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坡?”蘇靜愣了一下,“那裡可是聽說有山賊啊。這樣好不好,你在街上等着,等衛將軍從宮裡出來的時候,就去告訴他,讓他帶兵去十里坡剿匪,說二小姐人在那裡,怎麼樣?現在誰也不要告訴,不然你姐姐可是會有危險的,知不知道?”
包子聽後問:“你會去幫姐姐嗎?”
蘇靜眨了眨眼,那神態當真跟葉宋有兩分如出一轍,道:“看心情。”說罷就朝葉宋去的方向去了,他腳程非常快,不一會兒就已經不見蹤跡。
蘇靜時間預料得好,等到葉修出宮的時候,可能已經是傍晚了。那個車伕在教練場門口說的話一字不漏地落進了蘇靜的耳朵裡,他也沒想淌這趟渾水,只不過如若是葉宋單獨前去的話,她又剛打完一場體力透支,可能會有危險。只要在這之前,能保證葉宋的安全,並且把葉青也救出來,還能順帶剿了土匪,讓葉宋立頭功。
這些盤算自然而然就出來了。他有些不爽這樣的自己,明明那麼氣她,卻還要爲她着想。難道真是因爲一起逛過幾回窯子,就產生了那可笑的兄弟之情?他氣她,是覺得她是一個兩面三刀的人,一邊覺得她很真性情的時候,卻發現了她和自己大哥的私情,你說可笑不可笑?
而葉修遲遲不親自派兵來剿匪,可能也是存的這一私心。等葉宋拿下狀元之後,帶她立這一頭功以服衆。
當蘇靜抵達城郊十里坡時,山腳的茂密樹林下拴着的正是葉宋的馬,正不安分地圍着一棵樹轉,顯然也覺得葉宋這樣隻身上山十分危險。
此時的葉宋就像是一個莽夫,只顧着一往無前地朝山上爬。她心中有惦念,害怕自己遲去半刻,就讓葉青和春春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而這十里坡上的山賊,之所以衙門的官兵屢屢剿匪不成功,不僅因爲這裡樹林茂密很適合掩護,這地形也是易守難攻。山賊十分狡猾,每隔一段距離便會設置一個崗哨,監視山腳下的一舉一動。
而葉宋一入山,便落入了崗哨的眼線。
山賊頭頭有令,一旦葉宋入山,便格殺勿論。他們有葉宋的畫像,包括她的穿着打扮慣用的武器,都畫得清清楚楚。只要葉宋一出現,他們鐵定能夠認出。
蘇靜不動聲色地跟在葉宋身後,替她解決了四周的崗哨。
抵達半山腰的時候,樹葉間隱蔽了三人,齊齊拉了弓箭、箭上淬了劇毒對準了葉宋。樹林裡的風吹得樹葉沙沙作響,葉宋終於停下了腳步,觀望四周,感覺到了不對勁。
千鈞一髮之際,三箭齊發。蘇靜來不及一一解決樹上的三個崗哨,當即追撲上來,葉宋回頭,冷不防被迎面的蘇靜一下撲倒在了地面上。她來不及驚詫,蘇靜帶着迅速往旁邊滾去。滾了兩圈,兩人身上都沾滿了落葉,葉宋伏在他身上,看向剛纔的地面,穩穩地插了三支箭。緊接着蘇靜隨手抽出那三支箭,快速地掐斷了後半截,只剩下鋒利的箭鋒,手勁兒十分霸道,修長的手指微微彎曲,隨即揚臂一扔,三支箭便朝三個不同的方向射去,正中目標。
三個崗哨悶哼了幾聲,從樹上落下來,瞬間斷氣。
葉宋不住地喘息,她沒有內功底子,呼吸因爲失去力氣而變得短促。相比之下被壓在下面的蘇靜刻意調整了呼吸就顯得沉寂多了。
很久,空氣裡都沒再有那股幽幽的梅香。已經是夏天了,梅花早就謝了。
可是蘇靜身上就有。
有時候他的表情,給人一種處在冬日的感覺。就好像在賢王府裡的那場生日宴,院子裡梅花簌簌,地面上積雪皚皚。孩童們嬉鬧着在梅林裡穿梭,那都是久違的寧靜。
而葉宋那張有兩道些微血痕的臉,又會給蘇靜一種很熱血的衝動。葉宋動了動口,啞聲問:“你怎麼來了。”
“既然知道對方是衝着你來的,你就這樣冒冒失失上山來,連對方的底細都沒摸清楚,不知道危險?”蘇靜反問,“你不知道他們想置你於死地?從前的葉宋不見這麼蠢吶?”
葉宋默了默,終於冷靜了下來,道:“知道,但是想不了那麼多了。你知道,葉青已經因爲我失去了雙腿,她不能再失去更多。否則,我這輩子都沒法償還。”
他懂。可能只有他懂。
因爲他親眼所見。葉青斷腿的那天晚上,他親眼所見葉宋有多麼的脆弱無助又瘋狂。說不清到底是什麼心情,但依稀想明白了,可能正是因爲這樣,他纔會來的吧。
葉宋忽然問:“蘇靜,你會幫我嗎?”
蘇靜怔了一怔,隨即笑着伸手扣住了葉宋的腰,若有若無地抱着她,安慰性地拍拍她的後背,道:“你以爲呢,我是來看熱鬧的?這山賊的熱鬧可不是隨隨便便看的。起來。”
葉宋聞言也笑了起來,慢慢地坐起來,和蘇靜兩相對望,明媚如初,看得蘇靜有些失神。葉宋直奔主題問道:“現在我們怎麼才能混上山?”
蘇靜一碼歸一碼,嚴肅道:“我先說好了,我來幫你不併代表我已經和你冰釋前嫌了,賬還是要算清楚。”
葉宋點點頭:“我知道,等我救了阿青和春春,你告訴我哪裡做得不對,我會盡量給你一個解釋。”
蘇靜看了她兩眼,走到樹叢去撿崗哨的屍體,道:“你就沒有覺得心中有愧的事情?”
“誰都有心中有愧的事情吧”,葉宋想了想,道,“不過關於你的,我還真沒有。”
葉宋和蘇靜兩人把崗哨的衣服扒了下來,迅速地穿在了自己身上。蘇靜褪下了一身錦袍紫衣,動作優雅隨意,好像這裡不是山間野林,而是焚香雅房一樣。他穿了土布麻衣,再把長髮盤起來,用布巾纏住,一切做起來都得心應手。只不過,儘管換了一身裝束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可他那張臉仍舊是妖嬈得可以,傳神的桃花眼掠過綠意淙淙,教人心馳神往。
葉宋身上有傷,脫起衣服來難免牽動傷口,她也不避諱,反正裡面穿了中衣,便只脫了外傷,不斷有新鮮的血液溢出來在白色中衣上暈染開,像是這山林裡唯一的一簇紅花。
蘇靜看了看她有些蒼白的臉色,皺眉道:“不行,你要先敷點藥止血。”
葉宋不在意地笑笑,道:“可這荒山野嶺的哪裡有藥?”
蘇靜把自己的紫袍披在了她身上,牽了她的手,道:“跟我來。”兩人在半山腰的林子裡兜兜轉轉,蘇靜採了幾株草藥,混在了一起,放在口中嚼爛,兀自又道,“我也是在險境絕處逢生過的,這些可以暫時止血。”擡眼對上葉宋不置可否的表情,笑了開來,“你不信?現在就試試。”
“又是你從前在戰場上打仗的時候學來的?”葉宋解了衣帶,寬了寬衣,背對着蘇靜坐去,她白皙的後背上傷痕累累,過去無數舊傷,而今又添新傷。肩背處因爲被王大錘給捶了一下,呈現出大片的青紫,她還能雲淡風輕地調笑,“可這畢竟過了好幾年了,你莫要記錯了藥,萬一不但沒止血反而引發的血癥,我找你償命。”
話裡擺明了不信任他。可是實際行動上,卻對他抱有了十萬分的信任。
蘇靜頓了頓,把藥泥依次地抹在了葉宋的後背上,指腹不知不覺放得十分輕柔,像是在擦一件稀世白瓷上的點點灰塵,口中玩笑道:“大不了,我拿命賠你便是。我這條賤命,不值幾個錢。”
“賢王的命可不賤。”葉宋頓了頓,道,“只是你自己看輕你自己。”
“呵,是嘛。”抹完了後背,蘇靜的語氣就開始輕浮起來了,道,“前面有沒有要擦藥的,我其實可以代勞。”
“不用了,我自己來。”葉宋白他一眼,伸手往蘇靜手心裡拈了些藥泥,伸進衣裡貼在了傷口痛處。三兩下便弄好了,隨即穿好了衣服,繫緊了衣帶,把另一套崗哨的衣服套在外面,也習着蘇靜那樣盤了頭髮,用布帽蓋住。蘇靜手裡僅剩的點點藥汁,被他用手指輕輕抹在了葉宋的下巴處。
那些崗哨隱蔽在樹林間之所以難以被發現,他們身上插了樹葉,臉上也塗了青色的樹葉汁兒,一臉的青綠色。於是蘇靜和葉宋也依葫蘆畫瓢,這樣一來反倒容易矇混過關一些。
兩人抹好了臉,葉宋扯了扯衣角,道:“走,我們上山吧。”
蘇靜卻把葉宋往另一個方向帶着走,兩人在樹叢裡頓了一會兒,終於等到一隻野生小山鹿,蘇靜出手極快,一下射中那山鹿。山鹿掙扎了幾下,倒地不起,蘇靜過去把它拎起來,才帶着葉宋往山上走。葉宋道:“你莫非來幫我的同時還想着上山來打獵?”
“我也是見你一天沒吃東西了,需要補充體力。”蘇靜直言不諱。
葉宋愣了愣,道:“可是我們晚去一分,阿青和春春就多一分的危險。”
前方不遠便有幾個崗哨隱在樹叢中,蘇靜眼睛尖得很,遠遠就拎起那頭山鹿,道:“別緊張,都是自己人。”崗哨見他們衣着是山上人,便放下了警惕,紛紛跳下樹來。蘇靜在葉宋耳邊低低道,“暫時不會有危險的你相信我。我們男人想要欺負女人,通常都會選在晚上,那樣比較有氣氛。”
葉宋嗤了一聲,道:“很快就要天黑了。”
“那時我們已經成功地抵達山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