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皙的臉頰瞬間出現五道通紅的指印,尹冷月嘴角迅速溢出一道殷紅,她的臉卻依然冰冷。
“怎麼?敢做不敢讓人說?”她嗤笑,譏諷更濃。
“你自己找打!老爺子苦心爲你籌備婚事是對你的疼愛,不然你以爲你憑什麼能迴歸沈家,嫁入豪門?這是你的造化,你不知感激卻還滿口胡言,就算你是爸在這裡,他也不敢這麼說。”沈千君厲喝。
“疼愛?好大的疼愛!”尹冷月豁然起身,聲音凌厲聲音卻在哽咽:“他如果真的疼我,當初爲何要把我爸趕出沈家?爲何不認我媽這個兒媳?就憑我媽不是豪門?他知不知道當時我媽已經懷上了我?他知不知道他讓人餵我媽那一碗打胎藥差點要了我媽-的命?疼我?這二十多年他可曾來看過我一次?利用我爲你們沈家尋找同盟的時候叫疼我?這種疼,我不需要。我尹冷月一個人能活,不需要你們任何人疼!”
她一口氣說了很多,最起碼葉秋從未聽她說過這麼長的一段話。
她說完便哭了,淚水像決堤的江河一發不可收拾。
她哭着,卻沒有低下高貴的頭。她依然目光冰冷、凌厲的看着她叔叔,沈千君,刀子般的寒意像是要與他搏命。
她在哭,二樓的他看不見卻聽見了。
他知道她剛捱了打,現在應該很疼。或者心裡更疼。但他不能現身,儘管他真的很想現身,很想衝動的下樓將她霸道的拉入懷中,擋在身後。
但他不能,因爲今天中午,就在幾個小時以前,他剛把她傷的遍體鱗傷。
她上午的傷口還未癒合,現在便又有了新的傷口。
她的心還能承受住嗎?她的身體還能承受住嗎?
那一句“不需要你們任何人疼”說的是沈家那位老爺子,還是沈千君,還是——自己?
葉秋一瞬間想了很多,於是臉色很難看,心更沉,更痛。
她是京城四大家沈家的千金。她應該拿着全球限量的包包,開着全球限量的跑車,身後會跟一隊又一隊對她巴結討好的人,有女人也有男人。
是的,她應該享受這些,擁有這些。
可是她沒有,她有着公主的身份,卻過着灰姑娘的生活。
她有明月集團,她過的衣食無憂,但誰知道也正因爲明月集團,她的生活被迫承載了多少的壓力?多少的勾心鬥角?多少的明槍暗箭?
他的手緊緊扣着樓梯,五指像是要刺入實木之中。
他冷眼瞧着樓下的一切,卻在這時聽到了門外傳來的幾聲悶響。
“嘭嘭嘭!”
他皺眉,他知道燕青、柳紅一定是察覺到屋內情況不對,開始強行與那鐵塔壯漢動手,強行要闖進來了。
“嘭!”
又是一聲悶響,燕青如風中落葉一路飄飄蕩蕩向後跌飛。
“嘭!”
她瘦弱的身軀狠狠摔在地上,胸口一陣發悶,一口鮮血噴灑在青青的草地上,於是草紅了,地也紅了。
然後她強撐着站起身,這就要擡腳再次進攻,結果剛一動一道人影忽然迎面而來。她看的清楚,那是柳紅。
“紅姐!”她驚叫,急忙伸手去接。
她接住了柳紅,可是在手臂碰觸到柳紅衣衫的剎那,一股狂暴不可抵擋的力量瞬間從柳紅身上傳遞過來,於是她開始後退。
後退,再後退!
“蹬蹬蹬!”
連續退後了三步,她卻還是沒能完全化開那股力道,仰身摔倒,柳紅緊跟砸在她身上。
“噗!”
又是一口鮮血,血濺天空一片紅。
柳紅迅速起身扶起燕青,擔憂道:“小青,你沒事吧?”
燕青搖頭,目光盯着鐵塔壯漢又是冰冷又是氣惱,“我們打不過他。”
柳紅點頭,“可惜秋哥不在,也不知道他跑哪去了,真氣人。”
燕青遲疑了一下道:“秋哥可能也不是他的對手。”
柳紅無奈道:“我們三個也許可以。”
燕青沉默。
柳紅亦沉默。
實力不濟說什麼狠話都沒用,只是難道就這樣放棄?
“要不我們給嵐姐打電話,讓她派人來。”燕青說。
柳紅想了想,只能同意。
於是兩人掏出電話撥通了秦嵐的號碼……
別墅內。
沈千君面無表情的看着抽泣的尹冷月,不爲所動的冷哼道:“時間不短了,老爺子還等着你今天晚上一起吃晚飯。走還是不走?你想讓我用哪種方式?”
尹冷月朦朧着一雙淚眼,貝齒緊咬,一字一頓說:“除非你殺了我,或者讓沈韜晦自己來請我。我要他親口說出當年是他錯了,否則我就算死也絕不進沈家大門一步。”
尹冷月說的強硬,聽見這話的葉秋毫不懷疑她會說到做到。以她的性子,她真的會死。
“這是你逼我的。你想留在上江,那我就毀了上江的一切。不論是明月集團還是你這棟別墅,凡是與你有關的,我相信都會很快消失。”沈千君語氣平靜,如波瀾不驚的湖,可他這簡簡單單的話卻足以掀起滔天巨浪。
尹冷月不懷疑,葉秋也不懷疑。
京城四大家的三公子,即便是排名最末的家族三公子,也有足夠的實力毀掉尹冷月的一切。
甚至不需要太長時間,不需要他親自出手,只用一個電話,足矣。
於是尹冷月的臉更加難看了,葉秋即便沒有看到,卻也能想象出她現在的表情。
如果現在真有一把手槍放在她面前,或許她會真的扣下扳機。
她想殺人,所以身上纔會有冰冷刺骨的殺意。
但她終究不是一個殺手,也不是一個武林高手,所以她的殺意對沈千君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沈千君只是淡淡看着她,不含任何感情波動的目光如千古不化的寒冰,似雷打不動的石頭,鐵石心腸。
他高高在上,掌控着全局,所以他有資格與實力擺出這樣一副淡定、從容的表情。
尹冷月一字一頓道:“你敢毀了我的一切,我就敢自殺。死也不會成爲你們沈家手中的工具。”
然沈千君依然不爲所動,只是極平淡的說:“你現在與死了又有何區別?”
於是尹冷月不再開口。
廳內再一次沉默下來,良久。
以往這棟別墅只有尹冷月自己,於是她不說話,整棟別墅都在沉默。
漸漸的,人多了。
燕青、柳紅,還有隻在這裡住了幾夜的葉秋。
可只要她不開口,整棟別墅彷彿還是在沉默。
然而那時候的沉默與現在絕不相同,沉默卻並不冷清,不壓抑,不沉重。
今天的別墅很沉重,因爲沉默的次數太多。
早上剛起牀,她與葉秋沉默。
中午,她無聲的抽泣,還在沉默。
現在,她又在沉默。
於是整棟別墅彷彿都快要被壓垮,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難以支撐。就像現在的明月集團,就像在沈千君話裡的明月集團,脆弱的不堪一擊。
尹冷月不想脆弱,她從小便是一個人,她想要堅強!
可是堅強是一種態度,實力纔是根本。
沒有實力的堅強同樣是一種脆弱,無奈的脆弱,心有餘力不足的脆弱。
她脆弱,於是她只能沉默。
沒有實力,她連反抗的資格都沒有。事已至此除了沉默還能做什麼?
然後她想起了他,她的司機,那個叫葉秋的男人。
他現在在哪裡?如果他在這裡,事情會不會出現一點轉機?或許會吧,從他出現在上江,自己的很多麻煩不都是他出手解決的嗎?
不,或許不會。他只是一個司機,如何擋得住沈家三公子的沈千君?
但他不是說他是什麼潛龍大隊的總教官嗎?聽上去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可是他萬一又是在騙我呢?
尹冷月的腦袋很亂,想了很多,但不管是好是壞,終究想的都是他。
是的,她不得不承認,她想他了!然後她感覺自己也很厚顏無恥,像極了沈家的人。
他是自己趕走的,現在自己有難便開始想他?這算不算是一種利用?就如同沈家只有需要的時候纔會想起自己是沈家的人?
她好討厭自己像沈家一樣,於是她開始蹙眉,越蹙越緊。
然後她腦中忽然靈光一閃,想起了一件與他相關的事。
“我有婚約了。是沈韜晦親手與別人簽訂的婚書。”她說。
沈千君眉頭微挑?婚書?
“呵,婚書又如何?不過一張廢紙而已。你現在還沒結婚,就算結了婚也能離婚,何況只是一紙婚書?退了便是。”他輕描淡寫的說。
這也不行?
尹冷月蹙眉,然後冷笑:“人無信不立,你這是在打沈韜晦的臉。”
她直呼那個男人的大名,一遍又一遍。
那個男人是她爺爺,從未見過一面的爺爺。
沈千君終於皺眉,表情甚是不悅。因爲他不知道該如何去反駁尹冷月這個話題,於是他決定不再與她口舌爭鋒,這簡直是在浪費時間。
不聽話?不想走?動手就是了!
於是他扭頭喊道:“阿九。”
阿九是鐵塔壯漢的名字,於是聲音落下,別墅門開,鐵塔壯漢走了進來。
“三爺。您吩咐。”阿九說道。
三爺,沈千君淡淡道:“帶小姐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