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宋從地上撿了一塊跟蘇靜差不多的竹片站起來,道:“你想殺的人是我吧。”
四夫人面色一凜,看向葉宋的眼神裡,夾雜着綿綿無盡的恨意。她忽而又是一笑,清麗的臉蛋上卻流轉着千嬌百媚的味道,伸手便掏出一隻瓷瓶,道:“這裡是解藥,只能救一個人,葉宋,自私如你,會怎麼做呢?你是想救你自己還是救他?”
葉宋冷笑了一聲,道:“你也說了,自私如我,我當然是要救我自己!”說罷,蘇靜正想和她一起出手,怎想葉宋卻忽然一回身,伸手往蘇靜的身上幾處大穴點了一點。
蘇靜再想動,發現自己的身體動不了。他皺着眉頭,看着葉宋道:“阿宋,你想幹什麼?”
葉宋溫柔地把他扶着在樹下坐下,擡頭笑了笑,用只有兩個人才聽得到的聲音耳語說道:“這麼久沒給人點過穴了,很慶幸我還沒有特別生疏。別急,我這就去幫你搶解藥。”
說罷她再度轉身,下一刻猛地朝四夫人衝了出去。
她沒有蘇靜那樣渾厚的內力,但是動作卻十分矯健,常年揮鞭使得她手勁兒非常的大,一上前便跟四夫人打了個滿懷。四夫人似乎恨她入骨了,每一擊都是致命一擊,並伴隨着咆哮一樣的發泄。
葉宋手裡的竹片被四夫人的長劍劃成了一塊塊小竹片,而葉宋的身上也有大大小小的傷口。但她從來都是越挫越勇,那些傷口彷彿根本不是她身上的一樣,卻因爲傷口裡流出來的血讓她感到越來越振奮。
四夫人也沒討到好,被葉宋用竹片劃破了脖子和手腕,鮮血染紅了她的白衣,看起來很像是一片冬雪中綻開的一樹紅梅。
葉宋彷彿失去了理智一般,滿腦子都是解藥,還有蘇靜受傷時蒼白的臉。很快葉宋也感覺到了身體裡的翻騰,像是被夾在鍋上燻烤一樣,連血液都快要沸騰蒸發了。她張口也噴出了一口鮮血,耳中嗡嗡作響,似乎聽到身後有人在狂躁地呼喚,讓她也跟着狂躁了起來。
爲什麼,她就只能給蘇靜帶來傷害。讓蘇靜一次次爲她捨身忘死,一次次爲她深處險境!爲什麼,就不能給他帶來幸運呢!
地上全部都是散落的竹片,她不斷地撿起,然後瘋狂地反擊四夫人,四夫人起初遊刃有餘,但她根本沒想到葉宋即便中了毒,居然還有如此狠勁兒,也對,葉宋一直是一個狠辣的女人!
四夫人的劍都砍鈍了,她飛起一劍朝葉宋刺來,葉宋閃身躲過,赤手握住了她的劍刃,鮮血淋漓,四夫人抽手卻發現抽不回來。而葉宋另一隻手反起一擊,手中竹片在四夫人的臉上劃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不知是力道不夠還是怎的,卻只沁出淡淡淺淺的血痕。
葉宋嘴角涌出來的鮮血順着下巴滴落,場面十分慘烈。但她瞪着四夫人的雙眼,卻如惡鬼的印記一般,好似一旦在四夫人身上烙上了,她就是投胎轉世十次也照樣不會放過她。葉宋一把揪住四夫人的衣領,很久沒有這般對峙,她仍舊是被葉宋的眼神和表情所震懾,葉宋咬着一口血牙,一字一句告訴她:“有本事你就衝着我來,他若是因你、因你們有何差池,我窮盡所有也必屠你南國天下!就算你們全部都下了墳,我也會把你們從墳裡挖出來,讓你們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這像是毒咒,是她這輩子對人發過的最惡毒的毒咒。
她是做得出來的。
四夫人原本就蒼白的臉色更加的慘白,她聲聲笑了起來,淒厲又不甘,道:“你也知道即將被人奪走最重要的東西是個什麼滋味麼,你現在有多恨我,便知我有多恨你!”
葉宋沒再耽擱,擡手就往四夫人懷中摸去,企圖搶回解藥,但四夫人無論如何也不讓她得逞,哈哈大笑道:“屠我南國滿門又怎樣,永世不得超生又怎樣,就讓他死好了,我看看你究竟是會瘋掉還是傻掉!”
話音兒將將一落,葉宋猛地一巴掌揚手甩去,幾乎是用盡了全力,一巴掌將四夫人扇倒在了地上。她滿手是血,堅定不移地握着那隻瓷瓶。
她從沒想過蘇靜在她心裡的重要性,但大抵,是重要的。比自己所想象的,還要重要得多。
就在葉宋轉身,將搶來的解藥送去蘇靜身邊時,包子終於氣喘吁吁地跑到了後院裡,找到了他們,他看見四夫人臉上的傷口,立刻就失聲大喊:“她不是四夫人!她是南樞!她是奸細南樞!”
結果趴在地上的四夫人擡頭便朝包子扔來三枚毒針。幸好英姑娘在旁眼疾手快,將包子往一旁拉去:“小心!”
葉宋只一步步朝蘇靜走去,下巴、身上全是血,她的步伐沉重而緩慢,好像每一步都費了好大的力氣。
蘇靜中毒在身,根本無法衝撞開身上幾處大穴。他看到葉宋的模樣,聽着她說出的話,心裡似刀割一樣。
他在葉宋心裡重要麼,他終於知道自己是重要的。可是,爲什麼他寧願不要這種重要,因爲他不想看見葉宋因爲他變得這麼瘋狂、這麼傷痕累累。有那麼一瞬間,他寧願葉宋毫不在乎地把他一次次推開。
葉宋也不知道有沒有聽見包子的話,但她臉上的表情着實沒有任何的變化。好像她已經知道四夫人就是南樞易容的了。
南樞見自己既然已經被識破,就沒再有什麼好隱瞞的了,擡手順着臉上的傷痕就私下了一張人皮面具,露出了本來的面容。的確是南樞曾經的那張臉。
她直直望着葉宋的背影,撿起地上的劍,爬起來就朝葉宋衝過來,叫道:“誰先不得超生還不一定呢,我現在就殺了你!”
“阿宋!”
眼看着那劍快要刺入葉宋的背心,這時突然橫向刮來一陣風,一道黑影一閃而過,南樞的劍便不由自主地偏離,等她定睛一看,那劍刃正被兩隻手指穩穩夾住。
南樞順着手再往上看,不由慘然一笑:“蘇宸,好久不見。”
蘇宸一用力,袖袍飛揚,那把劍便順着他的力道橫插入一旁的樹幹裡。他看着眼前狼狽的女子,覺得陌生又熟悉。
葉宋終於走到蘇靜面前緩緩蹲下,一句話都來不及說,顫抖着雙手,抖出瓷瓶裡的一粒藥丸,拈着送到蘇靜嘴邊。
蘇靜遲遲沒張嘴,他很想說,給她自己吃,可是他太瞭解葉宋了,只要他一張口說話,葉宋鐵定把解藥塞進他的口中。
後來葉宋支撐不住,跪在了地上,身體朝蘇靜伏了過去,一身血氣地趴在他的胸膛上,眯了眯眼睛道:“張嘴。”她看了看那邊正跑過來的包子和英姑娘,頭無力地倚在蘇靜的肩膀上,閉了閉眼睛,呼吸也有些淺薄了起來,手指卻抵在蘇靜的脣上,將解藥往他脣上送了又送,指腹碰到了他的嘴脣,或許是唯一的一抹溫暖,她另一手緩緩攀上了蘇靜的肩若有若無地摟着他的脖子,說,“你看,你吃了我也死不了,還有英子呢。我也沒想到,事情爲什麼會發展成這樣,而你,總是因爲我捲入一場又一場的傷害當中,什麼時候起,你和我在一起才能不再受傷呢?什麼時候起,我才能爲你帶來一場幸運呢……”
她在蘇靜耳邊輕聲訴說的話語,像是呢喃,充滿了無奈和茫然。
蘇靜的心因爲她的話,翻滾般煎熬着。他最終垂下眼簾,張了張口含住瞭解藥,動了動喉嚨嚥下,溫軟的舌尖也含住了葉宋的手指,輕輕吮吸着,舔乾淨她手指上的血跡,她的血的味道,可能他這一生都不會忘記,道:“葉宋,你忘了,愛上你就是我最幸運的事,因爲愛上你,我重新活了一次。”
葉宋似睡着了,又似沒有。聞言只輕輕笑了一聲,就再也沒了下文。
蘇宸對南樞的印象模模糊糊,過去的那些記憶也都隨着他的蠱毒解除而變成一團漿糊,他自以爲與南樞之間的情意完全是子虛烏有的,若不是那個女人把他害得那麼慘,他也不至於生生錯失了所愛。
他對南樞很厭惡,以至於雖然剛開始不知道四夫人就是南樞時,也對四夫人無一點好感。
而今,這個女人露出了本來面目,確實是長得柔柔弱弱惹人憐愛,但憐愛她的那個人卻不是他。
蘇宸繃着一張冷俊的臉,抿着脣似壓抑着極大的怒氣,道:“你就是下蠱迷惑本王的那個南樞對嗎?”
南樞眼神閃爍了一下,卻因爲蘇宸的話而又灰暗了去,原來在蘇宸眼裡,除了情蠱以外,他們之前就什麼都沒剩下了,以前那些濃情蜜意和溫柔呵護全部都是虛僞的表象。她柔柔道:“是又如何。”
蘇宸的性格她曾與之同牀共枕日日夜夜,再瞭解不過。他的尊嚴勝過了一切,他不能容許欺騙。
果真蘇宸便怒道:“你好大的膽子。本王沒去找你算賬,你倒好,如今自己湊上了門來,那就別怪本王對你不客氣!”說着他便飛速地移身上前,與南樞打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