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在鐵路醫院非典病區,經過一天的忙碌,漸漸安靜下來。
透過重症監護室玻璃窗,可以看到有幾個病情嚴重的病人插着呼吸機,護士安華在觀察着監護儀。輸液管懸掛在輸液瓶下,一滴一滴的滴着藥液。
醫生辦公室裡,龔宇趴在辦公桌上睡着了,胳膊肘旁放着還沒寫完的病案。
劉海英走進來,給丈夫輕輕披上外衣,把桌上的檯燈關上。
這時,又響起電話鈴聲。劉海英趕緊拿起電話,輕聲說:“喂,古院長,你好,這麼晚了,還沒休息啊?你找龔宇嗎?他太累啦,趴在桌上睡着了,有事能跟我說嗎?……”
古銅告訴她說:“安華的兒子發高燒,住進了咱們醫院。”
劉海英聽了心裡一緊。在這個時候安華的兒子病了,可不是好兆頭,安華現在正在重症監護室護理病人,分不開身啊。
龔宇被驚醒了,問:“誰來的電話?”
劉海英心疼他,又不得不告訴他實情:“是古院長來電話,安華的兒子發高燒,被安排在樓下發熱門診特護病房觀察呢!”
龔宇立刻睡意全無,急切地問:“孩子現在情況怎麼樣?”
“古院長說看症狀不像非典,像是流感,得觀察兩天。” 劉海英告訴他說。
龔宇鬆了一口氣,說:“先不要告訴安華,別再給她增加心理負擔了,現在正是需要她的時候。她護理的都是非典病人,不能和孩子接觸,防止孩子被傳染。”
“古院長也這麼說,他還說,王嶺市長都親自過問這事了。他說,白衣戰士冒死抗擊非典,如果讓他們的孩子再出問題就是我們領導的失職。” 劉海英告訴龔宇說,心裡熱乎乎的。
聽了這話,龔宇的眼睛溼潤了,他走到窗前讓淚水流了下來。
劉海英走到龔宇身邊,靠着他寬闊的肩膀憂傷地說:“媽一遇到事,總是愛說,人在,陣地在,可是,看着病人痛苦的樣子,有時我們卻無能爲力,我真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
說着,劉海英也情不自禁地綴泣起來。
龔宇緊緊摟住妻子的肩膀,鼓勵她說:“海英,我們既然選擇這個職業,就義無返顧。我們既然站在這個陣地上,就沒有退路了,全市人民都看着我們呢。我知道,你承受着比我更大的壓力,你要像媽那樣堅強、樂觀,相信我們的政府、相信我們的人民,相信我們的科學,一定能戰勝薩斯病毒!不過,你必須注意身體,保護好自己。等戰勝非典那天,我們要好好享受、享受生活……”
寬大的玻璃窗在夜色中映出了這對相濡以沫的伴侶潔白的身影……
新的一天,早晨,朝陽照耀着海濱大道,虹光開着癟殼汽車,放着音樂,在路上奔馳。隔着車窗向大海望去,蔚藍的海水在微風中盪漾,閃耀着微紅的金光。
鄭曉曉戴着口罩坐在虹光身旁,微風撩動着她的長髮。
攝像大張抱着攝像機坐在他們身後。
虹光把車停在瀕臨海岸的路邊,對鄭曉曉說:“曉曉,今天讓你上一次新聞,怎麼樣?”
“你別逗了,我有什麼新聞?” 鄭曉曉以爲他在開玩笑。
“你就當幫我個忙,你作爲一名醫學院的學生,通過這兩天在醫院實習,談談對非典的看法,不過分吧?”虹光懇求着曉曉。
“你什麼意思?” 鄭曉曉以爲虹光拿她開涮,不解地問。
虹光如實相告:“我正在做一期節目,題目是:讓我們共同面對非典。你是我的第一個被採訪者。”
“你是讓我說真話呢,還是說假話?” 鄭曉曉想到虹光讓自己遠離非典的態度,覺得他對自己的採訪,有些不真實。
“當然說真話啦。” 虹光信誓旦旦。
鄭曉曉不得不佩服虹光的聰明,在這非常時期,放着自己這現成的採訪對象不用,豈不是傻冒?但想起虹光這兩天對她的那副臭德行,又不想讓他輕易近水樓臺先得月。何不趁此機會,教訓教訓他?
想到這兒,鄭曉曉答應說: “好吧,遵命不如從命,我就當一回你的靶子。不過我要說錯了呢!”
“面對生死,誰都有他的道理,沒有對錯……”
這確實是虹光的心裡話,但從記者職業角度考慮,虹光更願意相信,一個裡非典很近,又被隔離在外的醫學院女生的感受,一定會更真實。
可是,沒等他把話說完,就被鄭曉曉打斷了:“那我可就實話實說了”。
說着,鄭曉曉推門下了車。
攝像師大張跟着下車,扛起攝像機,把鏡頭對準了鄭曉曉。
虹光也下了車,讓鄭曉曉背對大海,站在癟殼車旁。
鄭曉曉看了一眼癟殼車說:“算了吧,就這破車形象,還上鏡頭呢?”
“這才真實呢。”
虹光看了一眼被大劉踩癟的車頂,心裡感到一絲驕傲,沒想到自己的車也爲抗擊非典做出了貢獻。
他站在鄭曉曉身旁,拿着話筒,對着攝象機鏡頭開始播報:
“各位觀衆,她叫鄭曉曉,是醫學院的碩士研究生,在本市最早接收非典感染者的鐵路醫院的門診部實習。她雖然沒有親身參加抗擊非典的醫療工作,但是親眼目睹了這場突如起來的災難,下面就請她來談談感想。”
虹光把話筒送到鄭曉曉嘴邊,示意她摘下口罩。
鄭曉曉說:“不能摘口罩,要隨時防止傳染,戴着口罩才真實,也能給觀衆作出表率。”
“好,不愧是學醫的。接着說。” 虹光讚賞她的態度。
“我說什麼呀?” 鄭曉曉顯得有些緊張,小聲問虹光。
虹光鼓勵她說:“照實說,說真話,說心裡話。”
“那我可實話實說了?你可別怪我!” 鄭曉曉又跟了一句。
“我怎麼會怪你呢?我要的就是實話!” 虹光肯定地點點頭。
鄭曉曉穩了穩情緒,對着鏡頭打開了話匣子:
“其實,非典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們心裡的恐懼。非典不就是一種傳染病嗎?只要我們用科學態度對待就行了。可是有的人表面是英雄,內心是狗熊,好象自己什麼都不在乎,可實際呢,他不但看不起醫務工作者,還拉別人的後腿,天天打信息給他女朋友,就四個字:遠離非典,你說煩不煩人……”
虹光覺得不對勁連忙喊停:“停!停!你說誰呢?”
“你不是讓我說心裡話嗎?”
鄭曉曉瞥了虹光一眼,她就是要借這個機會給虹光點兒難堪,要不她快憋悶死了。
虹光把鄭曉曉拉到一邊,小聲地說:“這是咱們的隱私,不能曝光。”
“哼,我可知道你們這些記者的德行了。做報道時冠冕堂皇,說得比誰都好聽。可一輪到自己,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鄭曉曉似乎要把這兩天對虹光的怨氣全都發泄出來。
“我說,你就別借題發揮了,我那不是愛你嗎?”
虹光急不得惱不得,有點兒後悔對她進行採訪,只得好言相勸。
鄭曉曉轉身面對大海,暗自神傷地說:“可我不喜歡沒有良知的愛情……”
沒想到大劉扛着攝像機也跟了過來,這一切都被他攝入了鏡頭,而且他邊拍邊樂,心裡想:多好的八卦新聞!
“停,停,不拍了!把剛纔拍的鏡頭全刪了。”
虹光連忙喊停,然後悻悻地拉開車門,對鄭曉曉和大劉說:“上車吧!”
大劉和鄭曉曉互相看了一眼,倆人都憋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