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弧微微一笑,狀似隨口地道:“你說得對呢,那種陰險狠毒、暗中傷人的小人,就算一時風光,也一定不會有好下場,而像你這般忠心不二、生性耿直的孩子,就算一時吃虧,最終也會守得雲開霧散見月明。 ..”
婉兒第一次聽到夫人說這些有“深度”的話,摸不透她是隨口說說,還是真的別有深意,便順着她的口風道:“夫人說得是。雖然人人都說夫人太善良太溫柔,容易吃虧,但我相信,將軍一定最知道夫人的好,要不然怎麼不愛別人,單單對你情有獨鍾呢?甭說將軍,就是我們這些下人,哪一個不說能侍候夫人是最好的?所以啊,我就相信好人一定有好報,壞人一定有惡報!”
刺弧脣角一勾,透出幾分神秘來:“不瞞你說,昏迷這幾天,我在夢裡神遊到了仙境,獲得仙人指點,頓時豁然開朗。醒來之時,我感覺就像重生了一般,以後,不會再輕易出這些意外,也不會讓你們跟着我一同受委屈了。”
婉兒把不准她的真實想法,卻爲她的“覺悟”感到高興:“我們跟着夫人,怎麼會委屈呢?就怕夫人與人爲善,與世無爭,暗中受了委屈而已。說到底,夫人身份高貴,不是其他女子可以比的,這一生,斷然是不該受到委屈,夫人能得到仙人指點,豁然開朗,我們這些下人,也自當爲夫人自豪。”
夫人什麼都好,就是太容易上當受騙被欺負,她們這些下人因此也是有苦說不出,如果夫人機靈一些、強勢一些,不僅是她自己,跟着她的下人們,也都會好過許多,以前,她們都有意無意地暗示夫人過於軟弱、應該強硬一些,但夫人似乎總是聽不明白,令她們極爲無奈,突然之間,夫人受傷醒來後就想明白了,那倒是因禍得福了。
她才這麼想呢,刺弧就抿脣一笑,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目光透出令她隱隱心驚的詭異和冷酷來:“跟着我,你們一定不會吃虧的。所謂因禍得福,指的就是我這次出了不應該的意外,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突然之間,婉兒第一次有些畏懼起這個溫柔聲音中挾帶着萬鈞之力的伊夫人來,下意識地下跑,恭敬地道:“是,奴才以後一定對夫人忠心耿耿,能沾到夫人的光,是我等的福氣。”
說起來,她雖然感激夫人和將軍的救助之恩,也是一心想報答將軍夫婦,但在她的心裡,卻對夫人沒有半點敬畏之情,因爲,夫人實在沒有將軍夫人的氣魄和皇室宗親的威嚴,倒跟外頭那些小戶人家的主婦似的,有時,莫說其他下人,就她也會暗中對其不以爲然。
而這次,夫人一個平靜卻懾人的眼神掃過來,她就覺得頭頂上似乎壓了一座山,腿都站不穩了。
刺弧淡淡地道:“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了,起來,大夫來了。”
雖然她用的是伊帕兒的身體,沒什麼力量和韌性,但聽力、眼力之類的,倒並沒有下降,說起來,伊帕兒的身體還比她的身體年輕了十歲,又沒受過什麼大傷大手術,身體的各項機能還是不錯的。
好,以後她就再順便鍛鍊一下伊帕兒的身體。
婉兒聽了一下,沒聽到腳步聲,正在奇怪呢,就聽到外頭傳來靜兒的聲音:“大夫來了——”
於是她心裡驚訝了一下,夫人怎麼連這個都察覺到了?
但她也沒空多想,刺弧已經站起來:“我在牀上躺了多日,也該走走了,你扶我出去。”
婉兒趕緊扶她到外室,大夫看到刺弧已經清醒過來,十分驚訝:“沒想到夫人甦醒得這麼快,遠超老夫預料,看來夫人得到上天保佑,身體應該沒有大礙了,可喜可賀!”
刺弧也不客氣,把他的恭維話照單全收,柔柔地道:“大夫說得不錯,一來是您醫術高明,二來是上天保佑,我才能這麼快甦醒過來,以後,我應該不會再發生這樣的意外了。”
她這麼一說,幾個人都面露詫異之色,因爲,這還是她第一次這麼不客氣!
以前,她說話都是十分的謙遜,但凡有人誇她之類的,她必定自謙,絕不會這麼不謙虛地接受下來。
大夫觀察她的表情,想看看她的病情到底怎麼樣了,回去後好稟告慧夫人,然而,一觸到刺弧的目光,就禁不住激靈靈地打了幾個哆嗦,只覺得心生一股寒意來。
伊夫人的目光……是怎麼回事?看起來沉靜淡然,然而,與這樣的目光直視,竟然感覺她的目光就像溫水裡隱藏了幾把鋒利的刀刃,從水面上看不到水底的刀刃,但誰若敢直探這水的深處,一定會被這寒厲的刀刃割得血跡斑斑。
他趕緊收回目光,端眉肅目,恭敬地道:“請夫人伸出手來,我先給夫人把個脈,再給夫人檢查傷口。”
刺弧淡淡地笑着,也不說話,只是配合他的就診。
她對環境和他人的接觸,是非常敏銳的,別人在用什麼樣的目光看她、懷抱善意還是惡意,她都能敏銳地捕捉到許多細微末節的變化,比如這個大夫,他剛纔居然在用探究的目光直視她的眼神,那可不是一個醫生該做的事情——她是將軍夫人,一個大夫,敢不敬畏?
換了真正的伊帕兒,向來是不敢與別人的目光對視的,何況是對一個男人,這個大夫想必就吃準了這一點,哼,他若只是這樣就算了,如果他敢借機對她做出什麼不利的事情來,她可饒不了他。
爲什麼伊夫人的目光,突然變得這麼可怕了?她這樣盯着他,讓他如芒在背哪!大夫有些戰戰兢兢起來,不敢大意,給她把完脈後,又解開她頭上的繃帶,重新上過藥後,道:“夫人頭部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無需再綁繃帶,也可以碰水了。原本夫人頭部的外傷並不是很嚴重,就怕傷到頭部內部,影響神智,但夫人既然已經醒來,便能證明頭部並無內傷,安心調養一陣子,應該就不會有問題了。”
“大夫,”刺弧學着伊帕兒的口氣,輕聲細氣地道,“我醒來後老是覺得有些暈乎乎的,許多事情都記不得了,比如您老如何稱呼,我都沒有印象,你說我該不會變傻了?”
大夫趕緊道:“不會不會,這只是短暫的失憶而已,以後傷勢好了,加上他人在旁提點,夫人的記憶就會全部恢復的,無需在意。”
刺弧展顏:“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大夫真的被她看似無害、實則懾人的目光看着有些不自在,便留了幾副藥,擦着汗,火速離開。
他一出門,刺弧馬上就讓靜兒去煎藥,然後對婉兒低聲耳語了幾句。
婉兒聽後一臉驚訝,但還是恭敬地點頭:“奴婢明白了,馬上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