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入無際的深海是種什麼感覺呢？也許是因爲窒息而帶來的恐懼，也許是因爲無邊黑暗帶來的絕望，又或者，像汪桑一樣平靜的接受着緩緩的，無盡的墜落，不做一點掙扎。
汪桑看着眼前的光芒，一點一點由淺藍色變成深藍色，再由深藍變成最後無邊的漆黑，還有一些透明的氣泡，隨着他的一呼一吸悠然上浮。
氣泡是彩色的，裡面充斥着各種畫面。
“我要死了嗎？”汪桑在心中默問。“據說人死之前是可以看到生前所有的畫面的。”此時其實不只有他一個人在這裡，但是汪桑並不知道。
“沒有，你只是在夢中看到了你自己的回憶。”
好像停止了墜落。汪桑的指尖觸碰到了海底，是稀鬆柔軟的海底淤泥，這種感覺真的很真實。汪桑看着周圍空無一物，甚至連根海草都沒有，正像他的心境那般荒涼。
“既然是夢，你也不在乎我是不是會記住這個夢吧？反正最後都是會被遺忘的，而你也不過是組成這個夢的一部分虛無罷了。”
汪桑不覺得忽然出現的聲音非常詭異，反而愈加淡然。
“你不打算再說些什麼嗎？”
汪桑挑了挑眉。
“可被遺忘，也不能說它從未存在過。正如你那充滿不堪的過去一般，你只是選擇了逃避，汪桑同學。”
強烈的不適感如同電流一般通過了汪桑的全身，而這聲音分明屬於他自己。不慌不忙的腳步聲，從汪桑的背後傳來，汪桑並不想回頭。更準確的說，他不敢回頭，他害怕的事已被他自己所重新拾起，而身後的人，他早也猜到了七八分。只是自欺欺人罷了，只是想這一刻晚點到來罷了。
“我只是，還沒準備好面對這一切罷了。”
眼前人很體貼地將汪桑扶起，不知什麼時候，那人已經從汪桑的身後繞到了前面。他的臉上掛着戲謔的笑容。
“你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汪桑苦笑着，終於擡起了頭。眼前人並不讓他吃驚，除了那一頭銀白色頭髮外，其他的與汪桑別無二致。
那正是他自己，卻又不是他自己。
“把我的記憶還給我吧。”白髮汪桑輕輕撫摸着汪桑的臉，聲音不帶任何感情。
“優柔寡斷，不適合你。那種果斷，自負，和沒有人能征服你的狂傲，纔是真正的你。”
“請你盡數取回屬於你的吧。”
汪桑忽然懂了，至於他有沒有準備好，歸不歸還那些所謂的不屬於他的記憶，其實他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他只能選擇做回那個缺失情感的怪物，變回孤身一人。那樣他便會變回大家所最期盼的那個人，任何人都比不上的汪桑，任何人都爭不過的汪桑，成爲那個承擔着巍巍高樓般的榮譽的汪桑。
可沒有人知道，這座高樓已經搖搖欲墜。
汪桑的手不禁顫抖起來，他不願意相信那個記憶中模糊不清，令他厭惡，卑微到塵埃裡的陌生臉龐，竟是他自己。
“不願意相信嗎？”
白髮汪桑搖了搖頭。
“那你現在，又能算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