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漸越發深沉,漏斗聲聲如風拂過一片片竹林,沙沙沙,帶着些溪泉的淙淙聲,極爲清晰。
低首將洛敷身上的銀針一根根拔出,眼簾微微垂下,凌霄嘴角微微帶着一絲笑意,眉宇舒展,看着極爲柔和。
“怎麼樣?”
“怎麼樣。”
看着洛敷漸漸舒展緩和的眉眼,李韻與葉斐幾乎同時開口詢問,只是前者焦急擔憂,後者卻是安穩妥帖得很。
微微點點頭,凌霄淡淡一笑,只將一根銀針往洛敷身上戳了一下,又取出一丸碧綠的丹藥塞入她的口中,見着她昏昏沉沉安睡去了,又好生查看了一番,纔是起身與李韻道:“洛小姐身骨已是沒什麼大礙了,這幾日常暖和着,不驚不惱安定心思,必定不傷根本。”
李韻聽着這般,心裡也是寬鬆了些,看着凌霄葉斐的眼神越發得柔和起來。雖說洛敷經歷的時間短,不過短短半個時辰就顯見着好了,不必說那慘白的臉,緊咬的脣,只那涔涔的冷汗,不多時就是將擦汗的巾帕浸潤透了。
這等模樣,就是她有些經歷,也是唬着了,好在接着這兩位就是來了,又是下針,又是指揮着她做事,才堪堪讓洛敷撐過這一場。
照理說,女子這事男子最是諱忌,何況這兩位不過是僱來的人,做與不做,都是一般的,有這等心腸,也是難得的了。
想到此處,李韻低首思慮一場,纔是斟酌着道:“兩位大恩,我先代妹妹謝過。此外,倒是有一件事,或有助益兩位的地方。那藥田我常是路過的,有好幾次曾見着七彩光華溢出,近看來卻是不見着什麼,但聞着那剩下的氣味,極爲潤澤寧和,必然是極好的藥材。”
嘴角微微彎起一道弧度,凌霄神色溫和,眉梢眼角里都是一絲絲溫潤如春風般的笑意,口中卻是連半個字都不曾說,只是笑笑着罷了。
見着凌霄這樣子,李韻卻是越發得有些困窘不安,又細細想了半日,臉上纔是微微露出幾分喜色,忙忙着道:“另有一件,那東側林中有一處屋子,小小巧巧不過三四間,藏書卻是豐厚之極,那白猿也不曾拘束。我常年看着,裡面必有些東西是你們用的着的。”
聽着李韻將這一番話說得罷了,葉斐與凌霄眼裡都是有些變化,對視一眼,卻是說不得什麼,只是低聲謝了。
見着兩人這樣,那李韻總算是寬鬆了幾分,只是看着天色漸漸有些轉亮,東方啓明星越發得耀眼,似要帶出些淡淡的曦光,便笑了笑,又道:“這事兒忙,總不曉得時辰,一轉眼竟是一夜過去了,兩位這一夜也是費心勞力得很,還請歇息一會,免得等一會遇到那、那個……”
“多謝費心。”凌霄淡淡一笑,曉得其中的道理,只又說了三兩句,便是與葉斐兩人一併向那外頭走去。
葉斐並不做聲,面上卻是緩和溫潤了許多,連着看了周遭的景象,也是多了幾分溫柔的色彩。這落在凌霄眼裡,心境也不由得好了幾分,柔軟了幾分,雖是不着意,但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怎麼了?”葉斐微微偏過頭,斜斜上揚的眉眼裡一片溫和,盯着凌霄半晌,突然想起一件事,眨了眨眼道:“你是不是想先到那藥田裡去?”
聽到這句話,凌霄凝視着葉斐那筆直晶瑩的雙眼,不由笑出聲來道:“在你眼裡,我就是這麼嚴苛的?”
聲音柔和,似是帶着說不出的綿軟,聽得葉斐心裡一跳,恍惚間記起了什麼來,那一絲靈感卻是倏忽而逝,連個線頭也抓不住。
“怎麼了?”看着一瞬間出了神,失了心的葉斐,凌霄眼裡閃過一絲凌厲,心裡莫名地不悅起來,低聲道。
立刻回過神,葉斐若有所失地搖了搖頭,看着凌霄道:“沒什麼,還是去藥田罷。”
見着葉斐的神情有些悵然,凌霄皺了皺眉,心裡那一絲不悅越發得凸顯出來。但到了後面,他只將心裡那一絲情緒壓下來,不論如何,那是他的斐,而不是其他的人。
想到這裡,他便是一笑,看了葉斐一眼,見着精神都是好的,就應許下來:“去看看也好。”
既然已經是計議已定了,兩人便不再多說什麼,邊是涵養精神,邊是順着小道慢慢往先前白猿所指的方向走去。
聽着李韻話裡話外的意思,這藥田並非是什麼偏僻的地界,又是常有人走動的,倒也不虞見不着,兩人沿着道路慢慢走來,偶爾向周圍看上一眼,心思倒是定了許多。
這般走了一段路,拐過數道彎,一道石壁猛然擋住了視線,上面只見着一叢叢的青草碧枝,圓潤細緻的小葉子一片片垂落下來,看着極爲可愛。
葉斐見着倒是很喜歡,細細打量了一會,回過頭正是想與凌霄說一句話,不想就是看着後者微微訝然的神情。
“凝翠草,碧藤樹。”輕輕說了這六個字,凌霄細細打量了幾眼,臉上越發得驚異。
正在這時,一陣清風從側面拂過,草低頭,葉簌簌,一股子奇異之極的異香頓時直衝肺腑。聞得久一會兒,兩個人都是覺得身骨彷彿都是有些酥軟,似有什麼說不出的飄飄然。
風聲拂過,那異香也漸漸停息了。
轉過頭,葉斐看着凌霄,正是想問,那凌霄卻已經嘆息了一聲,道:“難怪這麼多凝翠草碧藤樹,原來是七葉綺羅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