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和往常一樣的一天。
衛萊打開窗戶,坐在蒂芙尼的身邊,眺望着一望無際的地平線。
即便是白天,太陽當空照,北方大陸還是很冷的。
心已麻木的衛萊,如今對於溫度和凍瘡,也已無比的遲鈍。
冰棺是冷的。
但只有坐在蒂芙尼身邊,衛萊纔會感覺到一絲溫暖。
也許是因爲這樣守着蒂芙尼的屍體,算一種贖罪吧?
克萊茵還有騎士團的大家陪着,而蒂芙尼只有我。
正因如此,衛萊纔會選擇帶着她的屍體來北方大陸。
如果說有什麼辦法能減輕自己的痛苦,那就是陪蒂芙尼吧?
這是衛萊目前爲止唯一能做的。
依舊和往常一樣,依舊沉浸在自責和痛苦之中。
昨天打斷的手掌還在隱隱作痛,衛萊的雙目,在滄桑中逐漸變得模糊…
如果…
可以回到過去的話。
如果…
可以改變的話。
如果……
能有奇蹟的話。
克萊茵…蒂芙尼……
“衛萊教官,好久不見。”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衛萊快要模糊的意識突然明晰了。
這個聲音是……
衛萊渾濁的眼睛在這意想不到的聲線中變得清澈。
這是一個剛毅的男孩聲音。
這是衛萊熟悉的聲音。
這是造成如今痛苦的根源的聲音。
這是……
衛萊錯愕的擡起頭。
窗外的陽光被一個人影遮住。
如果說過分的痛苦會讓人發瘋。
那衛萊此刻不得不懷疑自己是不是瘋了?
“你……”衛萊瞠目結舌的看着這個走到窗口的人影。
那熟悉的微笑,堅毅的目光,熟悉的面容。
被大魔神王撕的粉碎的心,此刻彷彿被治癒了些許。
窗外,赫然站着一個十六歲左右的少年。
那…竟是本該死去,衛萊親眼看到被大魔神王挖出心臟的克萊茵!
幻覺?
“教官。”克萊茵的聲音如此的真實,甚至不像是幻覺。
“克萊茵?!是克萊茵嗎?”衛萊拖着沉重的步伐,拄着柺杖一瘸一拐的走上去。
“衛萊!!!”
砰!
大門突然被推開,另一個熟悉的女聲闖了進來。
順着聲音看去。
衛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門口站着的,竟是斯卡蕾特。
雪色的秀髮在風中凌亂。
蘭芳吞吐着幽幽的白霧,紊亂而又清香。
硃紅的眸子,在望到衛萊的瞬間,浮出了水霧。
“衛萊教官!!”
一個小巧的身形鑽了進來,沒給衛萊反應的時間,便徑直撲到了衛萊懷裡。
“咕啊啊……”
對於現在的衛萊而言,現在這種小女孩的飛撲顯得太過沉重。
安吉哭着撲進衛萊懷裡,這力道讓衛萊難以承受,被徑直撞的砸到了牆邊。
沒有來得及看清安吉的臉,安吉已經埋頭在懷裡,大聲大聲的哭喊起來。
“衛萊教官…太好了,你還在!安吉…安吉以爲你不要我了呢。”
衛萊錯愕的看着這個兩個月不見就長高了好幾公分的女孩,香淚在懷裡滾燙的流淌着。
“安吉?爲什麼?克萊茵他…”
再擡頭,衛萊再次看向窗外。
斯卡蕾特也在。
達史也在。
克萊茵…
他也在!
活生生的站在窗外!
“照理來說,老孃現在應該揍你一頓。”
帶着抽泣倔強的聲音,斯卡蕾特的高跟鋼靴在地板上噠噠作響。
一個箭步,就覺衣領一緊。
衛萊被斯卡蕾特一把抓住衣領揪了起來。
硃砂般的眸子裡。
憤怒,欣喜,寬慰和責備…無數情感交織着,構築了斯卡蕾特的婆娑淚目:“衛萊,如果你還認老孃這個老闆,就給老孃把一切的一切都說清楚!”
“老闆,我……”
“你的事!蒂芙尼的事!南方大陸的事…一切!都給老孃說清楚!”
……
“妹妹。”
斯卡蕾特輕輕的撫過冰棺。
裡面的蒂芙尼,依舊是那麼的安詳。
“我從來沒見過蒂芙尼這麼幸福的笑過。”
斯卡蕾特愧疚的跪着,倚靠在蒂芙尼的冰棺上。
冰棺裡,蒂芙尼的臉上依舊保持着她死前那份滿足的笑。
“你從小就是個要強的孩子,是姐姐的錯,是…姐姐的錯。”
斯卡蕾特沒有哭,但她望着蒂芙尼的眼神,衛萊看得出,她的心遠比自己更傷。
斯卡蕾特對蒂芙尼沒有感情,這是不可能的。
但要斯卡蕾特這個時候跪下來傷心欲絕的哭出來,也是不可能的。
和蒂芙尼不一樣,斯卡蕾特是個堅強的女人,就算心痛欲裂,她也不會落淚。
衛萊看的出來。
斯卡蕾特纖細的身軀不斷地顫抖着,連身上的銀色鎧甲都在發出咔咔的響聲。
鵝頸漲着青筋,嘴脣微顫着,連呼吸聲中都帶着哽咽。
但硬生生的,朦朧的雙眸硬生生的沒讓眼淚滴下來。
“所以…你…和我妹妹蒂芙尼在一起了,結果…你…你……”
斯卡蕾特沒有擡頭,質問着旁邊的衛萊。
在安吉的攙扶下,衛萊拄着柺杖的手,捏緊了柺杖的木柄,掌心的皮膚都捏出了血泡。
“對不起。”面對斯卡蕾特的悲憤,衛萊只能給出這個回答。
“對不起?”
斯卡蕾特擡起頭,低聲哽咽着吼了出來:“這就是你想說的?!既然你那麼厲害,既然你就是象麪人,那你爲什麼沒保護好蒂芙尼?!”
啪!
甩手一個耳光,打的衛萊嘴脣撕裂。
血沿着嘴角滴落。
“對不起。”
“老孃不要聽你道歉!爲什麼沒有保護好她?!她從小就一直是個要強的姑娘,也許她有時候很任性,會爭強好勝,但她心底是個單純的好姑娘…我的妹妹啊!當初她離開仙德拉魯,我是知道的,我之所以沒有追她,就是想讓她離開仙德拉魯這個是非之地啊!”
斯卡蕾特一把抓住衛萊的衣領吼道:“我派你去南方大陸,不光是因爲猛獁聚落的事要解決,更是希望借你的手瞭解蒂芙尼的狀況!蒂芙尼討厭我,我去了她會躲着我…我知道她對你有好感,所以我派你去!我是那麼信任你,爲什麼你沒有保護好她?!!!”
“我……”
“爲什麼沒有保護好她!!!”
“對不起……”
衛萊又一次哽咽了。
這一輩子只流過一次淚,衛萊本以爲自己是沒有眼淚的。
但這段日子究竟落了幾次淚,衛萊自己都記不清了。
面對斯卡蕾特的質問,若不是魔神王的永生詛咒,衛萊甚至希望她能打死自己,至少這樣,自己能夠好受一些。
“你只會說對不起嗎?!!!”
如果說斯卡蕾特是個堅強的女人,那麼這份堅強,也是有極限的。
熱淚滴落,斯卡蕾特擡起手,又是一耳光拍下。
衛萊沒有躲閃,現在斯卡蕾特的耳光對他來說太過沉重。
但越重,打起來越痛,越能讓衛萊好受。
兩個耳光,臼齒都被拍下來。
“團長,不要打啦!”安吉哭着撲進斯卡蕾特懷裡,大哭道:“衛萊教官已經很難受了,教官他都哭了,團長你別打了。”
“是啊,別打了。”
斯卡蕾特准備打下去的第三個耳光停在了半空。
克萊茵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沉聲道:“衛萊教官他真的盡力了,團長,他真的已經盡力了。”
“咕……”貝齒緊閉,斯卡蕾特望着衛萊。
這個她愛過的男人。
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百感交集。
事實上,就算克萊茵不攔斯卡蕾特,這一巴掌她也打不下去,只是裝模作樣罷了。
已經失去了蒂芙尼,如今再打衛萊…
打在他身上,痛,卻痛在斯卡蕾特心裡。
“放開她。”
衛萊上前一步,無力的,試圖把克萊茵的手從斯卡蕾特的手腕上掰開。
旋即。
引着她的手,放到了自己斑駁的臉上,衛萊淌着淚,哽道:“打吧,老闆,打到你開心爲止,是我的錯,對不起,我求你…打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