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漆黑,紫禁城中,卻依舊戒備森嚴,來來往往的宮廷護衛,有條不紊地守衛着這帝國權力的中心。
直到一片烏雲悄然飄過,一抹黑影神不知鬼不覺地飄了進來。
這號稱防禦最森嚴的大內皇宮,對某些人來說,卻和無人之地無異。
而沈若凡恰好也是其中之一,只要沈若凡不作死地學墨如雪和白如硯兩個人發預告函,大內皇宮,對他來說,和後花園也沒有太大區別,尤其是他從白如硯那裡拿了大內皇宮的地圖之後。
御書房外,沈若凡看着這時候依舊燈火通明的房間,微微頷首,阿睿這皇帝當得比他想象中的要稱職。
古人早睡,這個點,換做懶一點的皇帝早就摟着妃子睡覺了,畢竟後宮佳麗三千,能有大毅力地從溫柔鄉里面掙脫出來,這樣的皇帝不多。
想起後宮佳麗三千,沈若凡又忽然想笑,因爲朱怡睿的後宮,目前爲止只有鳳姐一個皇后,三千神馬都是浮雲,還不如朱怡哲,有封號品階的女人已經有五個,還不算那些沒有品階的丫鬟姬妾。
瞄了眼左右的大內護衛,沈若凡目光微凝,瞄準時機沈若凡風影法飄過,借光影交錯瞬間,人已飛入御書房內。
沈若凡看着書案後的朱怡睿,燈火燭光下,少年天子,一身明黃色的衣袍,繡着龍紋,一股雍容貴氣,已非當日京城外的儒雅小生,也非江南那個莽莽撞撞的少年了。
“誰?”
朱怡睿正寫着的筆鋒一頓,目光凌厲地看向沈若凡的方向,如今的他修煉天子皇拳有成,已然是江湖一流高手。
沈若凡被他注視竟也感覺到一股壓力,皇者之氣的威嚴,身爲帝王,哪怕不會絲毫武功,長期身居高位頤指氣使的霸氣,也能讓人無所適從,何況朱怡睿修煉的還是霸道至極的天品絕學天子皇權。
“我。”
沈若凡不曾想過隱匿身形,光明正大地走了出來。
“師兄。”朱怡睿臉上殺氣頓散,露出親切的表情,“你終於捨得來皇宮找我,只是幹嘛偷偷摸摸的?你是可以隨時進宮的呀。”
“因爲我來找你不是爲了敘舊,而是有事問你。”沈若凡道。
“問我?什麼問題呀,都行呀,我肯定知無不言。”朱怡睿道。
“天泣宮,你幫的?”沈若凡開門見山道,和自家師弟說話,不想玩什麼心機。
聽到天泣宮,一身貴氣的朱怡睿臉上露出尷尬笑容,“師兄你猜到啦。”
“本來八成可能,現在看你表情,確定了,十成。”沈若凡道。
“這才新皇登基,主少國疑,你就弄如此大的動靜,真不知該說你有魄力好,還是膽子大。”
“膽子不大,就不好意思說是桃花島門人嘛。”朱怡睿笑道,“而且燕天鋒他們不是和師兄你熟悉嘛,這樣也是自己人,更放心些。”
“別用我名義,你們之間到底是如何聯繫,又如何做出這一切的?”沈若凡道。
“這是小哲的提議。師兄,你是我師兄,別人我都不信,但你我信,所以在你面前,我也不藏着掖着,就當還在江南,你在教學,我向你彙報成果,我也真的想你幫我。”朱怡睿道。
“行。”沈若凡一點頭,坐在一邊的位子上,“我也想知道我的師弟有多出色。”
朱怡睿聞言一笑,“師兄,我是怎樣的人,滿朝文武不清楚,但你該是最清楚我的人。一開始,我就想和父皇一樣,做到垂拱而治的最大目標,任用君子賢人,可你帶我到江南之後,我才知道原來這個世界和我想的不一樣,四書五經這些聖賢書不是過時,就是太空泛,甚至扯淡。”
沈若凡聽到扯淡兩個字不禁莞爾:“你這話讓滿朝文武聽了去,非要死諫你不可。”
“是啊,所以這皇帝有的時候當着真沒意思,什麼話都還不能多說,臣子們說要怎樣,祖制怎樣,我這個皇帝就該怎樣,否則有違祖制就是昏君,也不想想,按照祖制,內閣幾個有這麼大的權利嗎?不,該說內閣都不存在。”朱怡睿朝着沈若凡訴苦,坐在了沈若凡的對面,翹起了二郎腿。
“形象注意點。”沈若凡見着朱怡睿,卻皺起了眉頭,你說一堂堂一個皇帝,翹着二郎腿像是個流氓混混是什麼意思?
“沒事,反正這不是沒外人不是?而且,師兄你沒形象的時候,比我還沒形象呢。”朱怡睿不以爲意道。
“你丫的。算了,繼續說吧。”沈若凡笑了笑也就算了,拿這小子從來都是沒有辦法的。
“好啊,人人都說皇帝權力最大,可是我當了之後,卻發現我好像也不是最大的,還有祖宗、禮法這些都比我大,我要是有點逾越,在他們眼裡就是離經叛道,甚至是亡國先兆,我發現當皇帝還不如當太子好玩呢。”朱怡睿撇嘴道。
“這要怪就怪你祖宗,洪武帝廢丞相,增大你們皇帝的權力,但又怕你們這些後世子孫真的太過分,荒淫無道,所以努力塑造風骨,讓言官積極建議,頗有些不以言獲罪的架勢。這本是好的,畢竟乾坤獨斷就難免昏君,寵幸奸佞,但偏生你還有個祖宗明英宗,土木堡之變,武官勳貴地位迅速下降,武夫變得低賤,也就比宋時好,然後文官做大,武官根本無法制衡,反倒臣權制衡君權去了。”沈若凡笑道,皇帝乾坤獨斷,每個朝代都只有那麼一兩個,也只能有那麼一兩個,畢竟那些一二代的皇帝是經過無數競爭競爭出來的,而後面的皇帝,穩穩當當繼承祖宗家業,如果權力過大,誰知道會不會玩火,玩出什麼事情來。只是明朝真的奇葩,文官做大。
“誰說不是呢,可是這些個君子,卻一個個都當皇家可欺,一個個知道我們不殺只廷杖,於是紛紛死諫,甚至爲了名聲故意去求廷杖。在書院的時候,聽武陽說,我們明朝的帝王是最奇怪的,有蟋蟀皇帝、木匠皇帝、將軍皇帝、不上朝皇帝、煉丹皇帝、一月天子,而且還有很多皇帝死得不明不白,那時候我本來是氣的,可研究之後,卻發現好像皇帝真的很危險。”朱怡睿道。
“尤其是當我想要改革的時候,師兄你教我的,想要富裕,需要的不是節儉而是創造,開源。而這些百官們的是不一樣的,臣子有規勸君王的職責,但不知道爲什麼,最近我總覺得是臣子教皇帝當皇帝當明君,而不是皇帝教臣子當良臣,甚至那樣的臣子是佞臣。君父君父,我既是君又是父,可是我說話好像不是很管用,原來兒子真的可以不用聽老子的。”朱怡睿道。
“你不要爲你不聽先皇的話找理由,還有也沒這麼嚴重,而且要不是這樣,當初寧侯叛逆,司禮監、內閣、六部、錦衣衛、六扇門、江湖各個方面都做了充足準備,倘若不是這些祖宗禮法,你今日未必能坐在我面前,或許你我就要狼狽逃竄,何來意氣風發?”沈若凡微微笑道,“評價事物,不要過於偏頗。君臣對弈,始終是君佔優勢,只是臣形成了黨派之後,君可除臣,卻難除黨,所以纔有束手束腳的感覺。說到底,當你坐上這張皇位的時候,所有人都不能相信,武官、外戚、太監都有禍國亂民的歷史可尋,但文官,照樣,最大的例子不是宋,而是你們大明。說到底,只有把你忽悠過去了,這些人才有權力。”
“不會啊,我還有你。師兄你也是現在唯一一個能讓我自稱是‘我’的人。這天下人,我只信你。”朱怡睿道。
“我從來不屬於你啊,別說的這麼曖昧,我不玩斷背山。”沈若凡說笑一句,“還有,我問的是天泣宮,可不是你的百官。你知道我最討厭煩心的事情,而政治就是天下最煩心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