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窗簾緊閉的房內, 團縮在被窩裡的楠木薇突然睜開眼。
厚重的灰色調布簾將兩排落地大窗遮了個嚴嚴實實，仔細豎起耳朵隱約可以聽到細細索索的聲響。看來雨並不大，楠木薇翻坐起身體, 左手輕輕按上右臂關節。5年前留下的病根, 每當下雨天或是溼度大的日子那裡就會隱隱作痛, 不會很劇烈, 卻很磨人。
“嘶拉！”
猛地拉開窗簾, 楠木薇短衣短褲地赤腳站在窗前，有些木然地看着窗外。陰暗的天空，灰色的雨線, 空氣是溼的。
“怎麼，又不舒服了？”
溫暖乾燥的氣息從身後整個包裹上來, 瞬間掃去了房內大半的陰冷氣息。
“嗯, 真難受。” 楠木薇毫無訝異地回頭, 語態儂軟，壓着鼻音像是在撒嬌。
對於朽月凌空的到來並不感到奇怪。這間房子是洛琳導師4年前買下隔壁整棟別墅的時候附帶拿下來的, 現在已經被楠木薇當作了自己的地盤，平時白天就泡在這裡，畫畫吃飯睡覺休閒，只是很少過夜。而朽月凌空，她給了他這間房子的鑰匙。原因嘛, 咳咳, 其實就是爲了讓他當自己的免費男傭兼廚師來的。
“唔, 好舒服。”手臂關節處被一個特製的棉質暖袋輕輕揉搓着, 楠木薇禁不住舒服地輕嘆出聲, 隨即又不好意思地搶過對方手裡的袋子自己按摩起來。如果說5年的相處讓她已經能接受一些比較親暱的動作，但也不代表他們真的已經是緊密相貼毫無縫隙的伴侶了。
“怎麼了？”微微鬆開環抱住楠木薇肩膀的雙臂, 凌空卻將下巴擱上了楠木薇的右肩，兩人的臉離得很近，幾乎貼在了一起，但作爲當事人楠木薇可以很負責任地說其實還是有着0.1毫米的距離的。作爲完美優雅的紳士，朽月凌空懂得適可而止，很多地方都是。
但這樣的姿勢還是太彆扭了，楠木薇側臉回頭，順便把小臉笑得鼓鼓的：“我突然在想啊，凌空啊你簡直就是我的多啦a夢，還是心靈相通的那種來的。”
身邊能有這樣的一個人，真的是相當幸福的事，哪怕是天生少根經的楠木薇，也不得不承認朽月凌空這些年對自己真的很好很溫柔。自己和他在一起也很舒服，但有些事，還是慢慢來比較好。
“傻丫頭。”凌空也注意到了她的不自在，不留痕跡地退開半步，順勢揉揉楠木薇隨意披在身後的長髮，然後轉身下樓，“飯馬上就好了，餓了就下來吃飯吧。”
“好，馬上就來。”
楠木薇聞言立即眉眼彎彎地答道。凌空同自己一樣擅長烹飪但更擅長家居飲食，這麼想起來，確實要比自己只精通甜品湯食實用的多了。
“大學生果然就是好，學長下午又沒課了，羨慕死了。”一邊努力啃着美味的紅燒排骨，楠木薇隨意地打開話題。
這樣的話讓朽月凌空聽了只能無奈地看着她嘆氣，“確定是羨慕我而不是在故意氣我？你不是每天都不用上課的麼？”
“那哪一樣啊，老師總能給我找事做。”一想到這個，楠木薇就想翻白眼。“哦，對了，我明天要去美國一趟，這裡就拜託你照顧一下了，不然等我回來就只能吃灰塵了。”突然又想起昨天接到的任務，楠木薇頓時拉長了臉。
如果說她的人生會變成茶几，那麼上面所有的杯具就一定是自己的老師噙着和藹無害的笑容一個個擺上去的。
“美國？去幹什麼？”
“老師好像給我報了個什麼比賽吧，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到時跟着蒼也瀾去就好了。”楠木薇聳肩答道，一副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樣子。
“洛杉磯？”朽月凌空似是瞭然地問道。
“誒？他和你說啦？”楠木薇放下筷子，好奇地看着他。
朽月凌空頗有意味地笑了一下，然後說道：“明天早上我去接你。”
楠木薇一聽連忙擺手：“不用啦，我自己去就好了，你明天不是一天都有課麼。”
“我和學校請了半個月的假。”
“誒？”
* * *
晚飯結束之後，楠木薇原本是打算送朽月凌空出門去乘公交然後再回家的，走到路口的時候卻又突然改變了注意，提前和他道了別。
繞道來到倉木診所的門前，楠木薇慶幸地發現裡面的燈還亮着，果然還是在加班啊。
敲門進去後，倉木醫師似乎對楠木薇的到來早有預料，很熱情地邀請她到內室坐下。護士綾子正打算下班，一身白色的工作服已經被換下，粉紅色的洋裝短裙穿在她身上顯得朝氣蓬勃。因爲熟識的關係，綾子特地給楠木薇泡了一杯奶咖後才踩着尖細跟的水鑽涼鞋鑽出了小小的門面。
“醫師，我來和您談談童音的事。”小小地噎了一口香氣馥郁的奶咖，楠木薇緩緩說道。
坐在對面的倉木醫師點了一下頭，從一堆文件中拿出一份黑色封面的資料，“根據最新的信息來看，幸村童音的情況確實有些不同了。”
“新村精市已經和您說了是吧，那麼到底現在怎麼樣了呢？”楠木薇的語氣微微急促。
“得知情況的那天晚上，我就親自去幸村家走了一趟，”倉木醫師不緩不急的說道，“很高興的說，童音的自閉症結似乎有鬆動的情況。”
“這麼說？”楠木薇頓時眼前一亮。
“可以減藥了。”向來嚴肅的倉木醫師難得的露出一個笑容來，“以前他所有情緒的發泄口似乎只有你，口子的邊界太堅實根本打不開，而現在，這個口子的邊緣已經出現了裂縫。”
“是麼，這真是個很大的好消息啊。”楠木薇同樣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怎麼說呢一直以來我最擔心的就是那些藥了。您也說過，過多服用神經類的藥物副作用很大。能慢慢減藥真是太好了。”
量變終於引起了質變，按倉木醫師的說法，一直以來童音的世界就是個封閉的小室，唯一一個可以用來透氣的小洞就是自己，沒有辦法打破周圍堅固的壁壘。隨着童音的慢慢長大，他的內心世界開始豐富起來，對外界的渴求也開始增多，所以楠木薇故意加大與他的互動，力圖讓他覺得自己的信息溝通運輸渠道太過狹窄而主動去拓寬。
現在看來，這個方法算是成功了，雖然，花了自己近5年的時間去努力。
和倉木醫師告別的時候，對方似感嘆般地說了一句：“這個孩子花了我5年的時間，如今總算是要修成正果了，不容易啊。”
聞言，楠木薇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她知道看起來相當平易近人的倉木醫師其實是兒童心理領域的權威人物，平時在各家大醫院坐鎮，自己的小診所不過是偶爾打發時間用的，極少有人知道，只接受熟人介紹的疑難病患。
* * *
“誒？”
楠木薇傻眼地看着眼前的情景，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反應。爲什麼......會又那麼多人......
“喲，楠木丫頭來了。”桃城的一句話，頓時讓衆人的視線投向了正在幾步之外兀自發着呆的楠木薇。
“呃......前輩們好，你們這是？”注意到大家的注視，楠木薇馬上收斂了臉上的表情，有禮地微笑道。國中畢業後大家都分散開來，有了各自不同的去處，青學的大多數人對她來說已經有些陌生了。
“大家一起洛杉磯玩啊，小薇你不知道麼？”菊丸一下蹦噠了過來，上下打量了一下楠木薇，“唔，小薇長大了，變漂亮了。”
......菊丸前輩你好歹二十有餘的人了，可不可以不要再用蹦的這種前進方式了，楠木薇暗暗抹了一把汗。不過說到一起去洛杉磯的話......楠木薇驀地仰頭掃視了一下，不會吧，這麼多人......一起去？洛杉磯7日遊？
“時間到了，你們還在磨蹭什麼？”就在楠木薇想要開口好好問清楚的時候，跡部女王施施然地從機艙窗口探出半個頭來。
於是，直到安安穩穩地坐在某家的私人飛機上，楠木薇才終於知道原來今年的全美網球大賽和自己的那個破比賽竟然在同日開始，所以......
“凌空，你太過分了居然一直瞞着我。”趁着沒人注意，楠木薇湊到朽月凌空耳邊小聲地抱怨道。
“誒？有麼，因爲想給你一個驚喜啊。”正專心在手裡雜誌的朽月凌空擡頭對她笑了一下，面上全無慚愧。
楠木薇眼角抽筋：“拜託，這算什麼驚喜？是麻煩好不好，大麻煩！”她好不容易纔和衆王子們退開的距離啊......他以爲自己到底爲什麼每次青學聚會都找理由拒絕小櫻乃啊。雖然不再特意排斥這個世界，但明知道和王子們走得近絕對會讓生活“添油加醋”，對於本來就無意深交的人她當然要能避則避。
“麻煩？”朽月凌空眼睛清亮地看着她，“哦，你不是擔心怕房間積灰麼，回去的時候我會第一時間回去打掃的，不用怕。”
果然是......對牛彈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