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譁然。
儘管海登用的是請求的語氣,但在教皇執行火刑的前夕,這樣的請求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不合時宜的。
索菲羅望了眼加布萊德。
他站在教皇的身後,英挺的身姿在教皇光輝的身影下顯得有些黯淡和不起眼。
菲達則看向蒙德拉。
蒙德拉頭歪向一邊,似乎在沉思。
“能給我一個合理的理由嗎?”教皇淡然地問。
海登道:“他是帝國的通緝要犯。”
教皇道:“我記得在西瑰漠的時候,你給了同樣的理由。”
海登道:“說明我的立場從始至終都是一致而堅定的。”
教皇道:“我尊重你的立場,同時,我也尊重我的立場。不知道貴國打算如何處置這位通緝要犯呢?”
海登從一開始就知道這將是一場硬仗,所以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指望教皇被他的三言兩語所打動。他只是想要一個冠冕堂皇的藉口,就如現在,“蒙德拉曾經襲擊帝國皇家魔法學院的學院長和學生,在帝國犯下了難以饒恕的罪行。帝國法律將給他公正的裁決!”
教皇道:“會處以死刑嗎?”
海登道:“這並非我的職責範圍,我只負責緝拿他。”
“那麼,我不能將他交給你。”教皇雙手攏在袖中,居高臨下地望着他,目光柔和如水,就像一個家長在勸慰自己不聽話的孩子,“亡靈法師是邪惡的根源之一,當光明都無法淨化他靈魂之時,我只有用最嚴酷的刑罰來懲戒他,以保護其他善良真誠的人們。蒲/公/英/中文網”
海登道:“帝國同樣能夠做到這一點。”
教皇懸在半空中的分|身突然往下挪了幾分,拉近了他與海登之間的距離,“你願意以騎士守則發誓,你想要將蒙德拉從火刑臺上救下來,真的是爲了帝國的律法,還是,爲了你們之間的友誼?”
棚子裡傳出一陣陣的驚呼聲。
桑圖貴族們竊竊私語着。他們聽說在不久之前,帝國邊境的瑪耳城剛剛遭受到了亡靈法師的侵襲。在這樣的前提下,帝國元帥和亡靈法師的友誼顯得相當聳人聽聞。
海登抿脣。
魔法師信仰元素,光明神會信仰光明女神,而騎士的信仰就是法則。騎士法則約束他們言行如一,誠實可靠。他無法勉強自己在這麼多雙眼睛下說任何一個違背自己意願和意志的字,但同時,他又不願意因爲自己的行爲而讓帝國蒙羞。
教皇見他不說話,主動爲他準備了下臺的階梯,“我想在這件事情上,我們大致看法是相同的,我們都認定蒙德拉是有罪的。唯一不同的是細節,我認爲,這不該浪費我們太多的時間。”
海登望着他。
熊熊的火光照得四周紅彤彤的,好似披上了紅色輕紗,唯獨教皇沐浴着白光,白淨依舊。
“既然他是帝國的通緝犯,爲什麼不由你來執行對他的判決呢?”教皇溫和地問。
海登的呼吸一頓。
“他就在這裡。蒲/公/英/中文網”教皇的聲音帶着蠱惑,讓他不由自主地朝前踏出了一步。
蒙德拉靜靜地看着他,腦袋從左邊歪到了右邊,目光緊緊地追隨着他。
海登知道自己並沒有很多時間來思考。
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時間卻異常相似的選擇。
他似乎又回到了西瑰漠。
他的面前依舊是教皇,他的身邊的依舊是蒙德拉。
教皇十分有耐心地等待着,就像一個經驗豐富的獵人在佈置好陷阱之後,冷靜地等着獵物一蹦一跳地跌進自己的陷阱中。
桑圖貴族們不耐煩了。
他們坐立不安,對這樣的對峙大感不解。喧譁聲不斷從棚子裡傳出來。除了個別對海登身份有些顧忌的貴族之外,其他人都站在棚子的邊緣,彷彿這樣就能讓海登感到壓力。
沙曼里爾的使者饒有興致地看着眼前這一幕。雖然在光明神會這個共同的敵人面前,沙曼里爾和砍丁帝國的關係有所緩和,但這並不表示他們過去的種種仇怨被一筆勾銷。對於每個沙曼里爾人來說,只要不損害自身的利益,他們絕不會錯過任何一個對砍丁帝國落井下石的機會。
場上唯一爲海登感到焦急的就是尼古拉。他再次爲自己遇上這樣一份差事的壞運道而懊惱,並拼命地思考着解決的方法——這顯然難住了他。
海登突然動了。
他一動,棚子裡的噪音立刻消失得一乾二淨。
一雙雙的眼睛都緊盯着海登的一舉一動。
海登繞過刑臺,步入光明神會的隊伍,然後順着階梯往火刑臺走去。
貴族們紛紛瞪大眼睛,他們有的興奮地咬着手指,有的雙手緊握貼着頸項,有的用力地抓着身邊的人……如果要爲他們的行爲下一個註解,就是期待。
期待着那個叫蒙德拉的亡靈法師被推入火焰中的一幕。
海登的腳步在離蒙德拉還有一格階梯時停了。
蒙德拉轉身。
站在下一格的海登比他還高上一點兒,如果平時,他的目光剛落在對方的鼻子上。
蒙德拉用力地嗅了嗅。
是海登的味道。
海登突然伸出手,抓住他的脖子,輕輕往前一送。
蒙德拉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前衝去。前面是通向地面的梯,如果這樣掉下去,一定會摔斷脖子。他才這麼想,往前摔的身體就被海登的肩膀擋住了。
從桑圖貴族的視線看,就像是海登拉過蒙德拉的脖子,將他按入懷中。
“啊!”
貴族們又譁然了。
他們覺得他們必須重新審視這位傳說中的帝國元帥了。傳說顯然掩蓋了很多令人難以置信的真相。
“你的方向反了。”即使在這種情況下,教皇的態度依舊很平和。
海登將蒙德拉從懷裡拉出來,一手抓住他的肩膀,就像逮捕犯人一樣毫不留情,“我依然堅持我的決定。”
教皇道:“或許在做出這個決定之前,你應該先請示貴國皇帝陛下?”
海登道:“我相信他會做出與我一樣的決定。”話是這麼說,其實他一點信心都沒有。臨別時,西羅那句話頗有深意,似乎刻意在提醒他。不過現在……
他握着蒙德拉幾乎和骷髏沒有區別的肩膀,將雜念拋在腦後。
其實他的內心很清楚,要在光明神會的總部將蒙德拉救出去幾乎是不可能的。作爲帝國元帥,像這樣毫無勝算的戰鬥他本應該避免,可他並不只是帝國元帥,他也是騎士,有着自己的信仰和決心,他更是個男人,有着自己無法迴避的戰場和鬥志。
所以他一口咬定是緝拿蒙德拉,並不是指望教皇會鬆口,而是預先爲西羅留下退路。即使他失敗了,戰死了,失敗戰死的也只是一個魯莽的帝國元帥,而不是一個勾結亡靈法師的帝國元帥。
這樣,至少不會讓帝國與光明神會的關係差到無法彌補的地步。他相信西羅一定會明白他的意思。
教皇的雙手從袖子裡抽了出來,垂在身體兩側,慈祥的面容上充滿了失望。他微微嘆了口氣,然後撇開臉,似乎不忍再看。
與此同時,一道聖潔的鬥氣從他的身後射來,警告般地擦着他的面頰,墜入火堆,引得火焰瞬間竄高。
加布萊德手持長劍慢慢地走出來,“神聖騎士團,加布萊德。”
海登微微一笑,同樣抽出劍,“海登·那菲斯特。”
他沒有加上砍丁帝國的頭銜,因爲這一刻——
他爲自己而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