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七夕的神識是清醒的。
她很清晰地記得，她的靈魂已經被連城帶了回去，跟連城說了很多的話，知道了很多秘密；
然後她累了，連城便讓她好好睡一覺。
連城還說，小叮它們都會回來的，讓她放心。
所有的一切，她都記得很清楚。
但是她不知道，爲何她睡個覺又會跑到這個黑暗的空間裡來；
不知道爲什麼會多出來那抹燈塔般的光亮；
更不知道爲什麼自己要不受控制地往前走，看到這些沐大小姐記憶中的影像。
走啊走啊，看啊看啊。
這些人出現了又重複出現，動作表情也都差不多，只有細微的差異。
說實話，沐七夕已經看得有些不耐煩了。
可是腳步不受她控制，出現的影像也不受她控制，她只能繼續走下去，看下去……
不過看着看着，沐七夕就發現，這些影像的時間是倒着的。
沐聖恩和劉氏等人，越來越年輕；
沐瀟雨和閆可麗等人，越來越年幼，從少女到蘿莉，再到小屁孩；
唯一沒變的，就是他們的神色，從來都是那麼不友好。
於是，沐七夕明白了，這段影像應該是沐大小姐的記憶倒流；
從她死前，到她小時候，如走馬燈一樣，全部播放了一遍。
沐七夕嘆了口氣。
走了這麼久，看了這麼久，她居然沒看到一丁點的歡笑和快樂。
留在沐大小姐記憶中的東西，竟然都是這些負能量的畫面，也難怪她死後到了這裡也只會哭泣。
“咦？”
沐七夕正想着沒有歡笑的畫面，前面路邊卻出現了一個慈祥地笑着的人。
這絕對是沐大小姐的記憶中，笑得最慈祥最和藹最燦爛的人了。
仔細一看，不就是肖乙嗎！？
他手裡拿着一枚殘破的玉佩，笑眯眯地說着什麼。
沐七夕知道這個畫面，以前她做夢時夢到過了；
可讓她吃驚的是，直接觀看沐大小姐的記憶，肖乙的笑容居然是這麼慈祥這麼親切這麼和藹這麼燦爛的？
和她夢到的有些出入。
或者，就這就是“主觀”加工的效果吧。
沐大小姐整天被人欺負，偶然間遇到這麼一個笑眯眯的人，難免把他神化了。
在肖乙出現之後，就沒有其它畫面了。
再往前走了一小段，突然，路中間出現了一個人。
她和沐七夕長得一模一樣，穿着素白的長裙，身段纖細柔弱，低着頭，縮着肩膀；
宛如一株獨立風中，隨時會被折斷的小花。
只一眼，沐七夕就知道，這就是沐大小姐本尊無疑了。
想不到，已經“消失”了的她，還能再出現。
“鴆王妃。”
沐大小姐低垂着腦袋，規規矩矩柔柔弱弱地朝她屈膝行了個禮，眼睛一直盯在地上，不敢擡頭。
她的聲音很細很柔，動作也很輕。
真的是方方面面只有兩個字能形容：柔弱。
“我是來跟你告別的。”
她小聲地說着，語氣裡滿是瑟縮，像是這些話已經是鼓起了她最大的勇氣。
沐七夕驚訝地發現，自己居然停下了腳步。
彷彿就是故意要給她時間聽完沐大小姐的“告別”似的。
既來之，則安之。
沐七夕也不驚慌，淡淡點頭：“辛苦你了。”
這句話，她一直想對她說。
那十六年，她知道她過得不容易。
沐大小姐吃驚地擡頭看她，又連忙驚慌地低下頭去：“不、不敢……”
咬咬嘴脣，沐大小姐連深呼吸也只敢悄悄的，雙手不安地捏揉着衣角：“我、我想說……”
“你是我們三個之中最聰明最堅強也是最厲害的，是幾乎完美的存在，所以，你活下來了。”
“以後，只剩下你一個了，你，要小心。”
她的聲音很小，聽着像是蚊子叫。
沐七夕向前走了兩步，想靠近聽清楚些，哪知卻嚇到了她。
見她如受驚的小兔子般跳開去，沐七夕無奈：“好吧，我不過去了，你慢慢說。”
“我只是有些聽不清，你大聲些。”
沐大小姐受驚地撫着胸口，臉上淚珠兒滑落：“好、好的，對不起……”
她的眼淚跟白夢茹不同。
看得出來，她是真的很害怕。
——所謂，來自靈魂的恐懼，大抵就是如此了。
“我、我是想說，你不會死的，至少在完成任務前不會死。”
“就算遇到了危險，也一定會有人來救你的，因爲，你是被選中的人。”
聽着她說的話，沐七夕有一肚子的疑問，但又只能耐着性子聽她說完，怕隨便插話又會嚇到她。
現在，見她欲言又止地停下了，沐七夕才試探着開口：“完成什麼任務？被誰選中的？”
“我不知道，對不起！”
儘管沐七夕的聲音已經放得很輕很溫柔了，可貌似還是嚇到了她。
沐大小姐渾身顫抖，害怕得幾乎就要跪下來討饒了：“我、我也是死後才知道，原來我們是帶有任務的。”
“就因爲我沒有能力完成任務，所以換了你來。”
“誰選中的……或許、或許，就是創造這個空間的人吧。”
遠處的燈塔仿似閃了一下，沐大小姐驚慌地回頭看了一眼，轉回頭來，急急地說道：“我沒時間了。”
“我本來是已經消失了的，只能趁這次系統壞掉的間隙想辦法見你一面。”
“因爲、因爲我一直嫉妒你，我想知道，你究竟是個怎樣的人，爲什麼我被拋棄了，而選擇了你。”
“現在，我知道了，你確實比我強很多，我不怨了。”
又咬了咬脣，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她鼓足最後的勇氣說道：“你別太相信，也別太依賴系統了。”
“它……雖然我沒用過，但我知道它有危險……我感覺我們都是被它操控着。”
遠處的燈塔又閃了一下，這一次閃得更加明顯。
沐大小姐驚慌得臉色都蒼白了：“我、我走了，你小心。”
說完，也不等沐七夕迴應，提起裙襬，轉身往前面跑去，秒秒鐘就消失在了黑暗裡。
“喂……”
沐七夕開口，卻是晚了一步。
她已經消失了。
而沐七夕，又被動地邁動雙腿，不受控制地只能繼續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