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尉何在?”靈帝揮了揮手,制止了鬧哄哄的局面。
“臣在。”
“愛卿掌管大漢律法,在場諸卿,若論對律法的精通、對刑獄的瞭解,你當屬第一。請愛卿當廷查看雁門郡送來的證據,然後告訴朕、告訴諸卿,這些證據的真僞。”領地面無表情。
大漢選官,若論靠譜,當屬歷任的太史令和廷尉,基本都能終於職守。
廷尉當場翻看起那一箱子的證據,有當事人口供、證人證言、往來書信、田契賬冊、作爲證據的一些小物件等等。
過了一會兒,廷尉起身向靈帝躬身一禮,啓奏道:“陛下,雖然沒有傳喚當事人和證人,單就從這些證據來看,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因爲若是作假,就是由臣出手,也未必能達到這等水準。”
“看來是真的,都是真事兒啊。這些飽讀儒家經典、滿口仁義道德的正人君子們,天天除了給自己戴高帽、往自己家摟錢、摟田之外,還比所有的人都殘忍暴虐啊。”靈帝喃喃自語,然後擡頭看向滿殿大臣:
“諸卿,雖然你們一直在背後罵朕、給朕編排了許多不堪入耳的嗜好,這些朕都可以不在乎;諸卿家中的田畝越來越多,動輒以萬畝、十萬畝、甚至百萬畝計,朕也一直沒有讓任何人以此獲罪;
當年第二次黨錮之爭時,朕雖然繼承了皇位,但畢竟年幼,這麼多年來,諸卿一直將之稱爲黨錮之禍,把故事編排得善惡分明,朕聽了都難免爲之感動,好一則君子忠臣遭受迫害的感人故事!
那些所謂的三君、八君、八顧、八及、八廚,什麼外號好聽、什麼帽子好看都往自己頭上套的道德君子們,單單標榜自己品德高尚夠不夠?不夠,你們還得給別人戴上昏君奸佞的帽子,然後首先發動政變,結果政變失敗了,整天就嚷嚷着被這個迫害、被那個迫害,說朕寵幸宦官,殘害忠良!呵呵,把政變發動得如此理直氣壯,歷朝歷代,也真是令人歎爲觀止啊!
乾脆今天,朕就再殘害幾個給你們看看。
來呀,太僕王罡,顛倒是非、造謠生事,意圖殘害忠良,着革去太僕之位,交廷尉嚴審;
衛尉楊彪,有結黨之嫌,着革去衛尉之職,貶爲平民,永不敘用;
太傅袁隗,是非不明,罰俸一年。
雁門郡太守葉騰,治理有方、匡扶正義,降旨表彰。”
“諾!”
看着,王罡、楊彪被帶出朝堂,袁隗臉色蒼白,靈帝彷彿言猶未盡,繼續說道:
“朕本章帝玄孫,因父早逝,遂繼承解瀆亭侯之職。蒙竇太后垂青,十二歲得以入繼大統,而今三十年矣。
比起高祖、世祖皇帝,朕自知資質平庸,至今無大功於社稷,在位期間還發生了飽受詬病的黨錮之爭,以及千萬人頭落地、上億百姓流離失所的黃巾之亂,澤國千里的水災,蝗蟲滿地、顆粒無收的旱災,我知道我死之後,你們也肯定不會給朕一個好的諡號。
可是,朕堅信,無論你們如何扭曲物議、書寫史冊,總不能把朕寫成傻子吧?
朕當了三十年的皇帝,許多事其實不是不明白,是真的無能爲力啊。
宮中的宦官被你們罵了數十年了,可朝堂上哪一個可以治理、控制大漢天下的文武官職,是由他們擔任的?
沒有,一個都沒有。
儘管如此,一旦天下發生天災人禍,你們都把責任推給宦官、推給外戚、推給朕。
朕登基三十年了,還沒有看到哪一個文臣,主動承擔治理地方不力的責任!
國庫年年虧空,糧倉中老鼠都快餓死了,每年收到國庫中的錢糧,還不夠發放官吏的俸祿,更不用提朕窘迫的內廷。
這個國家七成的良田都在世家大族的手中,卻不用交一個銅板的稅賦、不用負擔任何的徭役。而九成以上平民,用三成的田畝餬口尚且勉強,如何負擔沉重的賦稅、徭役?
儘管如此,你們滿意了嗎,沒有!不但還在想方設法加速兼併貧苦百姓手中的田地,還將“酒池肉林”的帽子戴在朕的頭上。
朕相信,在座九卿以上的高官,抄了任何一家,都能比朕富裕,不信咱們抄一家看看?
如果一定要說,黃巾之亂是誰的責任?朕堅信,是你們!是諸卿和你們背後的世家,逼得貧苦百姓走投無路、揭竿而起!
可是爲了鎮壓黃巾之亂,朝廷不但將稅收收到了五年之後,還不得不允許世家大族、地方官吏獨自招募軍隊,手握兵權。因爲朕的手中無兵無糧啊!
有時午夜靜思,朕覺得自己真是愧爲劉氏子孫,眼看着這個國家日漸沉淪,卻無能爲力!
今天朕想告訴諸卿,不要太貪婪了,真的,吃太多了,肚子難免要爆掉。
如果有一天,這個國家,沒有了朕,以及朕的兒子、還有這些宦官,爲你們頂罪,你們只能將那些罪惡的帽子結結實實地戴在自己的頭上!
朕累了,三十年的君王,也快當夠了。
朕今天就送你們一句話,頂罪的劉氏皇族要是沒了,你們這些世家大族,沒有幾個會有好下場!”
靈帝說完,掙扎着,從龍椅上搖搖晃晃地站起,張讓想上前攙扶,被靈帝揮手阻止,自己一個人,拖着孤單落寞的背影,一步一步向皇宮深處緩慢走去。
朝廷上的羣臣和太監,躬着身子,靜靜地注視着皇帝的背影消失在宮殿的轉角處,寂靜無聲。
張讓下朝回府。
想着今天朝堂上發生的一切,心中涌現出從未有過的危機感。
“來人,去把左豐請來。”張讓想了想,吩咐一個侍衛。
“諾!”
不一會兒,門口就傳來左豐求見的聲音。
“拜見侯爺!”
“嗯,免禮,雁門郡太守的差事你辦得不錯,想要什麼獎賞,你提出來,我儘量滿足你。”張讓滿臉和藹可親,葉騰可是左豐引進張府的,看來左豐與葉騰關係應該不錯。
“替侯爺辦差,是奴婢的本分,不敢要侯爺的賞賜。”左豐把頭垂得更低,恭敬之色更濃。
“雖然如此,有功必賞、有過必罰,這可是陛下教導我們的。這樣吧,我手上還有一座府邸,就在你現在府邸的不遠處,比你現在的府邸氣派不少,就賞你了。”
“多謝侯爺。”左豐知道,張讓今天態度這麼和藹,對自己又是誇獎、又是送府邸,肯定還有下文。
“今天在朝堂上,咱家大大地落了那些文臣們的面子,太僕、衛尉都被革職了,皇上還誇獎葉騰治理有方、匡扶正義呢!”
“恭喜侯爺!”
“沒什麼好恭喜的,陛下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了,說句大不敬的話,如果有一天陛下龍御歸天了,你覺得那些高官、世家會放過我們嗎?所以,咱們得給自己找找後路啊。
今天找你來,是因爲你是我的心腹,所以委託你一件大事!”
“請侯爺吩咐!”
“雁門郡的戒嚴解除了嗎?傳送陣可以用了嗎?”
“還沒解除,但葉太守離開的時候留下話,他已特地將雁門郡傳送陣設置成侯爺您和奴婢隨時可以通行。”
“看來是個有心人哪。你去一趟雁門郡,找到葉騰,將陛下嘉獎聖旨給他。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將我的話一句不漏地帶給他:以後朝堂的事,讓他不用操心,本侯爺會替他頂住世家的攻訐。讓他好好治理雁門郡,如果錢糧不夠,可以來找我,我這裡還有些體己錢,也可以給他。記住了嗎?”
“記住了!”
“好好辦差,以後不會虧待你的。”張讓拍了拍左豐的肩膀,順手遞過去聖旨和一張房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