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雪鼎國胤華君下詔宣佈:冊封民間結拜的大哥爲睿王,輔助朝政。
幾日後,又一道詔書下來:宣佈大公主因事離國,冊封先國主的民間遺女凝雪兒爲雪國小公主。
只有心腹知道:那宣佈大公主離開的胤華君,是龍朝六王爺左龍淵,而新封的睿王,纔是戴了人皮面具的真胤華。
至於那小公主,卻誠然是老國主當年遺留在民間的孩子,只是睿王那好色的老爹究竟四處播了多少種,無人算得通透;但凝雪兒的母親,當年本是要冊封爲十妃的,因長得實在搶眼,正妃不待見,便抵死不同意,那時候與老國主爭吵得甚兇,甚至暗中派人刺殺了那可憐的孤兒寡母,若不是睿王當時已有三分權利而援救及時,唯恐今朝是找不到更好的人選來聯姻龍朝的。
而凝雪兒,自小被父親拋棄,母親又爲人所害,雖然被睿王接入宮中的時候只有六歲,卻因命運多舛而比同齡人更懂得人情世故,睿王是她的救命恩人,睿王生母卻是她的殺母仇人,這份煎熬糾結在小小心田,讓她每每面對睿王都百感交集、不知作何情緒。
因此反倒與替代睿王的胤華君(左龍淵)更加親近,在得知龍朝黎後提出聯姻條件後,便義無反顧答應遠嫁。
彼時黎媚對雪鼎國半威脅半拉攏的若即若離態度已然維持了將近三年,在左龍軒長得稍稍懂些人事而得知雪國新封了一位年紀匹配的小公主後,終於提出聯姻政策,自覺雪國已在掌控之中,態度立馬好轉許多,巴巴地贈了不少施捨,被左龍淵在凝雪兒七歲誕辰晚宴上救濟給雪國窮苦百姓後,凝雪兒正式提出接受聯姻:
“爲什麼?”左龍淵拉她到一旁站了站,“你可以拒絕的,我們的計劃是假意聯姻,黎媚不曾見過你,我大可以安排別的人選,若沒有圓滑的處事手段和敏銳的頭腦,到時候東窗事發,非常危險,指不定你沒有逃脫的機會。”
“那我就不欠大哥了!”凝雪兒卻回道,這“大哥”指的自然是睿王,“我不欠他,我纔有資格恨他那個狠心的娘,如果我功成身退,我就要去掘他孃的墳,如果我不幸戰死,那也好,不必再糾結了!”
終究還是個孩子,左龍淵暗歎,摸了摸她的腦袋,薄脣輕扯、深眸含笑,笑裡三分寵溺:“那我儘量護你安全回國,掘他孃的墳去!”
於是爲了左龍淵眼裡的那三分寵愛,凝雪兒異常開懷:“如果我再大個幾歲,我一定要嫁給你!”
“哈!這小妮子後來也果真跟我提起過,她對左龍淵很感興趣!”聽此,伊薇憤憤了,一聲怒吼震落了不少番茄樹葉。
滄葉寒正待寬慰幾句,忽聞園內一陣腳步急促,擡眸,但見覓柔匆匆趕來,對着伊薇滿目求助:“黎公子醒了,不肯吃藥不肯穿衣,這麼冷的天,非要頂着高燒出來尋你!”
“我這就回去。”伊薇來不及回看一眼滄葉寒,就這樣跟着覓柔急急走了。
滄葉寒佇立原地,看她遠去背影,心有牽繫而惶急切切,不由苦笑暗忖:“如果帶他一道穿越,何嘗不是好事一件。”
溫池壁洞內,冷菲娥坐在左龍淵身邊,替他斟滿一杯又一杯的烈酒卻終不見他袒露半句後,不得不將酒水換成了茶水。
“酒呢?”左龍淵抿了一口茶後,厭煩地丟了玉杯,出語陰沉、深眸含怒。
“你已經喝了一天一夜了,再這樣下去,身體……”
“給我酒!”
冷菲娥柔柔寬慰尚不及說完,左龍淵便徹底黑了臉。
於是只好再爲他斟起滿滿一杯,不無擔憂地望了眼滿地狼籍的酒壺,這一整日,他便頹廢在這方溫池裡,哪裡也不去,凡事都不理,只沉溺在楚伊薇逃開的痛楚裡,任誰都走不進他堅硬如冰的心裡。
“我想醉,卻如何也醉不了……”
良久,終於聽他自嘲苦笑道,“從類沒有一個女人,敢這樣忤逆本王的情意!”語聲由頹然轉爲淒厲,淒厲中不無慍火灼灼。
“何不放棄?”終於,冷菲娥開口問道,表情惴惴,語聲顫顫。
左龍淵驀地擡眸,凝望她,淡漠淒冷薄情如斯:“菲兒,你又爲何不放棄?”
霎時間,冷菲娥心如刀割、淚如泉涌:“當年是我大哥把我推給了你,卻是我自己仰慕你英才英容非要留在你身邊,可終究是我大哥明白得比我早,知道你心有所屬,我與你三年,不及她初來乍到三個月……”
那時候,楚伊薇嫁入王府三個月,冷菲娥久久不見左龍淵將她送去龍嘯山莊一如先前兩位王妃,便赫然體會到了心涼的絞痛,左龍淵對待女人素來一個態度,獨獨對楚伊薇,卻出奇得陰晴不定,是寵溺與霸佔的糾結甚至難以平衡,在冷菲娥眼裡,那纔是真真的愛;如今自己猶不肯死心,堪堪像一個妓子一樣懇求良人的回眸,眼下又驀地發現:左龍淵對楚伊薇的癡,原來竟不比自己對他的癡要少。
而自己的大哥睿王,在帶凝雪兒初入龍朝遇見伊薇後,便回來深感愧疚地道明瞭一番話:
“當年把你託付給六王爺,是我一廂情願的錯,害妹妹你委屈了三年,大哥實在愧對不住。”
“大哥何出此言?”
“那楚伊薇,誠然是個與衆不同的女子,本以爲才子配佳人,美人贈英雄,纔是天造地設的雙雙對對,實則不然,那女子的心裡,沒有男尊女卑,沒有單廂付出,別看六王爺雄才霸氣,其實心底真真需要的,只是一種別樣的平等的愛。”
“那難道我就給不起嘛?”
“菲兒,不是你給不起,而是他心已鍾情,趁早醒悟還來得及,大哥爲你安排更好的……”
“這世上,還有比他更好的嘛……”冷菲娥悽然慘笑,從回憶裡醒悟,癡癡凝望左龍淵,一字字道:“你既執着,我便陪你,情難以堪,至死方休。”言畢起身離開,步影婀娜,身姿綽約,終不再回頭,這一路,是何其漫長而煎熬,冷菲娥要走的,卻不過是“至死方休”四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