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糧?”宋青瑤眉頭皺緊,她這幾日一直聽吳守仁抱怨着糧價高漲,每每哀嘆民生多艱,恨不得以自身血肉來彌補災民,結果用了遠高於市價五倍的金銀買了陳糧。
要是買陳糧,還需要用這麼高的價格?撐死也就兩倍的價格,因爲現在的市價就已經是原本市價的十倍,如果不是官府壓着,都還不止這個價格,這在這個基礎上還高了幾倍,這中間的錢到底是誰拿去了。
“還不止,這陳糧可能是從那個被淹沒的糧倉裡面運出來的。”沈若凡道。
“你說什麼?”宋青瑤瞪着眼睛,更是不敢相信。
“別震驚,這就是事實。想不想知道更深入的?你要是努力查,會更恐怖。會出乎你的想象,破案你擅長,對付貪官污吏你也擅長,可你對付這些所謂清流,你太純了。”沈若凡搖了搖頭,朝身後的單雄信道,“把所有糧食袋都給我打開。”
一聲令下,身後一衆幫派弟子魚貫而出,如虎狼一般衝出,將一袋袋糧食解開。
除了最上面幾袋是白米之外,剩下的竟然都是陳糧米糠,甚至最下面幾袋還有麩糠。
看着地上的麩糠,宋青瑤氣得渾身發抖,麩糠那是畜生吃的。
沈若凡輕拍了拍宋青瑤的肩膀:“彆氣,你當捕快奉公守法,很擅長。六扇門專門對付江湖人,你抓人行,破案也行,可你真的太直。而且不要嫌棄麩糠,這東西便宜,如果金銀有限的話,一斤糧食換三斤麩糠也對,能救更多的人,至少更應急,如果當初找不到寶藏的話,我就想這麼提議。只是可惜的是,這些人永遠先自己分完,然後才用剩下來的給百姓將就。”
“愛民,愛國的有。但遇到危難,能以一腔碧血丹心回報君王的,萬中無一,能處處爲百姓着想,放在心裡想的更是少之又少,更別說一羣人還是百無一用是書生,還有一幫人有心無力。”沈若凡道。
“你是說我也沒用,光想着用銀兩購買糧食,空有爲民之心,卻根本不瞭解具體的情況,被人矇騙。”宋青瑤道。
“術業有專攻,隔行隔重山,你錯在太相信這些清流,也錯在光想着防範江湖人劫掠寶藏,所以從頭到尾你的重心都不在你的這些同僚上。我說過,武林是大明的毒瘤,但沒了這個毒瘤,不代表朝廷沒有別的毒瘤。”沈若凡道。
“是我不如你。”宋青瑤道了聲,轉頭看向沈從和吳守仁,目光轉寒,“你們身爲朝廷命官,卻知法犯法,真對得起這身官袍嗎?”
“混賬。”
宋青瑤目光陰寒如劍,吳守仁面色難看,沈從臉色卻瞬間變得通紅,充分展現了怒髮衝冠,朝着吳守仁突然怒喝道。
突然的暴喝聲,出乎所有人的預料,莫說是宋青瑤,就是吳守仁都愣了,這是在幹什麼?
“吳知府,本官與你相知十數年,素來爲你爲國爲民的情懷所敬佩,得知你下轄出了如此大事,又被你一番痛哭所感動,心有不忍,覺你是被奸人所害,憐你一番拳拳報國心,故而將一切大小事務交予你,將功贖罪的機會給你,希望等事情結束,爲你請功,讓你不至於被累及。可誰想到,你竟然是如此的人,看來這長江決堤的事與你脫不了關係。”
“你可對得起孔聖先師,對得起聖人之道,對得起聖上的信任器重,對得起恩師的栽培?我這一番信任,不曾想竟然被你所利用。”
沈從義正言辭地呵斥吳守仁,陳詞慷慨,言語激昂,身上好似散發着凜然正氣。
“宋大人先將他收監吧,本官這就寫奏摺上奏聖上,待聖上發落。”沈從道。
“呵呵,青瑤,看看,學學。這就是你們動手的爲什麼地位還不如人家動嘴的。所謂脣槍舌劍,他們手裡的筆比你們手裡的劍還厲害,黑的說成白的,白的可以說成黑的。”沈若凡笑道。
“放肆,你是什麼人?竟然敢公然毆打朝廷命官,該當何罪?宋大人,此人毆打朝廷命官,如此撒野,你就不管管嗎?莫不是徇私枉法?”沈從怒喝一聲,目光不善地看着宋青瑤。
“啪”
沈若凡一巴掌掄圓打過去,將沈從兩個臉上都有了個鮮紅的巴掌印,“徇私枉法?你有資格說這話嗎?大明枉法的人又有多少?還有老子連寧王都敢打,你算個屁。”
“你是大賊沈若凡。”沈從臉色大驚,隨即一臉忿怒道,“混賬,江湖草莽就是江湖草莽,未經教化的禽獸,絲毫不懂禮儀尊卑,寧王乃堂堂皇室,豈是你這樣的草莽可隨意侮辱?本官乃是朝廷命官,翰林學士,聖人門生,你竟也敢隨意毆打。荒謬!今日你便是被你這暴徒打死,本官依舊是正氣長存,千古之下,警醒世人,不屈從於爾等匪徒。”
“沈大人,若凡只是一時情急,寶藏是他千辛萬苦尋來的,爲災民勞心……”宋青瑤想爲沈若凡說情,她一時有些拿捏不準沈從到底是受人矇蔽,還是同流合污,到底一個翰林學士,雖然官階不高,但身爲清流,一羣天天抱着孔孟之道說話,連皇帝都懟,雖清但貴,不能先抓起來。
“宋大人不用爲他說話。”然而宋青瑤才說道一半,沈從就義正言辭地打斷道,“聖人有言:無惻隱之心,非人也;無羞惡之心,非人也;無辭讓之心,非人也;無是非之心,非人也。無仁義禮智,禽獸也。此人連禮教都不懂,也是人?”
“所謂賑災,不過是欺世盜名,享受大明皇恩,爲國盡忠,本就是理所當然,爲民所想,就算是將全家財產充公也是理所當然,何況還是找到本就該是皇家的寶藏,身爲大明子民本就該將這批寶藏上繳國庫,談何功勞?忠君愛國,難道是存了爲己謀利的心思嗎?”
看着眼前一臉正氣的沈從,沈若凡忍不住笑了出來,這世間總有那麼一批人站着說話不腰疼,已經放了火,卻不允許百姓點燈,背地裡男盜女娼,明面上還道貌岸然。
尤其是這幫在歷史長河鬥爭中獲勝的文官,鬥倒了武勳,鬥倒了皇親國戚,也鬥倒了宦官,明朝文官沒想宋朝那麼牛批,直接踩着武官的頭,踢斷他們脊樑,大到皇帝都不能殺這些士大夫,但也比武將高了一大截,民族英雄戚繼光下驅倭寇,上御韃靼,堪稱軍神,讓敵人聞風喪膽,但朝廷裡面七品的給事中都能彈劾,而且還把他彈劾下來了,回鄉病死。
一幫清流,掌握着民衆的發言,認爲他們纔有忠君愛國的資格,軍人,那是丘八,都是別有用心的,要防備,否則放縱就要造反,愛國,他們配嗎?而沈若凡這樣的江湖草莽更是居心叵測,更是低賤。
“去你大爺的,敢說我師兄!”
沈從剛剛說完,忽然一個怒喝從後面傳來,隨即一隻腳飛來,沈從整個人像只四足烏龜一樣狠狠摔在地上。
“誰敢動手?”沈從回頭怒道。
“本宮。”朱睿一臉怒色地走來,看着地上的沈從更不順眼,又是一腳踹過去,“本宮踹的,你能拿本宮怎麼樣?”
“殿……下。”沈從先是大驚,隨即正色跪道,“微臣拜見殿下。”
“滾,你這樣的貪官污吏,早死早乾淨。”朱睿氣急又想給沈從一腳。
“殿下,您尚未出京之時,何等儒雅,禮儀詩書,教過殿下的無不交口稱讚,如今怎的出了京段時日,便一口污言?這豈不是國本動搖?到底是身邊有何小人作祟?太子身系國本,乃是國之重,一切相比皆是小事,您到底如何?”沈從焦急道,沒有說賑災的事情,而是說起朱睿。
在這些讀書人眼中,沒有比太子更重要的,這是儲君,國家根本。
“本宮怎樣還輪不到你管。你中飽私囊,貪污受賄,就算是千刀萬剮都不解本宮心頭之恨。”朱睿怒道,擡腿又是一腳。
“殿下。”沈從低頭在地,“微臣一心爲國,也是朝廷命官,豈能任由江湖草莽毆打污衊?沒有實證,怎能隨意羈押?”
“方纔殿下言此人乃是殿下師兄,豈能如此?殿下身份尊貴,乃是天之驕子,豈是這種江湖草莽可以搭上邊的?微臣懂了,都是此等奸賊害得,才讓殿下一改常態。殿下乃是國本,一舉一動,關係到江山社稷,蒼生萬民,應當親君子遠小人,怎能讓這等小人長侍君王左右?禍亂江山社稷。”
“我師兄也是你能罵的?”朱睿大怒,又想一腳踹過去。
“殿下要踹就一腳踹死微臣吧,若是眼睜睜看着殿下誤入歧途,身爲臣下倘若不仗義執言,怎對得上這孔孟大道?殿下若真要讓微臣死,便一腳踹死微臣,免得讓微臣日後見到百姓受苦,殿下便踢死我吧。”沈從猛地跪下求道。
沈若凡在一邊看得搖頭,文官慣用手段,死諫,一旦成功,就功成名就,失敗,也沒事,最多廷杖,廷杖完聲望飆漲,人所敬仰,甚至很多人希望用廷杖來自擡身價,否則你就是佞臣。
而真讓這些人死了,那你就不要名聲了,你就是閉塞言路的昏君!尤其是當文官形成政黨之後,就無敵了。
更別說現在朱睿還不是皇帝呢。
“小睿,我叫你過來,不是讓你這麼衝動的,記得當英明的皇帝之前你還要先學你祖宗世宗皇帝當好一個出色的政治家。你說你來幹嘛?你不來,我就能名正言順地揍他,現在你來了,搞得事情要搭你邊上。”沈若凡搖頭道。
“沒事,弄死再說,不算字畫這些,寶藏我都足足給了父皇五百萬進內帑,這整整五百萬,父皇那個窮鬼,拿到這五百萬,會包我的。”朱睿很淡然地回道,說着話又一腳踹在沈從身上。
“寶藏一共纔多少?一千多萬吧,我先許出去一百萬,你又五百萬進內帑,剩下來也就四百萬,現在這些人再中飽私囊。能用的有多少,一百萬,兩百萬?”沈若凡聞言也是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