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跡? 亡靈歸宿(五)
對於應付這種情況,海登駕輕就熟,立刻張開雙臂將蒙德拉摟在懷裡,柔聲道:“怎麼……”話音未落,他就感到左肩一冷,就像冰渣子掉進了骨頭裡,幾乎要凍掉整條手臂。
羅德邊拿出事先做好的容器,邊念着咒語。
須臾,海登的手臂才漸漸恢復知覺,但那種冷到極致的感覺已深深地印刻在腦海裡,讓他擺動手臂都有種恍若隔世之感。
海登道:“剛剛是亡靈?”
蒙德拉從他的懷裡退出來。他原本是想推開海登的,但他顯然高估了自己的衝擊力低估了海登的承受能力。“是的。”
羅德遺憾地看着那個大肚胖子的容器就這樣被一個陌生的靈魂所佔據了。三個之中他最滿意這個造型,覺得它最適合奧迪斯,可惜,奧迪斯不夠幸運。
這還是法蘭克第一次看到容器。他遲疑地開口道:“這些泥人是用來做什麼的?”
蒙德拉道:“這是裝靈魂的容器。”
法蘭克道:“奧迪斯也要裝在這個裡面?”
容器一共有三個,羅德保管一個,蒙德拉保管兩個。羅德的這個已經用了,他怕蒙德拉把另外兩個搶先曝光,減少“驚喜”的效果,忙截住話頭道:“不,還有兩個,到時候就能看到了。”
法蘭克無語地打量着眼前這個看上去一米七左右的高度,長着一張男人的臉和一個比十月懷胎的孕婦更可觀的肚子的容器,艱難地開口道:“容器一定要做成這樣嗎?”他目光慢慢往下移,落在那隻眼滾滾的肚子上,難道說這纔是容納靈魂的地方。
羅德干咳一聲道:“總之,必須是很有特色的。”
波利見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聊得很起勁,完全忘了自己腳下踏着的土地是亡靈界,忍不住提醒道:“我們是不是該重新上路了?”
羅德咕噥道:“我一點都不願意在亡靈界聽到上路這兩個字。”
魔法師見羅德將容器收了起來,疑惑道:“不用了嗎?”
羅德道:“每個容器只能裝一個。”
魔法師吃驚道:“你什麼時候裝進去的?”
“剛剛。”羅德頓了頓,解釋道,“亡靈是無法用眼睛看見的,只能通過亡靈法師的精神感應,就像平時我們對那些巫屍和亡靈騎士做的那樣。”
魔法師道:“也就是說,剛剛亡靈已經出現了?”
羅德道:“是的。”
魔法師、法蘭克和另外兩名騎士都緊張地看着四周,彷彿那裡還隱藏着無數個亡靈一般。
“它們在哪裡?”魔法師問。
羅德道:“現在周圍沒有。”他和魔法師也算是舊識,所以解答得十分耐心,“由於亡靈界的亡靈會互相吞噬,所以亡靈的數量完全無法和人類的數量相比,這麼說吧,你想想,如果人類的食物就是人類的話,那麼現在夢大陸將會剩下多少人類?”
魔法師眉頭打成一個死結,“這個比喻一點都不愉快。”
羅德道:“如果我打‘蛋糕的食物是蛋糕’這種比喻,你確定你能聽得懂?”
魔法師:“……”
法蘭克悄悄地問海登,“您看得見嗎?”
海登笑着搖頭,“我看不見亡靈,但我看得見蒙德拉。”他相信如果亡靈再次出現,蒙德拉一定會像剛剛那樣用力地撲過來。
一直保持沉默的另一位騎士亨利道:“所以,我們遇到亡靈的機會並不多?”
羅德道:“我們最好這樣祈禱。在亡靈界的亡靈可不像夢大陸的亡靈那樣柔弱無害。因爲它們互相吞噬,所以倖存下來的都是強者。我和老懞德拉來時,就差點被一個亡靈折磨死,那時候我們的容器用光了,不得不用精神力與它搏鬥,那個亡靈的精神力真是強大得可怕,簡直是個精神力怪。哦,這真是讓人不願觸及的回憶!”
魔法師突然道:“你有些詞彙的發音和我那位朋友真是像極了!”
羅德立馬掐着嗓子道:“也許我們是老鄉。”
“那我可沒法回答你了。”魔法師道,“他的家鄉總是不斷地變換着,爺爺的,奶奶的,爸爸的,媽媽的……還有他自己的,都不一樣。”
羅德:“……”那是他編過的最拙劣的謊言。事實上他一點都不想在這樣的環境這樣的氣氛下回憶自己那段丟人的過去。
瞭解亡靈在亡靈界的形態以及危害之後,他們重新上路。不過這次他們走得不像之前那麼快,除了要努力認路之外,還要看羅德和蒙德拉的臉色——
主要是看蒙德拉的臉色,因爲羅德斗篷實在太大了,只有在他說話的時候才能看到那個若隱若現的下巴。值得一提的是,儘管他的斗篷罩住了他整個腦袋,卻一點都沒有影響到他走路。
“我想這裡應該是梵瑞爾的西面。”海登道。
法蘭克訝異道:“西面?可是我們之前是在梵瑞爾城外的南面。”
海登道:“應該是在找路的過程中偏離了原來的方向。”
法蘭克道:“那您是怎麼認出來的?”
海登指着一塊大石墩道:“你不覺得它上面磨平之後就是西大街那塊供行人休息的石凳子?”
法蘭克一怔,隨即激動地望向東邊,“也就是說,奧迪斯應該就在不遠。”
海登沒有回答,因爲他發現蒙德拉和羅德雙雙不動了。
“我覺得……”魔法師剛剛說了三個字,就看到海登突然抽出劍,朝虛空劈出一道鬥氣。
金黃色的鬥氣猶如盛午烈陽,熾烈得讓人不敢直視。
鬥氣如浪濤一般從空中撩過,衝向視線所不能及的遠方。
蒙德拉突然道:“它走了。”
羅德鬆了口氣,擡手抹了抹汗,“多經歷幾次,我可能就要步奧迪斯的後塵了。”
魔法師道:“剛纔又有亡靈過來?”
蒙德拉點頭道:“很強大。”強大到他不敢拿出容器來收它,生怕它將容器撐裂。
波利道:“它的離開和海登元帥有關嗎?”同爲騎士,他很重視這個問題。他們是奉命當保護者的,可目前的情況卻是蒙德拉和羅德反過來保護着他們。這讓他的自尊心和責任心都受到不小的打擊。
蒙德拉道:“不知道。”
羅德道:“我們對亡靈界知道得還很少。它們究竟是怎麼樣的形態,有沒有智慧,還能不能使用魔法,它們存在的目的和意義又是什麼……一切的一切我們都不知道。”
魔法師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您現在看上去像一位學者。”
羅德深沉道:“每個亡靈法師都是,一直都是。”
魔法師不由動容,看他的眼神都帶着點兒欽佩起來。雖然亡靈法師的做法太驚世駭俗,雖然亡靈法師的研究對象讓人難以接受,但不可否認的是,他們的確有他們的獨到之處。
蒙德拉冷不丁地來了一句,“因爲宮廷魔法師不收亡靈法師。”
羅德:“……”爲什麼當他是宮廷魔法師的時候,要時時刻刻地擔心着自己亡靈法師的身份被揭穿,而當亡靈法師的時候,還要以爲宮廷魔法師這段過去被嘲笑?
“我們還是快點跟上去吧。”魔法師對逗留在原地的羅德道。
羅德頭微微擡起,以便能夠看清楚前面的景色。
蒙德拉、海登和法蘭克已經走遠了,波利和亨利走在中間,顯然是爲了不讓他們掉隊而刻意放慢腳步。只有魔法師一直等着自己……
羅德被感動了。果然朋友還是老的好。
“雖然我在梵瑞爾呆了五年,但也無法在這樣荒蕪的土地上辨別方向,所以……”魔法師低頭看着自己被抓住的衣角,爲難道,“你就算抓着我的衣服也沒什麼用。”
“……”
法蘭克的腳步在不知不覺中越來越急。自從經過那個石墩辨別出大概的位置之後,他就彷彿回到了那座熟悉的繁榮喧鬧的梵瑞爾城,熟門熟路地穿梭在這片空曠無垠的平原上。
海登見蒙德拉跟得太辛苦,乾脆將他抱了起來。
幸好沿路都沒有遇到其他亡靈,蒙德拉樂得窩在海登的懷裡打瞌睡。
走了將近半個小時,法蘭克猛然停住腳步,然後蹲下。
以外人的角度來看,這裡的土地和剛纔的土地一點區別都沒有,一樣的平整,一樣的荒涼,但是法蘭克的眼神變了。他指着腳下的石頭道:“這裡應該是丹亞家族的大門,往裡走就是……”他一點點地回憶着,一直從大門口走到奧迪斯住的那幢樓的客廳。
“他住在三樓,上了樓梯之後,右手邊第二間……”法蘭克突然停了下來,因爲他沒有聽到蒙德拉的回答。如果奧迪斯真的在這裡,蒙德拉應該會開口通知纔對。
“不在嗎?”法蘭克失落地垮下肩膀。
海登將蒙德拉放下來。
蒙德拉搖搖頭。
海登拍拍法蘭克的肩膀道:“你知道他多麼熱愛學習,也許去魔法學院上課了。”
法蘭克回過頭,強笑道:“也對。他成年之後,大多數時間都是在學院裡度過的,現在還沒有到放假的時候,他應該在魔法學院。”
海登拍拍他的肩膀。很多勸慰的話在奧迪斯沉睡的時候就已經說盡了,其實,事情發展到今天,每一步都是對法蘭克的折磨。
他已經經歷得太多,等待得太多。
有時候海登甚至想,不斷地給他希望又不斷地讓他失望,纔是最殘忍的。也許從一開始就應該告訴他毫無希望,這樣,絕望和痛苦就會是短暫的,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不停得在憧憬與打擊中徘徊。
可是捫心自問,如果遭遇不幸的是蒙德拉……
那他也會毫不猶豫地選擇與法蘭克相同的路吧?至少還有希望,不是嗎?
想到這裡,他不禁摟住了蒙德拉。
他一點都不想經歷長痛還是短痛這樣的選擇的折磨,所以最好的辦法還是讓那個人無時無刻不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受着自己的保護。
離開丹亞家族,他們又轉向了皇家魔法學院的位置。
對於這條路,海登和法蘭克都很有印象,所以很快就到了地方。
亡靈界的皇家魔法學院遠沒有夢大陸這樣氣派。既沒有碧油油的草地,也沒有華麗麗的別墅,甚至連地都不如夢大陸的平整光滑。
法蘭克走到學院門口,正想往前,就被蒙德拉猛地拉住了。
羅德快走幾步衝了上來,一起望着前方。
法蘭克既期盼又怕受傷害地問道:“你們感受到了嗎?”
羅德喃喃道:“感受到了。”
法蘭克難掩激動,“奧迪斯真的在這裡?”
羅德道:“好強烈的敵意。”
精神力是可以表達情緒的。對元素魔法師來說,精神力的情緒就是他們與元素之間的溝通,如果魔法師精神力的情緒受到元素的歡迎,那麼他們感應到的元素就會很多,相反,如果魔法師精神力的情緒讓元素感到厭惡或者無法產生好感,那麼魔法師對元素的感應就相當有限。
同樣的理論放到亡靈法師身上,就可以理解爲控制力。亡靈法師的精神力是用來控制巫屍、亡靈騎士身體的靈魂的。由於夢大陸的靈魂大多不具備反抗亡靈法師的能力,所以亡靈法師也不會從它們身上感受到它們精神力的情緒。而亡靈界的亡靈因爲吸收了很多其他亡靈,精神力大大增強,強大可以與亡靈法師的精神力一教高下的地步,所以蒙德拉和羅德才能感受到來自亡靈的敵意。
法蘭克上前一步,試探着叫道:“奧迪斯?”
蒙德拉皺眉道:“糟糕。”
法蘭克現在最怕聽到的就是糟糕,忙問道:“怎麼?”
蒙德拉道:“由於我們並不知道亡靈在成爲亡靈之後是否還保有以前的記憶,所以,目前我還沒有想到辨別亡靈身份的辦法。”
法蘭克臉色一白,“也就是說,奧迪斯可能沒有記憶?”
“這是最好的情況。”羅德微微一頓,道,“最糟糕的情況是,我覺得他似乎想攻擊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