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敘述牢籠（十三）
常見的抽水馬桶，底部存有積水，配合下方S或U形的儲水彎道，可以有效阻止臭氣泄露。
而敘述牢籠單人囚室裡的馬桶，其底部並未儲水，取而代之的是金屬濾網和類似真空泵的裝置。
以灰雨的性格，估計是幹不出把肢體液化、伸進馬桶裡面將硬幣掏出來的行爲——她的下限還是太高了。
李晟從架子上摘下淋浴花灑，瞄準馬桶，扳動扳手。
噴頭裡立刻噴出一道溼潤氣流，隨着扳手轉動，氣流不斷增強。
鈴叮——
一枚硬幣被氣流衝擊，在馬桶內壁來回碰撞了幾下，最終彈了出來，掉在地上。
其表面略有劃痕，正面是80∑的圖案，表明面值，反面是某個恆星系的璀璨星圖。
“作爲星際時代的貨幣，5∑硬幣反面的圖案是隕石小行星，80∑硬幣的反面是恆星系，應該算面值相當大的貨幣了，即便如此也只能在售貨機那買16瓶飲料。這麼一看物價還真是高，跟特拉維夫差不多。”
李晟隨口吐槽道。以色列的首都特拉維夫是現實世界生活成本最高的城市之一，一瓶2L可口可樂售價9新謝克爾，而一名以色列國防軍一線部隊士兵的月工資爲3000新謝克爾。前線打生打死一個月，差不多夠買333瓶可樂，或100個漢堡。
他拿着淋浴噴頭繼續沖刷，確認馬桶裡面沒有更多硬幣方纔作罷。
房間裡沒有其餘線索，這枚硬幣就是唯一所得。灰雨皺眉問道：“現在幹什麼？”
“去右下角囚室。”
李晟關上淋浴噴頭，邁步走出房間，讓灰雨幫忙撬開右下角囚室的房門。
牢房門打開，那個披頭散髮身影依舊坐在房間角落，對着牆壁說着支離破碎、無法理解的話語。
“至少在艾薩克被關進來之前，這傢伙就待在囚室裡了。他肯定嘗試過越獄許多次，以至於自我意識嚴重受損，完全無法交流。另外，待會兒看到他的臉，你可別害怕。”
灰雨低聲提醒，手掌化作鏈鋸劍形狀，李晟心領神會，放輕腳步，緩緩上前，繞到囚犯側方。
然後他就看見了相當獵奇的一幕。
囚犯的整張臉龐都長滿了齒輪、鋸片，大片大片的皮膚被化學鍍層侵蝕覆蓋，兩隻眼睛被替換成膨脹螺栓，看不出原本樣貌。
鉸鏈取代關節，彈簧取代筋膜，連桿取代骨骼，喇叭單元取代咽喉，仔細觀察，連頭髮都由纖細鋼絲組成。
既不像人，也不像機械生命，更像是長期賣不出去、最終被丟到垃圾場裡的藝術擺件。
李晟壓低聲音問灰雨道：“他原本就長這樣？”
灰雨小聲答道：“臉沒差別，其他地方更嚴重了。”
原本沒這麼嚴重，難道說這名囚犯感染了所謂的鐵疫病毒嗎？
不對啊，鐵疫病毒跟澤洛文明、艾薩克有關。如果說敘述牢籠引擎室裡的關卡，是受到艾薩克的影響，那麼被關押時間早於艾薩克的無名囚犯，爲什麼也會感染鐵疫病毒？
李晟壓下疑惑，捂住口鼻放緩呼吸，仔細打量這名囚犯。他的身體絕大部分都被金屬機械侵蝕，看不出原貌。屁股下面露出報紙的一角。
報紙上的內容，好像是一場戰爭的戰報。
“你好？”李晟試探問道：“我是你的獄友，聽得到我說話麼？我給你80∑，買你身下的報紙如何？”
“呵呵哈哈。”
囚犯無知無覺，傻呵呵地笑着，舉起完全由金屬連桿構成的雙手，在半空中來回比劃，像是在跟某個不存在的孩童玩着玩偶。
等等，玩偶？
李晟頓了一下，這名囚犯的眼鼻耳都被金屬零件替換，腦子裡也長滿了齒輪，估計是聽不到他說話了。
而按照艾薩克的說法，鐵疫病毒能通過接觸傳播
身上揹着蟲主神孽的感染已經夠麻煩了，李晟一點也不想再招惹所謂鐵疫病毒，當即排除掉暴力選項，轉身走出牢房。
他將80∑硬幣投入售貨機當中，按下按鈕，買了個裝在透明塑料禮品袋裡的白色兔子玩偶。
這個兔子玩偶本來就排在玉米汁後方，售價10∑，買完後售貨機還吐出了個70∑的硬幣。反面是冰凍行星圖案。
李晟收起70∑硬幣，發現對比皺巴巴的透明禮品袋，裡面裝着的棉質兔子玩偶要更加嶄新。可惜的是並沒有生產地等信息，兔子內部也不像裝有異物的樣子。
重新返回右下角囚室，李晟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將兔子玩偶放入到無名囚犯手中，後者愣了一下，反覆摸索玩偶表面，像是在確認其形狀。
“嗚嗚嗚嗚嗚。”
不知是哭是笑，無名囚犯抱着玩偶一陣嗚咽，整個人緩緩傾倒，摟着玩偶側趴在地上。
這一趴就讓出了空間，被他壓在身下的報紙得以重見天日。
文章標題【海軍特戰小隊炸燬鐵疫巢穴關鍵節點】，內容爲“澤洛海軍第三艦隊下屬的一支特戰小隊潛入獵戶C星鐵疫佔據區，成功摧毀三級鐵疫巢穴儲存超重元素的工廠並乘坐禿鷲運輸船安全撤退。這標誌着自獵戶C星出現鐵疫巢穴以來，雙方長達十年的戰略相持階段被打破。”
李晟戴上手套，將報紙收進揹包欄，再將手套也收起來，邁步走出囚室，順手將牢房門虛掩上，喃喃自語道：“和前幾份報紙一樣，這張報紙講述的也是澤洛文明與鐵疫戰爭的事情。”
“有什麼問題嗎？”灰雨問道。
“太巧了。”
李晟說道：“爲了拿到這張報紙，我得先取得硬幣買到兔子玩偶。爲了獲得硬幣，得先進入左下角囚室。爲了進入囚室，得先獲得你的幫助所有這些全都環環相扣，就像人爲設計的解謎遊戲一樣。甚至還給了我一次場外機會。”
他抽出那把【臨終救贖】手槍，甩了個槍花，“這把槍的威力極大，應該能強行轟開牢房門。
換言之，攻略順序是可以改變的，只要使用道具就不會嚴重卡關。
比如我先用這把槍，破開左下角囚室，得到80∑硬幣，可以一口氣買到10∑的兔子玩偶和5∑的玉米汁。
有了玉米汁就能賄賂你，再撬開右下角囚室門，用兔子玩偶換得報紙。
又或者我用這把槍直接攻擊售貨機，搶走玩偶和玉米汁，再賄賂你，結果仍然不變。
這種設計，未免太刻意了。”
“伱是說監獄方希望你快點越獄？”
“也可能是監獄方想讓我快點去死。”李晟隨意說着，來到了最後兩間引擎室前方。
反轉、誤導、主角效應均已攻略，還剩下閃回和連貫性。
既然攻略順序可以打亂，剩下兩間也就沒有差別，李晟選擇右側的連貫性。
進入引擎室後，只見地面上孤零零擺放着一個紅色按鈕，房間佈局和【誤導室】一模一樣。
“我靠。” 他眼角一抽，【誤導室】讓他以爲自己是自創漫畫中的人物，差點活活老死在裡面，這連貫性和誤導室這麼像，是要鬧哪樣。
此時想撤已經來不及了，由於雙重門的設定，在按下按鈕之前，外側木門是打不開的。
二人對視一眼，只得一同按下紅色按鈕。
一秒，兩秒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周圍景象毫無變化，既沒有蹦出來吃人怪物，也沒被傳送到其他地方。
“.”灰雨小心謹慎地環顧四周，蹲在地上摸了摸堅實地面，難以置信道：“什麼情況？爲什麼沒反應？”
李晟拿出砍刀，戳戳牆壁，確認沒有陷阱。見木門自行打開，便走出門去。
引擎室外的一切仍和之前一樣，右下角囚室裡的無名犯人仍趴在原地，售貨機裡顯示的時間也僅過了兩分鐘。
“房間裡就一個按鈕？”灰雨疑神疑鬼道：“我們該不會被困在擬真幻覺裡了吧？”
“應該不是。”李晟從揹包欄裡取出玩具工廠鑰匙和緊急逃脫卡。這兩樣東西是他身上神秘度最高的物品，一般幻覺還模擬不出來。
他沉吟道：“連貫性的特點，是打破敘事完整，臨時添加設定。比如在越獄者的視線之外臨時刷新一面牆壁出來。方纔房間裡空無一物，明顯貨不對板。除非.”
灰雨問道：“除非什麼？”
“除非這些門牌能卸下來。”李晟伸手去動門牌標誌，又是用手掰，又是用170直刀撬，忙活半天也沒能把任何一塊門牌拆下來。
沒能成功，他也不惱火——這反而證明了其他東西。
當即邁步走向最後一間掛着【閃回】門牌的引擎室。
“等等！”灰雨連忙追了過來，與李晟並肩推開閃回室木門，嘴裡抱怨道：“你小子是不是發現了什麼線索故意不說出來啊？我們倆現在可是隊友，別隱瞞好麼？”
“沒有故意隱瞞，只是有個還不成熟的猜想。”
李晟等待着前方金屬滑動門的開啓，說道：“畫家難道會把畫到一半的畫拿出來售賣嗎？廚師難道會把做到一半的菜端上來嗎？程序員難道會把碼到一半的代碼上傳嗎？呃，等等，這個好像真能。
咳，總之，現階段線索不足，分析了也是白分析。”
“嘖。”
灰雨不爽地咂了咂嘴巴，眼神裡滿是忐忑與期待。
連按下五間引擎室的按鈕，即可越獄成功。現在已經成功了四次，只差最後這間閃回室。
雖然她已經記不清自己前幾次越獄的具體經歷，但冥冥中的感覺告訴她，之前幾次越獄都沒有像現在這樣順利過。
李晟還真是她的幸運星。
沙——
隨着金屬滑動門徹底打開，眼前景象驟然變換。二人已然來到了一艘.運輸機上。
機艙內空間頗爲廣闊，寬近7米，高近5米，比現實世界曾存在過的超大型軍用運輸機安-225，還要大上一些。
透過窗戶，能看見運輸機有四臺巨型發動機，此時正在雲層中航行。
機艙兩側內壁，各掛着一張網，上面掛載大量的單兵武器裝備。
中間則停放着幾輛傷痕累累的步兵載具，其造型頗具科幻未來風，顯然要比地球的技術先進許多。載具的後方車斗，還裝着四個密封鉛桶。
近百名穿戴全套墨綠色動力裝甲的士兵分坐兩側，不少人負傷掛彩，但語氣難掩興奮。
“真沒想到我們能活着出來！”
“是啊，那個三級巢穴在地下挖了好幾年才能攢夠兩千個單元的超重元素，被我們一鍋端了。還搶了五桶回來。”
“這次回去，海軍部怎麼說也得給我們一人頒發個半噸重的純金勳章吧？隊長你覺得呢。”
李晟和灰雨由於坐在迷彩防雨布後方，第一時間沒被這羣士兵發現。灰雨伸手按住李晟手背，再次將肢體液化，變化成動力裝甲外殼防止其他士兵看出來。
‘三級巢穴？這些士兵應該就是報紙上說的，澤洛海軍第三艦隊特戰小隊。’
李晟一邊聆聽着其餘士兵的交談，一邊伸手摘下機艙內壁掛着的單兵武器裝備。
這些未來科幻風格的槍支，能在手裡把玩檢視，但當他試圖將武器裝入揹包時，眼前卻跳出【無法拾取】的字樣。變相證明了這裡是引擎室營造出的幻覺影像。
“兄弟姐妹們，完成這次任務後，我就要回老家結婚了！”
一名年輕士兵站起身來，從懷裡拿出一張照片，對同伴們炫耀道：“看，這是我的未婚妻。漂亮吧？”
“傑克你這臭小子，踩了狗屎這麼走運？”一個年長些的老兵笑罵道：“不過我也攢夠了的軍功積分，這次回去正好向上級申請退役——畢竟我家小孩快要出生了。”
胸口刻着安潔莉娜字樣的動力裝甲下方傳來女性士兵的聲音，“誒？羅蘭你老婆快生了嗎？正好我家女兒安娜明天生日，一直打電話問我能不能按時趕回比鄰A星呢。唉，忘了給她帶禮物，要不等回空間站的時候，給她買個兔子玩偶吧。”
“別說那麼多了，考慮考慮晚飯吧！要不今晚去吃烤肉？”
一衆士兵們心情愉悅地談天說地，一旁的李晟額頭冷汗都要下來了。
‘不是，這羣人怎麼個個都在立死亡Falg啊？什麼【完成任務回去就結婚】【孩子即將出生申請退役】【女兒明天生日打電話催回家】，
說這類話，就跟在柯南里說‘在我們之中可能有殺人犯！怎麼可能一起睡？我回我自己房間去’
在咒術回戰裡說什麼‘會贏的’一樣作死吶！’
李晟眼角暴跳，心底瘋狂吐槽，‘不過.安娜？這名字之前在兒童繪畫上出現過，難不成這個叫安潔莉娜的女性士兵，就是安娜的母親？另外她提到的兔子玩偶’
轟隆！
巨響聲突然從外部傳來，只見運輸機右側的一臺發動機冒起滾滾黑煙，緊接着左側一臺發動機也被摧毀。原本四發變成雙發，運輸機航速驟然減緩。
錚錚錚錚！
密集的爆破聲不絕於耳，大量鋼錐從頂部刺入機艙，隨着錐體如花瓣般打開，從中落下一頭頭摩托車大小的半機械化野獸。
這些野獸，就和敘述牢籠右下角囚室的無名囚犯一樣，血肉軀體中長滿了鋸片、齒輪。剛一落地，就對機艙中的士兵發起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