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的風景一變再變，巫瓏的臉色也是一變再變。
她一直以爲，是風無相不計前嫌，拯救自己。
沒想到這是自己的一廂情願，他只是想利用自己而已。
“放開我，我知道該怎麼走！”
巫瓏掙脫了風無相的手，祭出了陣法羅盤，一步跨了上去。
風無相也跟着上去，淡淡道：“直接往東，朝玄鐵城方向。”
巫瓏瞥了他一眼，道：“風無相，我這個羅盤神器，是巫族諸多先賢煉製百年而出，你不怕我以此殺你？”
“你沒有那個本事，更沒有那個魄力。”
風無相盤坐了下來，看都沒看她，只是淡淡道：“我有夜祭之杯在手，你很清楚即使用上羅盤神器，也很難逃離。”
“同時，你也未必想逃，不是嗎？”
巫瓏心中一慌，連忙道：“誰說的？我不逃難道跟你過嗎？”
風無相輕輕道：“你是琉璃祭司，是巫族史上最年輕的祭司，天才中的天才，卻跑到大涼國給種天問當弟子，不是沒有原因的。”
巫瓏不屑道：“你纔多大，你懂這些事？”
風無相面無表情，繼續道：“巫族傳承古老，卻早已不復先祖榮耀，實力之羸弱，甚至不如中山國。”
“文明的落後，導致經濟水平和生活水平的落後，加之地處偏僻，荒山野嶺，巫族留不住年輕人吧？”
巫瓏看向風無相，皺眉道：“那些敗類，留下來也只會令巫族蒙羞。”
“呵！”
風無相淡笑道：“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任何一個人都希望自己過得更好，希望家人過得更好。”
“人族八國是什麼生活？雕樑畫棟、樓臺水榭、錦衣玉食，人間處處繁華。”
“而巫族是什麼生活？住山洞、木屋、氈房？吃果子、粗糙的烤肉，喝河水、井水，連茶都沒有。”
“這兩種生活你都經歷過，你認爲一個正常人，會選擇哪一樣？”
“巫族留不住人，這是必然會出現的情況，你心中其實清楚，所以你纔要去大涼。”
巫瓏駭然看着風無相，指着他道：“你怎麼什麼都懂？”
風無相道：“去大涼學習文明，同時也獲取一些資源，比如能工巧匠、種植技術等，給你們巫族傳遞文明的薪火。”
“當然，這只是一方面，更大層面上來說，基於你們羸弱的實力，你們希望找到一個靠山，這樣就可以免於被入侵，而大涼自然就是這個靠山。”
說到這裡，風無相頓了頓，道：“大涼國當然也不是活菩薩，你們應該給他們回饋了一些東西，比如巫蠱山脈珍稀的藥材、金石、靈獸，比如一些關於神靈的秘密，特殊的占卜方式，以及巫術的核心要秘。”
巫瓏瞳孔不斷緊縮，寒聲道：“風無相，你...你藏得太深了，怪不得所有人都說你心機深沉，城府難以想象。”
“蘇家輸給你這種人，不冤。”
風無相繼續道：“但是巫族畢竟太弱了，能給大涼的東西也太少了，被榨乾是遲早的事，而榨乾的同時，也意味着你們失去了價值，所以如今被出賣也在意料之中了。”
巫瓏慘然一笑，道：“我還是低估了人心的險惡，我以爲幾年的師徒之情，就算有一天我們巫族失去價值，也可以和平分手。”
“沒想到，這一戰直接令巫族百年底蘊全部滅絕，高手損失殆盡。”
風無相這纔看向巫瓏，臉上涌出笑意，輕聲道：“一切都是你的錯。”
“我的？”
巫瓏臉色變得蒼白，然後大聲道：“我有什麼錯？我十五歲成爲祭司，承擔起巫族的使命，爲了這個使命，我遠赴大涼，進入爾虞我詐的世界，做好每一件事，我...”
她話還沒說完，風無相便打斷道：“無論你做成功了多少次，你最核心的事卻失敗了，你給巫族帶來了災難。”
“你身爲祭司，本應該想到這一切，本可以規避，不是嗎？”
“你在這個位置上，就意味着你不能和同輩去比較，而是與天下去爭雄。”
“在這一點上，東魏皇帝曹德就做的太好了，這一戰，他贏了。”
巫瓏大聲道：“他也輸了，他雖然拒絕了被利用，但依舊和姬武國結下了仇恨，兩國大戰在所難免了。”
“這一場角逐，只有種天問贏了，他挑起了戰爭，只等着坐收漁翁之利了。”
風無相笑了起來，道：“你以爲曹德想不到這一點嗎？他本就是要打仗的，東魏不打仗是活不下去的。”
“他一方面反抗了種天問的利用，一方面順勢而爲，挑起了戰爭。”
巫瓏冷冷道：“反抗種天問，必然會付出代價，作爲天下第一玄道大師，我都不知道他到底強大到了什麼地步。”
風無相拍了拍巫瓏的肩膀，輕聲道：“當曹德決定反抗的時候，就已經想好退路了，曹氏一族，並非沒有神靈撐腰。”
巫瓏愣住了。
她低下頭，沉默了很久。
風吹過，她眼角流出淚水。
輕輕抹去，然後搖頭道：“是我太天真了，這一場戰鬥，只有巫族和姬武國輸了。”
風無相笑道：“你並不天真，至少你知道跟着我是有用的，所以你並沒有用羅盤神器掙扎，而是選擇老老實實跟我去。”
巫瓏擡起頭來，眼中有些迷惘，低聲道：“其實，我也不知道跟着你有什麼好處，會是個什麼結果。”
風無相道：“至少目前的信息看來，你認爲我實力很強，未來不可限量，關鍵還有夜行照這種神靈撐腰，對麼？”
巫瓏坦然點頭：“是，我就是因爲這樣，才願意跟着你走。”
她認真道：“風無相，你要查姑獲鳥，復國中山？”
風無相臉色沉了下來，眼神變得銳利，一字一句道：“不錯，我要把姑獲鳥弄清楚，爲中山復國。”
巫瓏道：“你是從哪裡知道，我們巫族和姑獲鳥有牽連的。”
風無相道：“我身邊有一條龍，鱔哥，他總算想起了一些事，所以讓我從巫族開始着手。”
巫瓏想了片刻，才道：“我不清楚，只有回去問族內的長老才知道，但如果我們能幫上忙，盡力幫你...”
“到時候，你能不能幫巫族一把？”
風無相道：“怎麼幫？”
巫瓏鄭重道：“巫族需要文明，也需要在亂世中活下去。”
風無相緩緩轉身，看向遼闊的天地。
等了片刻，他才道：“巫族有兩條路，第一，就這麼走下去，慢慢滅亡。”
“第二，跟着我風無相，在絕境中找到出路。”
巫瓏道：“我可以做這個主，跟着你。”
風無相回頭笑道：“你知道我要做什麼事嗎，就敢跟我？”
巫瓏咬牙道：“我們巫族沒有別的選擇了，就算是與神靈爲敵，我們都只能硬着頭皮...”
風無相拍着手打斷了她的話，笑道：“是啊，就是與神靈爲敵。”
巫瓏臉色漸漸僵硬，慢慢張大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