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敘述牢籠（九）
李晟站在主角效應室的重力感應地板上，若有所思。
敘述牢籠的犯人，無一不是在星海間留下自己姓名的暴徒或英雄，但在這裡，他們是且僅是囚徒。
‘難怪那位艾薩克會在牀頭欄杆上刻字，難怪右下角牢房裡的囚犯會變成癡呆，每次越獄都會割裂自身，幾次下來不瘋也傻了。’
他伸手輕拂過隔離間的灰白色牆壁，牆體由不明材質構成，堅固光潔，沒有任何坑窪，彷彿能透過牆面，聽見裡面傳出的哭泣怒吼。
就在金屬滑動門即將開啓之際，後方木門“啪”的一聲被猛地推開，灰雨踏入隔間，面對李晟疑惑眼神，坦然道：“你跟我合作，一起越獄怎麼樣？
我在這監獄待了半年時間，期間十次嘗試越獄，最成功的一次，是耗費八個小時按下了四個引擎室按鈕，距離最後一間【追溯連貫性】只差一點。
兩個人共謀的成功概率，總要比一個人高。”
“.”
李晟心中微動，嘴上仍委婉道：“各個引擎室會根據越獄者來生成其中的陷阱，兩個人一起，確定不會導致難度增加麼？”
“這你不用擔心，那個失蹤的艾薩克曾經說過，他曾和左下角囚室裡的獄友一起試圖越獄，陷阱難度和單人越獄是一樣的。其次，”
灰雨擡起右側手臂，灰色皮膚的纖細手掌逐漸融化、變形，直至變成一柄巨大的鏈鋸劍。
液態金屬？T-1000機器人？問題是她剛剛還喝玉米汁喝得起勁啊。難不成是某種賽博義體.
吱——
面前的金屬滑動門徹底打開，出現在二人前方的，不再是方形房間，而是宇宙飛船的艦橋。
此時此刻，李晟跟灰雨站在T自行走廊的末端，前方路口不斷有穿着軍裝制服的官兵跑過，他們腳上都穿着磁力靴，每次邁步奔跑時靴子上的紅綠燈光都會閃爍，牢牢吸附住金屬地板。
士兵們等級分明，戴頭盔的飛行員穿黑色制服。
舉着通訊裝置大喊大叫，協調輪機與艦船護盾能量分配的工程師穿紅色制服。
運送傷員的醫療人員穿綠色制服。
安裝多功能機械臂、修補艦船內部破損處的維修人員穿黃色制服。
這些“人”長相千奇百怪，既有純種人類，也有類似廢土世界裡的貓狗亞人，還有能漂浮在空中的類章魚生物、頭上長角的犀牛人。
而他們所在的宇宙飛船，貌似在經歷激烈戰鬥。線纜冒着電火花，八邊形的走廊裡閃爍着警報紅光，廣播系統播報的全是壞消息。
【人造重力系統供能下降至9%，血鷹號所有船員立刻啓動磁力靴】
【右舷電力室遭導彈擊中，機組人員搶修中，距修復仍需15分13秒】
【左舷七點鐘方向有8.7%光速魚雷加速來襲，距離擊中尚有48秒，現已分配護盾能量】
走廊裡亂作一團，暫時沒人注意到黑暗中穿着囚服的李晟與灰雨——由於重力消失，二人不得不扶着牆壁，避免離地懸浮。
“收好武器。”
灰雨壓低聲音，伸手抓住李晟手臂——她的臂膀再次化爲液態，貼着李晟皮膚流淌滑動，覆蓋住囚服。
也許是液態金屬，也許是某種原理暫時未知的水銀類魔法道具，這玩意兒在覆蓋囚服後，逐漸改變顏色，變成前方維修人員所穿的黃色制服。
此外，液態金屬還在李晟腳下構造成磁力靴的模樣，固定在地上（其實並沒有磁吸功能，只是在底部生長出卡槽，能卡進金屬地板的格柵裡）
“艾薩克艦長！”
一名紅色制服的工程師，快步從走廊中跑過，奔向李晟二人。
灰雨立刻側身躲避，湊到一塊液晶面板前，假裝自己是維修人員在閱讀參數，李晟也心領神會，蹲在地上研究冒着火花的電力線路，嘴裡喃喃有詞，“水電柔，火電暖，核電硬，風電軟”
他並不意外灰雨的液態金屬變形能力，讓他在意的，是這艘名爲血鷹號的宇宙飛船，以及工程師口中的“艾薩克艦長”。
艾薩克·洛德，李晟所在囚室的前主人，星際海盜艦長，完美級裝備粒子放出槍【臨終救贖】的原主人。
按照灰雨的說法，以及囚室裡的蛛絲馬跡，這位艾薩克分明是在越獄過程中不幸失蹤，怎麼會出現在【主角效應室】？
難道他也像李晟在【誤導室】裡一樣，被困住了，以爲自己還在正常的世界線、時間流上？
紅色制服的工程師，壓根沒在意僞裝成船員的囚犯二人組，繼續拔腿狂奔，直衝艦橋。
李晟見狀壓低聲音，問灰雨道：“這是怎麼回事？艾薩克怎麼會在這？”
“我也不知道。”
灰雨同樣繃着臉龐，低聲道：“他在末期已經快記不得自己名字了，最後一次越獄誰也沒告訴，我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失蹤的。
這間【主角效應室】我闖過幾次，之前都沒遇到這種情況。”
李晟環顧四周，注意到一塊液晶面板上清晰投映出血鷹號的狀態。
這是艘雪茄形狀，或者說圓柱體戰艦，全艦長815米，寬152米，高223米，左右兩側安裝16門大口徑素粒子炮，正面有一尊噴塗血鷹標誌的超長軌道炮，除此之外還有亞光速魚雷、導彈、近距離狗鬥無人機等一系列武器。
全艦配備能量護盾與超空間跳躍引擎，能在星際間跳躍穿梭。
一眼掃下來，李晟就能斷定，這艘船的科技含量遠遠超出現實世界的地球，碾壓上個廢土世界剛剛開始探索星海的新人類文明。
別說在船上大肆劫掠了，就是偷一門火炮、搶一塊船員通用的平板電腦，只要能成功返回現實世界，都是一筆天量財富。
特事局、全球超自然聯盟，乃至惡魔科學家等組織完全會爲了領先幾百上千年的科技，放低身段跟自己合作，答應自己的一切要求。
錢？紙張而已，要多少給多少。把新出廠的航母軍艦以自己命名？也不是不行。取消未成年人網絡遊戲防沉迷系統
呃，嚴格意義上，李晟還是未成年，每天玩遊戲得防沉迷來着。
問題在於
李晟腦海無比清明，殺場不會留下這麼低門檻、能讓玩家一步登天的明顯漏洞，【誤導室】裡的敘述詭計差點就讓越獄者變成漫畫裡的人物，而【主角效應室】未必好到哪去。
話是這麼說，但.是真的真實啊。
李晟手指在液晶面板上微微划動，縮小畫面比例。
與血鷹號對戰的，是十三艘體型更小、噴塗統一海盜圖案的雪茄形戰艦，雙方在幾光秒的遙遠距離外對峙，不斷髮射魚雷、導彈。
只是雙方的命中率都低得嚇人，大部分導彈打偏，擦着血鷹號掠過，小部分則被近防炮與無人機攔截，極小部分能轟中能量護盾。
兩方戰艦的真正武器，還是左右舷，以及艦首的重炮。 太空中由於船體重心、引擎佈局、迎彈角度等因素，圓柱體是艦船最合理的構型之一，即便有護盾技術也是如此。
同時，因爲太空戰是立體的，且戰艦雙方都在幾光秒外，使得在遠距離觀測敵方機動單位會產生觀測延遲效應，無法準確判斷對方精準位置。
這就導致，觀測者只能根據對方的初速度、加速度等信息，大致算出敵方機動單位（戰艦、無人機）在幾秒鐘後的可能位置，並朝那個方向開火。
此現象即爲太空戰概率雲。
而在這種現象下，太空戰艦的雙方，會先依靠小型單位（巡洋艦）發射亞光速導彈、魚雷騷擾對方，逼迫其縮小機動範圍，也就是概率雲空間，
再利用真正能轟開能量護盾的戰艦主炮，一擊致命。
“這不是又退回到鉅艦大炮的戰列艦時代了麼？感情到了星際時代，也還是熱衷於開倒車啊？難不成都是P社玩家。”
李晟無聲吐槽，開啓多線思維，手指在液晶屏幕上急速划動，靠着殺場系統的翻譯功能，蒐集更多信息，
同時豎起耳朵，仔細傾聽艦橋那邊的動靜。
“等等，”
一個穿着高級軍官制服、身材凹凸有致的兔耳娘，攔住了那名紅色制服工程師，疾聲問道，“你怎麼在這？！不是讓你去維修超空間引擎嗎？”
工程師朝兔耳娘行了個軍禮，苦澀道：“引擎維修好了，只是電離室①號、③號、⑧號的Y射線儲能裝置嚴重受損，無法支持一次遠距離空間跳躍。”
血鷹號雖然是艘海盜船，但船上船員所穿制服、行爲舉止都像是正經軍官，跟長官說話還要行軍禮。
“最遠能跳躍出多遠。”
兔耳娘追問道。此刻血鷹號以一敵十三，屬於勉強支撐。如果修不好超空間引擎，遲早被耗光護盾能量。
工程師答道：“800光分，這是極限距離了，再遠就會令反應堆融解。只是這距離會被敵方海盜團追上的。”
引擎破損，無法撤退，再拖下去只是慢性死亡。整個艦橋爲之一靜，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一個高大身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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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個身高兩米的偉岸背影，其穿着筆挺的黑紅雙色軍服，頭戴兜帽，肩膀上掛着黃色綬帶，左腰彆着把造型奇特手槍，右側佩戴長劍。
灰雨無聲地用手指戳了戳李晟，光從那把手槍的模樣就知道，那個身影就是艾薩克·洛德了。
“.”
一直保持靜穆站姿的艾薩克無聲無息轉過身來，他，或者說祂，並不是活人，而是一尊由黑色金屬組成的骷髏架子。表面並無繁瑣紋路，眼球裡跳動着幽藍色的火苗。
“遠距離跳躍不行的話，”
艾薩克緩緩開口，分不出男女的機械聲音極有威嚴，“能否支持多次近距離空間跳躍。”
工程師無聲地點了點頭，“多次跳躍會大幅度縮短總航程，以5光秒距離來算，最多跳躍7次。”
“七次機會，夠用了。”
艾薩克凝視着艦橋方桌上方的三維空間投影，平靜道：“所有人回到自己崗位上，三分鐘後將護盾全部集中至右舷，跳躍至他們最後一艘艦船的後方，以右舷炮擊敵艦。之後調整炮口，準備再次跳躍，直接跳到十二與十三號兩艘敵艦中間。”
血鷹號艦橋上所有人爲之一愣，有經驗的軍官立刻反應過來，艾薩克這是要置之死地而後生，依靠短程跳躍，跳到敵方艦船身後，以敵人艦船爲概率雲掩體。
一輪開火消滅一船敵人後，直接跳躍至兩艘敵艦中間，依靠左右舷提前調整好的重炮，瞬間開火。
要知道血鷹號對比敵方海盜團的最大優勢，就在於大體型艦船所搭載的超高容量能量護盾，而在極近距離，雙方素粒子重炮都能發揮百分百威力，護盾也就形同虛設。
艾薩克的決策，就和賭桌上直接梭哈的賭徒差不多，是在拿全船人的性命，去賭一個極小概率，並且連賭七次。
短暫驚愕錯亂後，艦橋上的所有船員，無論是飛行員還是工程師，竟然全都返回各自崗位。沒有勸說，沒有爭辯，默默執行船長這一危險到極點的決定。
“這統御能力，怕不是姓尤里。”李晟壓低聲音吐槽道。
“尤里是誰？”灰雨問道，“很有名麼？”
“他是優菈的表哥、尤娜的堂哥、尤彌爾的義哥、常盤臺心理掌握女王食蜂操祈的師傅，曾發明過一門叫做尤克里裡的樂器。喜歡考研，考不上就三戰。”
李晟信口胡謅，視線跨越整座艦橋，凝視着指揮室。
血鷹號的艦首採用敞開式設計，大量高級軍官和操作員，就坐在操作檯後方，協調控制全艦的火炮、通訊、能源調配、引擎動力。
操作檯上佈滿密密麻麻的面板、搖桿、按鈕，但唯有一顆按鈕，是鮮豔如血的紅色。
按照敘述牢籠的尿性，八成就是【主角效應室】的按鈕了。
‘這位艾薩克估計也是位梟雄英傑似的人物，照樣被死死困在引擎室裡，分不清現實與虛幻。只能我自己找機會趁亂按下那枚按鈕。’
李晟心思急轉，意念集中在物品欄，聚焦在【雷鳴號角】與【臨終救贖】上
血鷹號內部結構的強度遠遠不如敘述牢籠，以雷鳴號角的描述，估計是能破壞艦橋，最差也可以引發騷動。
啪。
灰雨伸手輕輕拉住他的衣角，表情有些微妙。
“怎麼了？”
李晟轉頭看去，只見灰雨另一隻手指向液晶面板，上面是艦船最核心處，被重重裝甲保護起來的應急避難艙室。由於其結構特殊，即便整艘艦船被火炮轟中，應急避難艙室也不會發生形變破損。
而在艙室中，是成百上千名婦女、老人、兒童。
他們穿着普通服飾，體格健康，臉上最多隻有惶恐不安，並沒有長期遭受折磨虐待留下的膽戰心驚。一些婦女還拿着畫本玩偶，努力安慰受驚嚇的幼童。
這些人不像戰俘或奴隸，更像是受保護的難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