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豁然睜開眼,坐在輪椅上,後面是茅屋,前方是一望無際的藥海,溫暖的陽光從天空直射而下,在深冬感覺這樣的陽光真的是太美妙了。
我竟然沒死!這比陽光還要不可思議!低頭看,穿着寬大的棉衣,棉衣很新,純黑色,很時髦,我想用手拉開棉衣,看看身體的情況,可是四肢沒有什麼力氣,手剛擡起就無力的垂下。
中了一百多刀都沒死,還能這麼快的恢復過來,我被哪位高人救了?
“老大,你醒了?”藥王端着豐盛的食物從另一間茅屋裡出來,他的眼睛已經恢復清澈的明亮。
我張了張嘴,想說話,卻發現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藥王道:“老大,你剛醒過來,還很虛弱,千萬別亂動。”
我眨了眨眼,感謝他!
藥王把食物放在我的身邊,撲通一下跪倒,聲淚俱下:“老大,我對不住你,我應該聽你的,不吃那枚白色藥丸,要不然,你就不會受這麼重的傷了。”
我盡力的把手擡起來,放到他的肩膀上,弱弱的說:“不怪你,是妖族。起來吧!”
藥王擦了擦淚站起來,堅定的說道:“老大放心,我一定會治好你的。”
“那麼重的傷,怎麼?”我問。
藥王微笑道:“老大還不知道吧,龍神活過來後,你的無敵效果又啓動了,所以身上的傷全被他接收了,這纔有了救回來的可能,你放心,我的醫術雖然不是最好,但是要把老大從閻王那拉回來還是不成問題的。”
看着藥王這樣自信的笑容,我也想笑,只是笑太費勁費神了,我只是做了一個微笑的表情就恢復了無力。
藥王開始說他那天的情況,興高采烈的,太有成就感了。
“丹薇那混蛋是挺聰明的,但是忽略了毒藥的成分,這樣把我使用一次後,我體內的毒藥成分就弱了很多,不足夠再讓她控制,所以我解脫了,其他人都當我還被他控制着呢,所以我就衝到你的身邊,把你抱起來就跑,扇子太重了,我就扔了,裝備太重了,我就脫掉,總算把你帶回了寅虎邊城,只不過也變成了光屁股,不過沒關係,只要老大還在,裝備可以慢慢打,我估計,你身上這傷,不出十天就能痊癒,然後,你又能活蹦亂跳了。”
藥海在隨風飄舞,像海浪一樣,這樣的晃動是那樣的沒有規律,好像風向是東西南北風,可是我坐的這裡卻感覺不到任何風的味道。天空中的太陽已經定在那裡很久沒有動過了,就連漂浮在天邊的幾朵白雲也紋絲不動,像是定格畫面一樣。
這個世界,只有我和藥王在動,我把手伸出來,拉着他的胳膊,緩緩搖頭。
“老大,怎麼了?”藥王有些緊張。
“都是假的,這是幻象。我不在寅虎邊城,我到底在哪?”
藥王低下了頭,豆大的淚珠成線落下,他哭着說道:“老大,我們就在邊城啊,你就當在邊城吧。”
“到底在哪?”我歇斯底里的喊道,只是太過虛弱,這聲吼叫是那樣的無力。
古月藥圃的場景如燃燒的廢紙一樣戳出無數個火焰窟窿,緩緩消散,真實的世界在我的眼前出現。
這是一片一望無際的海域,我和藥王兩人依靠腳下的小木筏漂游,天空陰沉,彷彿要下雨,四周的海浪漫無目的的翻滾,像猙獰的獸口一樣想把我們吞沒。
我們就是飄在無邊海洋上的一片樹葉,生命已經不受自己掌控!
我的全身,只有意識感覺是如此的清晰,身體的各部位麻木,在麻木之中,一陣陣劇烈的疼痛如電一樣傳導進我的大腦,每疼痛一下,我的身體就抽搐一下。
我不明白,爲什麼抽搐的時候我的身體能動,我自己想要動的時候,這身軀卻像不是我的。
藥王拿着一塊布片瘋狂揮動,雙眼噙淚,他在趕蒼蠅,蒼蠅好像是他最大的敵人一樣,不把他們殺死,難解心頭之恨。
“老大,我盡力了,我的真的盡力了,四周都是妖族,邪族和魔族的追兵,我們的人都被衝散了,我只能帶你出海。”藥王瘋狂的大哭,那隻揮趕蒼蠅的手卻更加有力了。
藥王的身上只有一件上衣和褲子,其他部位早已不翼而飛。身爲醫生,身上的繃帶要隨身攜帶,幸好沒有被打掉,但是也只夠把我身上的致命部位包裹嚴實,手臂和腿上的傷就無能爲力了,我微微轉頭,看着我的手,一個個全是觸目驚心的穿通之洞,幸虧我沒血,要不然這隻胳膊都不能看了。
成羣的蒼蠅在空中不斷集結衝鋒,再被藥王趕走,再集結衝鋒,又被趕走,要是有一隻落在我的傷口上,就會產卵生蛆。
竹筏像一個向上弓起來的氣球,我躺在中間,只會被很少的海水掃蕩,藥王的雙腳已經沒入海水之中,從我昏迷到醒來最少有兩天了,他就一直泡在裡面,沒有動過,盡力的爲我驅趕蠅羣,像是在贖罪。
好不容易殺退了蠅羣,藥王急忙從揹包裡掏出一個罐子來,那是他僅存下來的救命之水,半罐子牛奶,他拉開我的嘴,要往我的嘴裡灌。
我看到他全身都溼了,只有嘴脣乾裂,顯然很久沒有喝過水了,我緊咬着牙,這點水是他的救命之水,是讓他能堅持到陸地的寶物,不值當爲我這一個將死之人浪費。
“老大,快張嘴啊,你每隔半個小時要補充一次能量,我要在鎖魂針失效前讓你的傷口儘量的結痂。”藥王急的大哭,用手去掰我的下顎,我雖然將死,下巴的力量還是有的。
鎖魂針是插在後腦勺上的鍼灸羣,可以直接截斷身體各處發往大腦的信息反饋,這樣可以迷惑大腦,讓它不知道人已經是受了重傷,這樣疼痛信號就上傳不上去,這就是我的身上不怎麼疼痛的原因所在。這種針只能連續使用十二個鐘頭,如果超時,大腦會認爲人體已經死亡,所有的電流信號會截斷,沒有了大腦對於人體的指揮命令,那就回天乏術了。
藥王在這個世界學習了很多,他已經成爲神醫,我承認。但是我的傷,並沒有被龍神所接過去,現在已經不是醫學就能救治的範疇,那是必死無疑,他的所作所爲,完全是在浪費時間和寶貴的資源。兩個人在一起,竹筏的漂流速度很慢,這樣猴年馬月才能靠岸,他的那點給養,連他自己都保證不了。
藥王掰不開我的下巴,終於收起了牛奶,我鼓足了力氣,道:“把我推下去,你逃命!”
藥王擦了擦早已流乾的淚水,大喊道:“我已經殺過你一次,絕不會再殺你第二次,就算你死在筏子上,我也要把你帶到陸地,帶到陸地還不算完,我還要把你帶回家,帶回88號新手村,把你厚葬!”
這話已經很明白了,藥王盡力了,我的命現在只是用針在吊着,沒有一絲救活的可能。
藥王抽出自己身後已經斷成兩截的匕首,對着自己的手心一刀劃開。
“你在幹嗎?”我急道。
“我要把我的血塗到你的傷口上,有血液中細胞活力的幫助,你的傷口會很快結痂變好。”說着,藥王從胳膊開始,一滴滴鮮紅的血液滴到傷口上,我根本動不了,只能任由他繼續。
胳膊和腿上的傷口滴完後,他就撕開我的綁在我胸口的繃帶,那裡的肉更加潰爛,但是沒有被海水浸泡,還是乾的,藥王小心翼翼的切掉爛肉,從揹包裡拿出最後的一口酒,一點點的塗到傷口上,然後,直接切開自己的胳膊,血流如注一樣灑到了我的胸膛上。
“不,不,我喝水,你不要這麼折磨自己。”我說道。這樣下去,我的命保不住,他也死定了。
藥王大喜,急忙拿出牛奶,我張開嘴,看着白色的液體灌進我的嘴中。
“老大,你的運氣真的很好,傷口擦着你的胃過去,沒有傷到胃,這樣食物就能被消化,就能變爲能量源源不斷提供到身體周圍。”藥王興奮的說道。
我閉上了眼睛,一滴眼淚順着我的眼眶流下。
接下來的兩天,我們還在大海中飄蕩,無力又無助,雙腳都已經踏進了鬼門關,只靠着一股子不服輸不想死的毅力在堅持。
我腦袋後面的鎖魂針被藥王拔了下來,那種讓人心裡抓狂的疼痛連續不斷的衝擊我的頭腦,我的身體一直抽搐不止,舌頭半伸,下顎將要緊閉,這一嘴下去,我的舌頭會被直接咬斷,藥王當機立斷,把自己的胳膊伸進了我的口中,我全力的咬下,他的身體一晃,一道血直接飛濺出來。
我硬生生把那塊肉咬了下來,我度過了最難的階段,他卻昏迷了!
藥王四天沒有喝水了,身體沒有了熱量,在深夜來臨時,海風像剔刀骨一樣摧殘着他,電閃雷鳴,天空正在下着豪雨,爲了不讓我被凍到淋到,他還把自己殘破的裝備脫下來蓋到我的身上,更加重他的危難,就在此時,我聽到撲通一聲,急忙睜開眼,藥王已經不見了蹤跡,應該是剛纔的一個脫力,摔進了海水之中。
不,不!我在心裡拼命掙扎,誰來救救他,救救我的兄弟。這裡該死的是我,不是他。
竹筏無情,還在順流而下,我卻連回頭一看的力量都沒有。
在那一瞬間,無盡的殺意在我的腦海裡蔓延,龍神所說的那些什麼平衡屁話被我反駁的一無是處,有些人,天生就該死,華夏數千年的歷史,除了亂世,沒有任何時段是多政權共存,臥榻之前豈容他人酣睡?這是歷史大勢,這是華夏的人性!龍神想在這裡實現自己的大志,真是狗屁不通。
所有的戰例表明,想要求和,先殺光所以異端!指望這個國度的人學會什麼共存,那簡直難於登天!
在這個世界,只有你無情了,才能換來來之不易的友情和親情!從來如此!
數千年來,華夏的歷史就是在這樣的痛苦之中不斷循環,永遠也跳不出去。
在越來越極端的憤怒之中,我逐漸失去了意識,上天,只要你敢留下我一條賤命,我就敢把這個世界從上而下顛覆,只要你相信我這個小怪有這樣的能力,就讓我逆襲一次給你看。
不知道沉睡了多久,我終於醒來,我躺在一個暖和的地方,正上方是房樑,身下是暖和的被褥,身上被繃帶綁的緊緊的,蓋着厚厚的鴨絨被。
垂眼向前看去,一個男人正對着銅鏡在整理鬍子,手上拿着剃刀,時不時的刮一下臉。我感覺喉嚨有些癢,輕輕咳嗽了一下,全身的疼痛立刻被激活了,肺葉幾乎要跳出我的胸膛,心臟的跳動在那一瞬間快了兩倍,我差一點就又暈了過去。
“你的兩邊肺葉被穿,咳嗽是大忌,什麼都可以不忍,咳嗽也一定要忍住,就是喉嚨爛了都要忍住。”男人說道,身子沒有轉過來,還在對着銅鏡收拾鬍子,這一次,他貼的更近了。銅鏡之上映出了他的面容。
虎賁?
我一驚,難道我死了嗎?
虎賁看着銅鏡,從銅鏡裡看到了我緊張的表情,笑道:“別激動,你沒死,我也沒死。”
我不明白。
虎賁繼續道:“李晏那個混賬想殺我,讓李玉將軍行刑,李玉偷偷放了我,給我準備了乾糧和船隻,我帶着我的全家出海,在這個島上活了下來。”
說完後,虎鳳端着一個臉盆進來,臉盆裡冒着熱騰騰的蒸汽,她擰乾毛巾,擦了擦我臉上的於傷,觸到傷口很疼,這應該是淡鹽水。
“你小子運氣不錯,殺你的人在你身上留下了無數刀傷,卻沒有傷及你的腦袋。”虎賁大大咧咧的在牀沿坐下,擡手掐在了我的脖子上,探脈息。
虎鳳急了,連忙去拉他的手,道:“爹,你幹嗎啊?”
虎賁收回手,笑道:“脈息好多了,正在好轉,不枉我費勁救你。”被他女兒拉出門外,他的聲音遠遠傳了進來:“趕快好起來吧,我們這不養閒人,等你好了,我要讓你當我的副官,一起反攻華夏,讓那幫狗孃養的也知道人族的厲害。”
虎鳳回來後一直給我道歉,我微笑搖頭,然後眨了眨眼,她知道,我有話對她說,她走過來,把耳朵豎在了我的嘴巴前。
“有沒有看到藥王?”
虎鳳緩緩搖頭:“我們在岸邊搜索了四次,只看到你和四分五裂的木筏!”
我閉上了沉重的眼睛,雖然不願意相信,但我深知,藥王,我和他永遠分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