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章 番外 此情可待成追憶（一） 文 / 祁晴寶寶
我是純澈，我的父親是威遠將軍，我自小就對軍營中的事情耳濡目染，我希望着有一天我也可以成爲和父親一樣威震四方的將軍。
我一直急着快快長大，可以和父親一樣馳騁沙場，父親一直以我年齡太小爲由，不讓我正式進入軍營。
那個時候東翰和西嶽正在激烈交戰，父親是威遠將軍，我經常聽父親提起葉氏兄弟的威名。
直到十四歲那年，父親實在是拗不過我，帶我去了軍營前線，父親對我的期望很高，從小就對我要求很嚴格，我自幼習武，我的武功很不錯，說實在的，遠遠超出那些平日無所事事，遊手好閒的紈絝子弟。
到了軍中，我終於見到了父親經常掛了嘴邊的軍中主帥葉明鵠和葉驚鴻兩兄弟。
這兩兄弟很年輕，可是我不明白，爲什麼像父親這樣的老將只是前鋒大將，而這年輕的兄弟倆卻可以做軍中主帥呢？
我從父親口中知道了，葉氏兄弟的父親是當朝丞相，我當時嗤之以鼻，他們兩兄弟能當上五十萬雄兵的主帥原來又是靠裙帶關係。
父親知道我這樣想，很是生氣，他警告我不許這樣想，年輕的葉氏兄弟能鎮住五十萬雄兵不是簡簡單單地靠着父輩的權勢。
我對他們產生了興趣，我知道，在他們眼中，我只是一個來軍中玩的孩子，他們對我也不怎麼約束，看在父親的面上能縱容我就縱容我，只要我沒有鬧出什麼大的事情，他們也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們也無暇顧及到我。
軍中的那些叔叔們和大哥哥都對我很好，很照顧我，畢竟我給他們寂寥而且不知明天會怎樣的生活帶來了很多樂趣。
我不怎麼敢接近葉明鵠，他總給我一種不苟言笑的感覺，我在他面前始終不敢造次，他是軍中主帥，氣魄非凡，所以才能在東翰危難之際臨危受命，力挽狂瀾，我親眼看見他怎麼運籌帷幄，怎麼與敵軍決戰，罔顧生死，漸漸地，我再也不敢對葉氏兄弟心存鄙夷之心。
可是他的弟弟葉驚鴻就比他柔和多了，坦白的說，葉驚鴻是我見過長得最好看的男人，甫一看過去，根本就不像一個令敵人聞風喪膽的戰場雄鷹，倒更像一書香畫扇中的翩翩公子。
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鬢若刀裁，眉如墨畫，面如桃瓣，目若秋波。滿目的風流韻致，我第一次見到葉驚鴻的時候，真是被嚇了一跳，這樣的男人應該是紅袖添香，吟詩作對，我真懷疑他是不是來錯地方了！
大家對葉明鵠敬畏也就罷了，對這樣的葉驚鴻居然也是滿目的敬畏之心，我越來越不明白，葉驚鴻到底有什麼過人之處？大家居然對這樣一個來錯地方的人也是恭敬有加。
聽說葉驚鴻只比我大四歲，卻已在軍中位居副帥之職，這樣高的成就讓我哪裡心甘？
我是將門出身，而葉氏的上輩卻不是將門，我比他們更有優勢，我求父親，請求出戰的機會，我知道，在軍中，實戰經驗非常重要，沒有實戰經驗，再好的武功也是白搭，果然，在幾次不算太激烈的戰爭中，我也算小露身手，初露鋒芒，連葉明鵠都誇我是個可造之材，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葉明鵠對人很冷酷，我知道因爲這是在戰場，他不能有任何的感情用事，兩軍激烈交戰的時候，每一天，都有人死去，昨天還和我說話的大哥哥今日就已經喋血沙場，瞬間陰陽相隔。13acV。
是澈軍小入。可是葉明鵠唯一柔和對待的就是葉驚鴻，我發現，唯一讓他不板着臉的人就是葉驚鴻。
漸漸地，我聽到很多關於葉驚鴻的傳說，傳說這翩翩佳公子，不但武藝高強，而且擅長岐黃之術，戰時，傷兵最多，葉驚鴻醫術高超，妙手回春，從死亡線上拉回了很多條生命，軍中很多人都對葉驚鴻感激涕零，而且，據說葉驚鴻精通音律，有着極高的音樂造詣，吹奏的曲子無人能及。
我很快就有機會聆聽葉驚鴻的神曲了，那一次，軍中一位大將陣亡，馬革裹屍還，軍中全體默哀。
我一直都記得，那是一個秋風蕭瑟的下午，我們都靜靜地守在那位將軍的遺體之前，無人喧譁，秋風帶着落葉在空中飛舞，葉驚鴻站在秋風中，朱脣輕啓，手指輕動。
如血的殘陽染紅了天邊的雲朵，悲壯的簫聲在戰場裡悠悠的飄蕩，黃昏，夕陽染紅了雲，染紅了葉尖。
再普通不過的黃昏，再普通不過的死亡，只因多了這簫聲，風拂過，晚霞流去，夕陽消失不見，天地之間唯有葉驚鴻的簫聲。
那一次，我終於知道了傳聞中的一曲動天是什麼樣子的，葉驚鴻的簫聲久久地在我們的心中迴盪，我們的心中涌起無限的悲壯，無限的豪情，大有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決絕。
我對葉驚鴻，越來越感興趣，而且我發現，更多的時候，葉明鵠並不派葉驚鴻出戰，葉驚鴻參與決策的時候更多，只是在重要的時候，葉驚鴻纔會出戰，我一直都覺得奇怪，葉驚鴻武藝如此高強，在我看來，和葉明鵠幾乎不相上下，爲什麼出戰的機會卻如此得少？
而且，只要葉驚鴻出戰，就很少有失敗的時候，敵軍主將常常敗在葉驚鴻的手下，只要主將一敗，軍隊士氣必定受到影響，對我方大大有利。
後來，我終於發現葉驚鴻有一個致命的弱點，他並擅長馬上作戰，他的駕馭技術甚至還不如我，我幾乎是在馬上長大的，他的坐騎叫烈風，是一匹千里良駒，所以他經常需要把厲害的敵軍大將騙到馬下來一決高下，只要下了馬，就很少有人能贏過他。
我漸漸明白爲什麼葉明鵠不讓葉驚鴻經常出戰了，次數一多，敵軍終究會發現葉驚鴻的這個致命弱點，葉驚鴻再想把敵人騙到馬下決戰的難度就大多了，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葉驚鴻還有一致命弱點，就是不能受傷，所以葉明鵠纔會儘量讓他少上戰場。
想來葉驚鴻的這個秘密也只有葉明鵠自己知道，但是沒人敢說什麼，因爲葉驚鴻的功勞有目共睹，只要出手，就很少無功而返，而且葉驚鴻的歧黃之術也是軍中不可缺少的。
沒有打仗的時候，葉驚鴻經常一個人離開軍營，看蒼穹飛鷹，對月長吟，白衣勝雪，鳳目流波，第一次看見，誰都會以爲他走錯了地方，宗之瀟灑美少年，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
我在軍中很閒，畢竟他們都以爲我年紀還小，真正派我去打仗的次數不多。
我便有了足夠的時間去找葉驚鴻，我對他很感興趣，他的武功，他的才華，他的醫術，一切都讓人仰慕，我經常纏着他，讓他教我，他是軍中副帥，時間並不是很多，但是他似乎也很喜歡我，喜歡我這樣一個孩子。
葉明鵠是冷酷的，葉驚鴻卻是柔和的，我很喜歡和葉驚鴻在一起，他也毫不吝嗇地教我武功，我才知道，我引以爲豪的武功在葉驚鴻手下就走不過三十招，這對我真是莫大的打擊。
我漸漸明白爲什麼年輕的葉氏兄弟能穩穩當當地做軍中主帥，像我父親這樣的大將都心甘情願的折服。
葉驚鴻在我心中真是個完美的世家子弟，文武雙全，我自幼習武，卻不怎麼愛讀書，葉驚鴻經常和我講詩詞歌賦，我聽得只打哈欠，葉驚鴻笑着搖頭嘆息，他和我說，“澈兒，你是個孩子，你還不懂，文武雙修才能讓你真正強大起來！”
那個時候，我不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這是在戰場，那些詩詞歌賦有什麼用？我只覺得玩物喪志，可是葉驚鴻似乎什麼都懂，他寫出來的詩能引起人心底深處的共鳴，這話若是換了別人來說，只會引起我的鄙夷，可是從葉驚鴻的口裡說出來，我只有疑惑，因爲我還不懂。
我和他混熟之後，我就叫他驚鴻哥哥，整個軍營，我是唯一一個享有此殊榮的人，他是軍中副帥，唯有對我，他沒有任何的架子，在他心裡，我只是一個孩子。
他告訴我，武將並不是只懂打打殺殺，歷來武將都遭文官鄙視，若不是這一次西嶽入侵，武將的地位空前的被提高，太平時期，很少有人能想起武將。可是隻要戰爭過去，武將的功勳亦會被人漸漸遺忘，那些自以爲是的文官會重新把持朝中大權，武將在朝中的地位亦爲漸漸沒落。
他說，我需要文武兼修，遍讀詩書，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我必須要努力完善自己所有的弱點。
那個時候，我還小，我似懂非懂，對於朝中局勢，我幾乎沒有什麼涉及，也不感興趣，更不懂驚鴻哥哥和我說話時候眼裡的深邃悠遠。15530561
驚鴻哥哥的目光之長遠，遠遠超出眼前的戰勢，到底是高居廟堂之家出來的人，見識遠超出一般人。
我還是對驚鴻哥哥說的那些書不感興趣，久了，驚鴻哥哥亦不再勉強我，他很忙，也沒有更多的時間陪我胡鬧。
跟着驚鴻哥哥時間長了，我發現驚鴻哥哥的才華遠遠不止我所知道的那幾樣，他對茶道，對棋藝，都很有研究，偶有閒暇的時候，他會和葉明鵠對弈，殺得不亦樂乎，亦會在棋盤上面研究行軍對陣之法。
我對這些很感興趣，我又開始纏着驚鴻哥哥教我茶道，教我棋藝，他笑着搖頭，他一定以爲我是個見什麼就要學什麼的孩子心性。
不過他也不吝嗇，他的柔和，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和他呆在一起的時候，我的感覺很舒服。
雖然他在戰場上給人一種威風凜凜的感覺，我亦見過他和敵人對戰，手起刀落，迅疾如風，和那個柔和的翩翩佳公子完全不同。
可是，只要不是在戰場，他都是雲淡風輕，我經常在想，這兩種完全不同類型的人，驚鴻哥哥是怎麼樣把他們結合得這麼完美。
久而久之，驚鴻哥哥真的把我當成弟弟一樣來疼愛，他沒有弟弟，只有一個哥哥，在他面前，我就像個不懂事的孩子，我經常偷偷溜出軍營去玩，驚鴻哥哥知道之後，訓斥了我幾次，也並沒有真正處罰於我。
直到那一次，我爲了抓一個兔子，被那隻狡猾的兔子帶到了凌霄山，那個地方太美了，我捨不得回去，我心裡在想，若是驚鴻哥哥在此，面對這種美景，可以吹出一支蕩氣迴腸的簫曲多好。
我孩子心性又來了，許是他們平日太縱容我，我忘記了回去，父親和驚鴻哥哥找來了，驚鴻哥哥是軍中副帥，是犯不着深夜出營冒險來尋找我這種小將的，可是他來了，可見，他對我是真心疼愛，真心愛護。
那個夜晚真的很美好，雖然驚鴻哥哥最後並沒有奏出一曲，來和這美景交相輝映，這到底是戰時，他就算再怎麼縱容我，也不會如此不分輕重，要是把敵軍引來了怎麼辦？
誰知，我們回去的路上遇上了燕南天和傳說中的蒼狼十八騎，我是真的嚇壞了，雖然我也上過幾次戰場，但是他們都護着我，我所遇到的危險畢竟不多，我雙腿發軟，我相信，當時若不是驚鴻哥哥在，不用蒼狼十八騎出手，我就已經被嚇死了，那麼可怕的情景，我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心有餘悸。
父親和驚鴻哥哥也很意外，雖然驚鴻哥哥武藝高強，可是這是蒼狼十八騎，聞名如見鬼啊，我們形單影隻，孤掌難鳴，勢單力薄，實力懸殊。
我心裡涌起無限的悔意，我的淘氣給父親和驚鴻哥哥帶來了滅頂之災，我死了就算了，在戰場上，我每天都可以看到死人，我年紀雖小，卻早已習慣，可是他們是被我連累的，尤其是驚鴻哥哥。
可是，那個時候後悔已經沒有用了，我們在經歷過長久的沉默之後，終於動手了，驚鴻哥哥太瞭解我，他喊了我一聲，“澈兒，別怕！”那一聲似給了我無窮的力量，驚鴻哥哥的本事我是見識過的，他不會這麼輕易認輸，就算對手是蒼狼十八騎也一樣。
我拔出寶劍，奮力廝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驚鴻哥哥把所有的攻勢都集中在他的身上，我知道，他是要保護我，保護父親，我們兩個人的武功加起來也不是驚鴻哥哥的對手。
那個時候，竟然發生一件讓我難以置信的事情，我引以爲傲的驚鴻哥哥，竟然是個女的！
我吃驚地說不出話，這太震撼了，那應該叫她什麼？驚鴻姐姐，這也不對啊，沒聽說過葉驚鴻是女的啊！
沒有給我多少的時間震撼，蒼狼十八騎的攻勢就又上來了，蒼狼十八騎的陣法看得我頭昏眼花，更別說找什麼破綻了，我相信，要不是驚鴻哥哥，我已經死了十次八次了。
但是，我看着一頭霧水的陣法的破綻，竟然被驚鴻哥哥找到了，他衝了出去，挾持了燕南天。
我終於明白爲什麼驚鴻哥哥一直讓我多讀書，要想真正強大起來，就需要文武雙修，要不是他在那麼短的時間之內，找到破綻，找到出口，我們也早已死於蒼狼十八騎的刀下。
可是，父親替驚鴻哥哥擋了一刀，臨終前把我託付給驚鴻哥哥，其實我知道，就算沒有父親的囑託，驚鴻哥哥一樣會待我如親兄弟。
我受了很重的傷，這是我從小到大經歷的一次最慘烈的戰爭，我以爲我一定活不下去了，父親前腳剛走，我就要跟過去了。
驚鴻哥哥把我和燕南天帶到了一個山洞，這個時候她告訴我，她的名字叫葉雲，我可以叫她雲姐姐，原來她也是葉家的人。
她來不及和我解釋什麼，儘管這一切看上去那麼詭異，她給我治傷，讓我喝她的血，我不解其意，卻只能照做。
她知道，我幾乎已經放棄了，這場勢力懸殊的戰爭，結果幾乎是註定的，能重創蒼狼十八騎，我已經心滿意足了，我見慣生死，也早已不害怕。
她卻不允許我放棄希望，她告訴我，不到最後一刻，絕不能放棄希望，她和以前一樣，對我說話的時候，眼眸裡面閃着璀璨的光芒。
我努力不讓自己睡過去，我再一次端詳她的容貌，長髮披散，隨着夜風飄揚，站在那裡，猶如一尊女神。
原來就覺得奇怪，怎麼會有長得這麼好看的男子？原來她本身就是女子。
我更加震驚了，這是戰場啊，這是男人的地方啊，這是鐵血金戈的男人的世界，不是紅粉女兒溫柔鄉啊，雲姐姐這樣一個女子是如何在這裡生存的？
她的聲音很好聽，她一直鼓勵我堅持下去，她言語裡面的堅定與執着終於燃起了我生的渴望。
我知道，她要是扔下我，她逃生的機率會大大增加，可是她沒有任何要捨棄我的意思，她堅持和我一起同生共死，她堅信我們一定可以活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