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宣文仍舊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樣, 進了方正業的辦公室之後，他左瞧瞧又瞧瞧，彷彿來這裡參觀似的, 聽到這話，他回頭朝着方正業看了過來, 那張俊俏的面孔掛着的笑容似乎比剛剛更大了些。
“方科長，你瞧你跟我這不就外道了嗎？我說過了, 你可以叫我宣文的。”
方正業並沒有因爲他的態度而產生什麼情緒變化, 只是安靜地看着對方, 等待着趙宣文回答自己的問題。
被方正業用這樣的眼神盯着, 趙宣文臉上的笑容慢慢收斂了一些, 他咳嗽了一聲, 乖乖地走到方正業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其實如果不是蓄意做出那種吊兒郎當的輕浮模樣的話，趙宣文的模樣看起來還是挺不錯的，他長相帥氣，是時下流行的那種周正的俊朗, 看着很容易讓人信任的那種長相。
只是他先前臉上始終帶着笑容, 那笑容顯得十分輕浮，瞧着就是不幹正事兒的那種人, 別的不說，只看他帶着那種笑容，便很容易讓人產生他是混世的錯覺。
不過現在他刻意將面上的那種笑容收斂了，又擺出一副認真的模樣來，先前給人那種輕浮不靠譜的感覺便消失了許多。
“趙同志, 說吧, 你來找我到底是爲了什麼？”
他們兩個人之間並沒有任何的來往，只是很偶然地在百貨大樓碰見了, 趙宣文就表現出一副十分熱切的模樣。
現在方正業甚至懷疑他們的相遇是不是巧合，又或者是另一出精心設計的‘巧遇’。
“方科長，我要是說昨天我們只是巧合遇上的，你現在該不會不信吧？”
他的感覺倒是挺敏銳的，聽到這話後，方正業笑了笑，反問了一句：“我信不信跟我們現在聊的又有什麼關係？”
趙宣文點頭道：“說得也是。”
說完這話後，他又沒有開口了，方正業看了趙宣文一眼，估摸着他不會再說什麼了，便也沒有催促，而是低下頭繼續忙自己手頭的工作。
辦公室裡氣氛變得壓抑了下來，趙宣文坐在辦公桌另一邊兒，看着認真辦公的方正業，懷疑對方是不是真準備把他給晾在這裡了。
事實證明，趙宣文的猜測還真沒有錯，方正業一直在埋頭處理着手頭的工作，趙宣文不開口說話，方正業就當趙宣文不存在。
就這麼過了大約一個多小時之後，還是趙宣文最先忍受不住，舉手投降了。
“方科長，還是你厲害，我覺得現在我應該想起來我過來找你是幹嘛的了。”
然而方正業卻頭也不擡地開口道。
“沒關係，我可以繼續等，或許你需要組織一下語言，等到你徹底將語言組織好了，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到那個時候我們兩個再談也不遲。”
趙宣文：“……”
剛剛是方正業想談，趙宣文反倒是猶猶豫豫的不知道怎麼開口，現在兩個人之間調了個個兒，趙宣文想要與方正業好好聊一聊，方正業卻在忙自己的事情。
忙到半截的時候，方正業甚至將手頭的那些資料全都收起來，起身就準備離開辦公室，這讓趙宣文按耐不住了。
“方科長，你這兒不是還有個客人嗎？現在你把我一個人放在這裡，就不怕我做什麼事情嗎？”
聽到這話之後，方正業挑了挑眉，看向眼中露出些許急切之色的趙宣文。
“你會這麼做嗎？說實在的，我覺得你應該幹不出什麼偷雞摸狗的事情來，更何況我辦公室裡也沒什麼重要的文件，你就算看了也沒什麼用。”
“行了，我現在正在忙，有什麼事情等我回來再說吧。”
說完這番話之後，方正業拍了拍趙宣文的肩膀，然後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了辦公室裡，偌大的房間就剩下了趙宣文一個人在。
趙宣文：“……”
看着空蕩蕩的辦公室，再想到剛剛方正業與自己說話的時候的模樣，趙宣文面上露出了一抹苦笑來，他抹了一把臉，乖乖地將凳子搬到門口處，安安靜靜地等待着方正業回來。
而離開辦公室的方正業還真沒把趙宣文等着他的事情放在心上，他騎着自行車去了彭進步的辦公室，將昨天趙多錢下毒的事情告訴了彭進步。
彭進步接過方正業遞過來的報告，面上露出了一抹苦笑來。
“正業啊，這事兒你昨天不就應該過來告訴我的嗎？怎麼拖到現在纔過來？”
昨天事情鬧得那麼大，去參加婚禮的人不少，不少人都親眼見到蘇紅玉吐血，那場面可是讓人印象深刻，不久之後這事兒就在廠子裡傳遍了，其實彭進步早就已經從其他人嘴裡面知道這件事情了，倒是沒想到方正業竟然會在今天會送來一份書面報告。
“對不起彭廠長，昨天我工作太忙，忘記這件事情了，所以今天特意過來把報告給補上。”
彭進步也不過是隨口一說罷了，倒是不是要找方正業的麻煩，他將報告放到了一邊，跟方正業說起自己知道的消息。
“公安局那邊兒今天打電話告訴我，說趙多錢已經被公安部的人帶走了，這起案子已經併入了先前的那樁案子裡。”
方正業點了點頭，安靜地聽着，彭進步斟酌半晌後，方纔說道：“趙多錢已經招了，說他這次下毒想要毒殺的人其實是你。”
方正業挑眉，倒是沒有覺得意外：“我？”
彭進步點了點頭，想起了刁成纔跟自己打電話時候說的那些話。
“刁部長說，趙多錢是趙明勤安插在封工的一條暗線，之前不是因爲你纔將趙明勤揪出來的嗎？他派人給趙多錢遞了消息，讓他不惜一切代價殺了你。”
其實之前趙明勤一直都隱藏得很好，畢竟他已經做到了書記的位置，而且平日裡行事十分正派，他這人也是以清正廉明著稱，任憑誰都想不到他纔是隱藏在這起大案子背後的那個人。
刁成才那邊兒正在緊鑼密鼓地調查着趙明勤來，以對方的敏銳應該已經察覺到了這一點，所以知曉了方正業做的事情之後，纔會派人來擊殺方正業。
“不過他就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幾天了，這就是他臨死之前的反撲，抓到了趙多錢之後，刁部長從他口中撬出了不少東西來，想來這次應該可以將趙明勤徹底弄下去。”
趙明勤這次可以說是自尋死路，若不是他想要擊殺方正業，行事沒有經過周密算計露了馬腳，刁成纔想要將他拉下馬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有了趙多錢的口供，趙明勤的案子應該很快就可以收尾了。”
方正業聞言陷入了沉思之中。
這件事情可以完美解決，按理來說應該是一件好事，但是不知道爲什麼，方正業總覺得這事兒解決得太過容易了。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趙多錢昨天才被公安局的人帶走，就算公安部的人接到消息後立刻將他帶回了公安部去審問，前後加起來也不到一天的時間，更何況彭進步剛剛說了，趙多錢是今早上才被帶去公安部的，審問出來的速度也太快了一些吧？
他是趙明勤安插在封工的棋子，他這顆棋子埋藏得很深，之前因爲李明光的事情，方正業已經帶着人將封工整個犁一遍，那個時候他並沒有發現趙多錢的存在，甚至從始至終都沒有對他產生過懷疑，很顯然，趙多錢是一個極善隱藏的人。
如果不是恰昨天不是他不小心露出了馬腳來，方正業應該也不會想到他竟然也是藏在封工裡面的敵人，只是這麼一個心思縝密擅長隱匿之人，被抓捕了之後怎麼那麼容易就將他所知道的事情說出來了？
不過現在方正業手中掌握的消息太少了，這件事的真相究竟如何，他暫且還不清楚，回頭他或許可以聯繫一下刁愛國，把自己的懷疑告訴對方，讓刁成纔好好查一查趙多錢。
彭進步看着似乎在走神的方正業，語重心長地說道：“正業，這段時間辛苦你了，不過最近正是多事之秋，你作爲封工保衛科的科長，還是要多上心一些。”
方正業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講完了工作上的事情之後，彭進步便說起了其他的事來。
“之前你救了英子，我和你林姨還沒來得及感謝你呢，要是今天晚上沒什麼事情的話，你到家裡來吃一頓飯吧，你林姨說要做一大桌子好菜招呼你，正好咱們爺倆也好好喝一杯，”
聽到這話後，方正業笑了笑，開口說道：“彭廠長您太客氣了，那次不過是我順手爲之罷了，其實你們不用特意感謝我的嗎，都是我該做的。”
彭進步搖了搖頭：“那可不行，你林姨特意交代了我很多次，讓我見到你之後就請你到家來吃飯，要是你不去的話，你林姨恐怕會一直惦記着這件事情。”
彭進步如此盛情邀約，方正業也不好拒絕，他想了想，便點頭同意了下來。
“好，今晚上我沒什麼事情，應該可以過去。”
就在方正業準備離開的時候，彭進步又說道。
“對了，刁部長讓我告訴你一聲，最近這段時間你還是不要離開封工了，留在這裡要相對安全一些。”
對趙明勤的調查已經到了收尾階段，爲了防止他臨死之前的反撲，方正業最好還是留在封工之中，若是出去了，保不齊發瘋的趙明勤又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那人現在已經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多長時間，不過還是要注意他的臨死反撲。
趙明勤最恨的人非方正業莫屬，他肯定會對方正業下手的，所以他還是留在封工的好，至少這裡比較安全。
方正業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從彭進步的辦公室出來的時候，方正業走了沒多遠，迎面便遇上了大步朝着這邊兒走來的趙宏國。
“趙副廠長好。”
方正業跟對方打了一聲招呼，而趙宏國走到熬方正業的身旁，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方科長，你這又來找彭廠長說些什麼？你一個科長，倒是比我個副廠長還要跑得勤呢，你可真是個大忙人，這廠長辦公室都快成了你第二個辦公地點了。”
趙宏國這話說得便比較不中聽了，方正業臉上的笑容未變，不然不硬地頂了回去。
“趙副廠長客氣了，我哪裡算得上是大忙人，要說忙還是趙副廠長您忙，我到彭廠長這邊不少幾次，卻一次都沒有跟您碰上過，這還是頭一次看到您到彭廠長這裡，也不知道您到底在忙些什麼。”
因爲趙強華的事情，趙宏國和方正業之間有些不太痛快，雖然現在趙強華的事情已經解決了，可是他對那次自己去找方正業，卻鎩羽而歸的事情仍舊耿耿於懷。
聽到方正業的話之後，趙宏國立馬說道。
“方科長，這你就誤會我了，要知道我跟你可不一樣，現在正是咱們廠子的生產旺季，我每天都要盯着生產，哪裡能像你一樣跑得這麼勤快？要我真跑得勤了，那可不壞了？”
方正業點了點頭，倒是大大方方地承認了趙宏國的話。
“那是自然，畢竟彭趙副廠長負責生產方面的事情，工作忙碌一些也是正常的，其他幾個副廠長的工作都沒有您的忙，就像您說的，生產是重中之重，其他都不重要……只是不知道您這麼忙的人，今天怎麼抽出時間到彭廠長這裡來的？難不成今天您的工作不忙嗎？”
趙宏國的眼睛眯了眯，上下打量了方正業一番，他笑了笑，倒是並沒有接方正業的話茬，轉而說起其他的事情來了。
“對了方科長，最近蘇工是不是又有很長時間沒回家去了？我聽我們家強華說，最近蘇工的工作很忙，大多數時間都待在實驗室裡不出來，那小子說他還挺羨慕蘇工的，畢竟現在他纔剛去了技術部，還沒那個條件到蘇工的實驗室去，你也知道的，他還是挺想和蘇工一起工作的。”
聽到趙宏國所說的話，方正業的眼神閃了閃，但是卻沒像趙宏國所想的那樣生氣，他笑了笑，開口回答道。
“是嗎？不過我記得之前趙強華同志到我家裡來的時候，清影曾經說過，他並不適合到她的實驗室裡去，或許再努力幾年他纔能有機會吧？”
說到這裡，方正業並不想再和趙宏國廢話下去，他朝着對方點了點頭，往旁邊讓了一步，拉開了與趙宏國之間的距離。
“趙副廠長，既然您的工作這麼忙，那我就不打擾您了，我回去還有事情要做，先走一步了。”
說完這番話之後，方正業也不等趙宏國說些什麼，朝着對方點了點頭之後，轉身大步離開了這裡。
看着方正業大步離去的背影，趙宏國的面上閃過些許不快之色，不過他很快便收斂了思緒，笑呵呵地和坐在外面的秘書王青雲打了聲招呼，然後推門走進了彭進步的辦公室。
目睹了這一切的王青雲眼觀鼻鼻觀心，假裝自己什麼都沒有看到。
***
另一邊，趙宣文在門口等得都快要成化石了，但是方正業卻遲遲沒有回來，他不免有些後悔，若是早知道方正業的性格如此，先前他就不繞彎子了。
就在他滿心後悔的時候，方正業大步從遠處走了過來，趙宣文立馬站了起來。
“方科長，你回來了。”
方正業點了點頭，看了趙宣文一眼：“接下來我要去巡邏了，如果趙同志你沒什麼事情的話，還是回去等着吧，中午的時候我們在食堂見面再說。”
得自己等了這麼大半天，結果方正業還是要打發自己回去，趙宣文哪裡能幹？
此時的趙宣文顧不上什麼，他反手將辦公室的門關上了，看着不遠處站着的方正業，趙宣文低聲說道：“方科長，剛剛是我不對，我不應該跟你繞彎子，其實我找你確實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說。”
方正業挑了挑眉，示意趙宣文繼續。
趙宣文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濁氣，接着說道：“方科長，在我說之前，你能不能告訴我，前段時間你將廠子裡不少人帶到保衛科審問，你那麼做是不是在抓特務？”
趙宣文說着，面上帶出了幾分緊張之色，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方正業，等待着他的回答。
方正業並沒有正面回答趙宣文的問題，而是反問道。
“你問這件事情做什麼？這應該和你沒什麼關係。”
趙宣文是運輸部的，他應該認是運輸部的秦望舒，或許他是從秦望舒的口中聽到什麼風聲，所以才跑到自己這裡來試探的。
趙宣文莫名有些緊張了起來，垂在身側的手握起又鬆開。
“方科長，如果你那時候是在抓特務的話，我想說的是，你應該忽略了一些人。”
聽到這話之後，方正業心中一動，他不動聲色地看向了趙宣文，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有些話開口的時候很難，但是一旦打開了個口子，想要繼續說下去便不那麼困難了，趙宣文便是如此。
“方科長，你查得只是廠子裡面的工人，但是你有沒有想過，有問題的或許並不是這些工人，而是他們的家屬？”
“那些家屬雖然不在封工工作，但是因爲自己的男人是廠子的工人，她們自己也就有了相對應的人脈關係……”
趙宣文說了半天也沒說到重點上去，方正業突然開口說道：“趙同志，你重點想說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