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聽那祈雲未開口道:“雲未想向王爺要一個人。”
驀地聽到他這般開口的秋月白,縱使見慣大場面,不爲所動的他,都忍不住微微一愣。他實在沒有預料到,祈雲未這次真的會有要求,且一張口便是“要一個人”這麼詭異的一個要求。
在短暫的驚訝之後,秋月白便饒有興致的問道:“你想向本王要的是一個什麼人?”
聽着王爺那帶一絲調笑的聲音,祈雲未自問問心無愧,淡淡道:“一個宮女。”
“宮女?”也難怪秋月白幾乎驚呼出口。只因這祈雲未與他一般年紀,卻彷彿清心寡慾一般,不近女色,簡直令人懷疑他若不是有什麼毛病,就是不喜歡女人。
幸虧秋月白知道他兩者都不是。他要的不是一個女人,而是能夠與他白頭偕老的妻子。正是清楚這一點,所以當他親口說出他要的是一個宮女之時,秋月白纔會如此的不可置信。
祈雲未猶豫了一下,道:“是。王爺,雲未想帶她出宮,還請王爺恩准。”
秋月白不由的看向他確信不疑的神情,心中一動,道:“本王實在很好奇,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宮女,竟會有這麼大的魔力,令得雲未你開口向本王要人。”
語帶幾分調笑,頓了頓,秋月白繼續道:“如果本王沒有記錯,雲未你此次進宮,不過一天一夜的時間,竟會這麼快的認識到一個女子,並願意帶她離宮……或是你之前便已識得她,不過這次恰巧於宮中重逢?”
聽着秋月白饒有興致的詢問,祈雲未情知他誤會了自己與該名女子的關係,但他並不打算解釋,只道:“雖然雲未與那女子不過一面之緣,但卻彷彿認識許久了一般。所以雲未希望能儘自己的力量,幫她實現出宮的願望。還請王爺成全。”
想到那位方姑娘述說着被困於厚厚的宮牆之中之時,臉上那種絕望一般的哀傷,令祈雲未不由自主的想要幫助她。而且不知是哪裡來的感覺,令他相信,這表面看似風光無限、金碧輝煌的後宮,實則暗潮洶涌、波詭雲譎,這樣的一個地方,並不適合她的存在。這是一種很奇怪的直覺。
聽得“出宮”二字,秋月白的心頭不由一跳。只因想到有一個人,也心心念唸的意圖出宮,意圖逃離他的身邊。
想到此,眸色之中,不禁瞬間襲上了一絲危險的殺氣,連聲音都冷凝了幾分,問道:“你說的那個宮女很想出宮嗎?她是哪個宮房的?姓甚名誰?”
祈雲未察覺了王爺不同尋常的怒氣,雖不明所以,但還是道:“她叫方言。”
“方言。”秋月白輕聲重複着這個名字。並不是他心目中以爲的人兒。不由的鬆了一口氣。神色間顯露出來,祈雲未立馬便察覺了。
尤其是看到他說話之間,下意識的觸摸着左手無名指上的那個樣式奇特的寶石戒指,祈雲未心中一動。先前沒有留意,現在才發現,原來一向不喜歡戴這些累贅飾物的王爺,不知何時,竟戴了一枚戒指。
這本來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但不知爲何,當見到王爺磨擦着那枚戒指,臉上那種像是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物的由心底而來的一種喜悅,甚至愛慕,那樣
的神情,是王爺從來未有過的。令祈雲未不由的心一跳,一沉。
卻聽秋月白道:“本王很有興趣想見識一下雲未你口中那個叫‘方言’的宮女,到底是何許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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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者庫。
東雨梨費力的提着那滿滿的,直有二三十斤重的大水桶,艱難的挪着步子。
怪只怪她昨晚睡不着,信步溜了出去,自以爲神不知鬼不覺,哪知在偶遇祈雲未,後來跟小帽子一同回去的時候,那徐嬤嬤早已在房間裡等她們了。
一番教訓自然是免不了的,而且,從天不亮,便罰小帽子去劈柴燒火,而規定她東雨梨的則是,在今天之內要將辛者庫裡二十餘口的大缸全部挑滿水。天哪,那些水缸,簡直如龐然大物一般,看起來每個少說也能裝個三四百斤水,單靠一雙手,還不知要到哪年哪月才能填滿這無底洞。
這不,從一大清早,到現在,一個多時辰了,東雨梨兩條胳膊已經像是不屬於自己的了,手心之中,剛剛長滿了一層薄繭的皮膚,此刻又重新磨起了一個個大水泡,哪怕只是輕輕的一碰之下,便鑽心的疼。
東雨梨喘着粗氣,舉步維艱的提着厚重的水桶向那遙不可及的大缸挪去。突然腳下一個踉蹌,沒有站穩,整個人馬上就要隨着那從桶裡傾瀉的水一般,直直的向僵硬的地面栽去。
便在這時,突覺胳膊一緊,阻止了她摔倒的命運,耳邊聽得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道:“方姑娘,你沒事吧?”
驚魂甫定之餘,東雨梨下意識的接口道:“沒事。謝謝你救了我。”擡頭,剛打算看一下自己的“救命恩人”的模樣,突然反應過來他剛纔是叫自己爲“方姑娘”的吧?
一念及此,東雨梨更是迅速的迎向說話之人,不由的有些意外,以及欣喜,還帶着幾分不可置信的語氣道:“祈大哥,是你?”
沒錯,來人正是祈雲未。
也許是她語聲和眼神之中的驚喜感染了祈雲未,使他不由的微微一笑,道:“你沒事吧?”一眼瞥到她手心之中那流着血水的破了的水泡,心中不免有些些的刺痛,問道:“你的手,疼嗎?”
經他提醒,東雨梨看看自己的掌心,說不疼那是假的,但是聽出他關懷之情,心中卻是暖暖的,痛,也不那麼痛了,道:“沒事。已經不是很疼了。再過幾天,等習慣了之後,更不會疼了。呵呵。”
反正她是鐵了心,不會向那個變態王爺妥協的,那勢必還要在這辛者庫裡受苦受難,等乾的活多了,等手心長滿厚厚的繭子之時,應該就不會再磨破,再流血,再疼痛了吧?如果人的心,也能如此,該有多好。
聽着她堅強而樂觀的語氣,祈雲未欣賞之餘,又不由有些心疼。待看到她突如其來的有些恍惚,以及淡淡的哀傷的眼神之時,卻是一動。
而東雨梨甩開自己那因爲只要一想到那個無情王爺便莫名其妙的情緒,問祈雲未道:“對了,祈大哥,你怎麼會到辛者庫來?”
便聽祈雲未道:“我是過來找你的。”幸虧這辛者庫裡宮女的衣服跟其他各宮有很大的分別,他才能找到這裡來。不過問了幾個人,
都沒有聽過“方言”這個名字。還好,在這裡碰見了她。
東雨梨卻不知這其中還有這麼一番曲折,只是聽祈雲未是來找她,有些驚訝的重複道:“找我?”繼而反應過來:“祈大哥,你是不是要走了,來向我道別的啊?”想到這點,不由的有淡淡的失落和不捨。
見慣真情與假意的祈雲未,自然也看的出來她眼神之中那真真切切的感情。心中暖暖的。道:“是啊,我來就是想跟你說一聲,今天,我就要出宮了。”
東雨梨的臉上,失失落落的神情更濃,一方面雖然不捨他的離去,另一方面卻又爲他的來去自由而欣慰,同時想到自己可能今生今世都無望像他一樣走得出去,離開這裡,又不由的深深的傷懷。翁聲道:“祈大哥,你這麼快就要走了。雖然我很不捨得你,但是也爲你能夠自由的離開而高興。只不過不知道今後我們還有沒有機會再見……”
說到後來,聲音漸低。祈雲未心中一動,更覺自己在王爺面前的要求是對的。於是道:“如果你不打算出宮之後,便趁機躲開我,消失的無影無蹤,音訊全無,我想我們一定還會有機會再見。”
說出這番話來,祈雲未自己都有些驚訝。自己何時竟然學會了開玩笑?是因爲眼前的女子,令他不由自主的有一種心平氣和的放鬆,不由自主的不再防備,不再緊鎖着早已習慣冰封的情緒嗎?
東雨梨一時之間卻沒有反應過來,他話中的含義,只道:“怎麼會呢?祈大哥,我怎麼會躲開你?只怕到時候我出宮之後,纏着你,你反而要躲開我呢。”
玩笑之後,卻突然醒覺。“出宮?”東雨梨不由的驚呼出口,同時不可思議,不可置信的望向眼前的祈雲未。他剛纔是對她說過“出宮”兩個字吧?
看到意料之中的她的驚愕,祈雲未不覺微微一笑。道:“是,出宮。你不是說很想出宮嗎?我今天來,除了告訴你,我要走之外,還想跟你說,方姑娘,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出宮呢?”
“我?出宮?”東雨梨還是難掩驚訝之情,不由道:“我當然很想出宮去。做夢都想遠遠的離開這個四堵高高厚厚的宮牆,離開這個擡頭只能見頭頂一片天的牢籠,離開這個明爭暗鬥、波詭雲譎的皇宮……但是,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走得了?他怎麼可能讓我走……”
說到最後一句話,聲音幾乎不可聞。東雨梨的心,不可抑制的一疼。
看着她如秋水一般的眸色裡,閃動着像是悲哀,像是絕望,又像是帶着某種也許連她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歡愉一般的痛苦,那樣複雜的矛盾的掙扎着的神情,祈雲未心中,不由一動。直覺在她的身上有着一種隱秘的,不爲他所知的內情。
卻聽東雨梨那一句“他怎麼可能讓我走……”的話音剛落,便聽得一個熟悉的,帶着三分怒火昭然,三分狂傲霸道,三分勢在必得的狠戾的聲音接踵而來。
便聽那聲音冷冷的、恨恨的道:“你說的沒錯。本王怎麼可能放你走?你這輩子都休想離開這個四堵高高厚厚的宮牆,離開這個擡頭只能見頭頂一片天的牢籠,離開這個明爭暗鬥、波詭雲譎的皇宮。更休想離開本王的身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