
這樣的境地是沐蘭始料未及的,若在平時,以她的急智,完全可以應付下來的。可眼下,看着不遠處的東陵無絕,她突然不知該如何應答。
她是沐蘭,可是,東陵無絕所認識的那個沐蘭此刻就站在他身邊,那麼,自己究竟算是誰呢?
這邊這麼大的動靜,東陵無絕想不注意到也不行,此刻也正疑惑的朝她這邊看過來,手卻下意識的將靳寧往他身邊帶了帶,保護意味十分明顯。
四目相對的那一瞬間,沐蘭的心緊張得快要跳出嗓子眼來,他會認出她來嗎?哪怕,是覺得有一點點熟悉?
然而,不等她從他眼中看出些什麼來,身旁的士兵見她一言不發,只一個勁放肆的盯着東陵無絕,更加警惕起來,道:“問你話竟敢不答?押起來,帶回牢裡再說!”
隨着這一聲令下,兩個士兵上前一把擒住了她,將她自地上拽了起來。沐蘭也不反抗,眸光一瞬也未離開過東陵無絕,直視着他的眼睛,彷彿周遭的一切都與她無關一般。
東陵無絕那雙清冷的黑眸也同樣打量着她,卻未見半絲波瀾,只微微皺了皺眉。眼見着她就要被士兵強行帶走之際,突然有個聲音自她身後傳來,道:“且慢!”
原本還一臉無動於衷的東陵無絕在聽到這個聲音之後,臉上卻閃過一絲驚訝與意外,同時,眸光也隨之轉到了沐蘭身後那個說話的人身上。
沐蘭不用回頭也知道,說話的人是汐楓,而且,剛纔打在她膝蓋窩的暗器,必然也是他的傑作。
汐楓穿過跪着的人羣,徑自來到了沐蘭身邊,在被那些士兵攔住喝問之前,衝東陵無絕揖了一禮,道:“君上,這位是我的朋友,她不懂世俗禮節,反應遲鈍了些,但絕無惡意,還請君上給我幾分薄面,不要爲難她。”
東陵無絕怎麼也沒想到,原本已失了消息的汐楓,竟然會出現在這裡。而且,他剛纔明明是隱在暗處,此刻卻不惜暴露自己站出來,只爲了替人求情?
示意靳寧留在原地後,他隻身朝沐蘭和汐楓走了過來,看了看汐楓後,目光突然一轉,再度落到了沐蘭身上。
此刻,他離她便只有幾步遠,可以將她看得一清二楚。沐蘭那些澎湃的心緒已經因爲他的漠然而冷卻了不少,此刻也定下心來,迎上他的目光。
不卑不亢,鎮定中帶着一份倔傲,這汐楓身邊的人果然也和他一樣與衆不同。東陵無絕心中暗自贊着,原本,他雖覺得這人看着有幾分莫名的怪異,但像這樣的突發事件,他並不會親自過問,反正自會有人處理好再稟告他結果。但,汐楓竟爲她站出來求情,這就大大勾起了他心底的好奇。
汐楓在他眼裡一直是個謎,當初他莫名的突然出現,還和沐蘭攀上關係,他曾派了不少人打探他的身世來歷,卻一無所獲,這麼久以來,也沒見他和其它人有過干係,現在卻突然冒出來一個朋友,怎能不讓人覺得奇怪。
這般近距離的細細打量,東陵無絕果然看出了些端倪。不禁又上前了幾步,竟徑直來到了沐蘭跟前。旁邊的士兵見狀,很是緊張的將擒住沐蘭胳膊的手又施了幾分力,唯恐她掙脫開來對他不利。
看着他步步逼近,近到她幾乎能從他眸中清楚的看到自己的倒影,沐蘭原本靜下來的心瞬間又跳到了嗓子眼。尤其是那雙專注打量着她的鳳眸,難道說,她賭的沒錯,他對她並不是毫無感覺的,就算他認不出她來,也不會對她無動於衷的,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