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朦朧的霧氣還未散去,景城裡面已經開始熙熙攘攘的走動着人羣。城中來來往往的人羣中,大多衣着樸素,一看就是附近的淳樸村民,爲求生計,早早的便來到市場,低價叫賣着辛勤勞作一年才收穫的果實。
清晨的涼風微微吹過,一名老農,挑着一肩梨子,正步履闌珊的走在街道邊。老農走的極爲艱難,汗珠不斷的從額頭邊滲出。在老農身邊還跟着一個大約十歲的小女孩,小女孩扎着一對牛角辮,嘴裡正嚼着一塊從家裡帶來的糖,乖巧的跟在老農旁。
“讓開,讓開……”塵土飛揚,前方一隊兵馬飛馳而來,爲首的一個小兵騎在快馬上,手中的鞭子四下揮動,驅散着周圍的人羣。兵馬很快就來到了老農面前,老農驚恐的看着前面奔馳的馬匹,想要讓開,卻苦於腿腳不便,行動十分緩慢。
“啊……”老農躲散不急,身上結結實實的捱了一鞭,摔倒在地上,肩上的梨子散落一地,被隨行而來的馬蹄踏了個稀爛。
“哎呦,哎呦……”老農痛苦的在地上呻吟着,額頭不斷涌出鮮血,受傷頗重。小女孩受到驚嚇,嘴裡含着糖,傻傻的愣在邊上,過了良久,才反應過來,“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兵馬飛速遠去,看也沒看老農一眼。待兵馬出了景城,周圍的人羣迅速圍了過來,指着在地上“呻吟”的老農,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只是沒有一個人出手援助老農一把。
“借過一下,借過一下。”一聲稚嫩的聲音響起,人羣躁動了一會兒,一個小孩擠了進來。好奇的張望着,待看到地上受傷的老農,大呼一聲,衝了過去,一個箭步蹲在老農身邊焦急的喊道:“林伯伯,你怎麼了?”
老農在地上痛苦的呻吟,鮮血留了一地,聽到呼聲,艱難的看了一眼來人,見是熟人,痛苦的開口道:“小……小……海,我恐怕不行了,麻煩你照顧……照顧……婉婷。”
來人正是楊小海,楊小海和父親分別後,便一直往北前行,進得城後,正四下游蕩,見這邊人聲鼎沸,童心頓起,便跑了過來,進到人羣后,才發現是山腳附近村莊的林伯伯受傷了。楊小海小時候經常去林伯伯家摘梨吃。林伯伯對自己十分好,在城裡擺攤完後,經常會帶點小點心給自己和婉婷吃,所以方纔楊小海見到林伯伯受傷後,不由的驚呼出聲來。
這時林婉婷見到楊小海,“哇”的一聲,撲向楊小海懷裡哭的更傷心了。老農呻吟聲漸漸變小,伸出顫抖的雙手,想去抱林婉婷,只是雙手伸到半空便垂了下來,就此沒了氣息。
楊小海強忍悲痛,拉着林婉婷站了起來,看熱鬧的人羣見老農沒了聲息,大感無趣,零零散散的走了開來。
楊小海看着老農的屍體,心如刀割,牽着比自己矮了半個頭的林婉婷,靜靜的站在一堆爛梨中,一時沒了主意。
路過的行人打量了他們幾眼,都匆匆走開了,沒有人願意招惹事非。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地上的血漬已經乾枯。林婉婷也許是哭累了,看向楊小海,長長的睫毛還沾着淚光,小聲的道:“小海哥哥,我餓了,等爺爺睡醒了,我們就回家吃飯,好嗎?”
林婉婷天真的以爲爺爺是睡着了,楊小海心下一酸,摸了摸林婉婷的頭道:“以後妹妹你就跟着哥哥,哥哥發誓不會讓你捱餓的。”
林婉婷點了點頭,彎下身來,從爛梨堆中撿起一個還算乾淨的梨子,用小手擦了擦,替給楊小海道:“小海哥哥真好,給,這是爺爺今天好早好早摘的梨子,好甜的。”
楊小海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接過梨子,輕輕的
咬了一口,一股甘甜的梨水流入嘴中,只是楊小海心中有說不出的悲苦。老農和他辛勤勞作的果梨靜靜的躺在清晨冰涼的地上,也許在遠方某處太陽照不到的地方,也在上演着同樣的悲哀吧。
“師兄,聽說沒,這幾日有很多武林好手都跑到景城來了。”路上兩名僧人一矮一胖,手提法杖,朝楊小海這邊邊走邊道。
“馬上就是十年一屆的武林大會,這次武林大會有咱們修真門派插手,所以這次武林界很多老前輩都來了,哎,希望武林界和修真界不要有什麼衝突……咦?”兩人路過楊小海身邊時,見到地上的老農和兩個小孩,大感疑惑。
其中一個胖和尚打量了一眼地上的老農,面色微沉:“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瘦和尚面色不變,雙手合十,看向楊小海道:“小施主,老人已經西去,怎地不好好安葬?”
楊小海低頭,咬脣道:“我想討回個公道。”
瘦和尚聽後,搖了搖頭道:“阿彌陀佛,萬法皆空,人之死矣,萬般皆不去,唯有業隨身。”
楊小海似懂非懂的看向瘦和尚,這時林婉婷看見兩個陌生人,有點害怕的又靠緊了楊小海幾分,小聲道:“小海哥哥,這兩個光頭在說啥呢?”
瘦和尚微笑的看向小婉婷道:“一個人死後,什麼名,聞,利,養,都是浮雲,這就是空。”
楊小海越聽越覺得這和尚說的有道理,不由的心生敬意,雙手合十道:“那請問兩位師父,人死之後,真的會變成鬼靈嗎?”
瘦和尚還禮道:“幽靈之說本就飄渺,如果人人死了都會變成幽靈,那麼死和活又有什麼區別呢?”
楊小海仔細琢磨着這句話,心道:“如果人死後沒有靈魂的話,死了便是死了,也就沒什麼好悲哀的了,公道討不討也無所謂了。”想到這裡,楊小海心下頓時一寬道:“多謝兩位大師開導,我這就把伯伯好好安置了。”楊小海自幼跟隨父親楊天,楊天這十年中便就有意無意的交過楊小海一些爲人處世的方法,所以楊小海雖然年幼,說起話來倒也不失風範。
出家人以慈悲爲懷,兩位僧人得知兩個小孩沒有其他家人後,便幫忙把林老農埋在了城外林村附近的塵音山腳下,待各種事情辦完後,已經是臨近正午了。
瘦和尚擡頭看了看天色道:“師弟,時候不早了,我們得早點趕到塵音山中替元生小師弟尋藥了。”
胖和尚點頭道:“師兄說的極是,這十年來元生小師弟廣受病痛折磨,希望佛主保佑,讓小師弟早日康復。”
楊小海在一旁靜靜的聽着兩人的對話,不由的對元生又是同情,又是嫉妒。自己從小得病,也是深刻的感受到病痛折磨的痛苦,可是這位元生和自己不同,他有那麼多師兄的照顧,自然比四處流浪的自己好的多,想到此處,楊小海不由的看向靜靜坐在墳前發呆思考的林婉婷,一股惺惺相惜之情便涌了出來。
胖和尚走向楊小海,雙手合禮道:“這位小施主,貧僧還有要緊之事,就此告別了。”
楊小海還禮道:“多謝兩位大師超度亡人,小人感激不盡。”說完拉來林婉婷,跪了下來,給兩人磕了三個頭。當然楊小海不知道兩位和尚是來自“風上寺”如果知道了的話,在不搞清楚母親下落前,楊小海絕不會受“風上寺”半點恩惠的。
和尚趕忙扶起兩人道:“施主何必行如此大禮。”
待兩人走後,楊小海牽着林婉婷在老農墓前磕了三個頭便動身往北走去。
進了城,楊小海幫林婉婷買了幾件換洗的衣
服,背在包袱中,又在城中隨便吃了點東西,這時天色已晚,兩人便找了一家客棧安頓下來。楊天和楊小海分別時怕孩子出行不便,所以給孩子準備了足夠的銀兩,楊小海又自小習武,性格又溫和,不愛惹事,尋常人決絕傷不到他,得道之人也不屑爲難一個小孩子,所以楊天才敢讓楊小海出來行走江湖。
夜幕降臨,客棧外喧鬧的大街又恢復了平靜,遠處偶爾傳來的幾聲狗吠聲也很快湮沒在這一片黑暗中。
“小海哥哥,我們什麼時候回家?”客房裡,林婉婷坐在牀頭邊,低聲問着坐在桌前的楊小海。
楊小海微笑的看向林婉婷道:“哥哥帶你去中州玩,咱們不回家了。”
林婉婷“哦”了一聲,低頭不做聲了。
楊小海眉毛微鄒:“小妹妹,怎麼了?”
林婉婷滿臉悲傷道:“我想爺爺了。”
楊小海走了過去,和林婉婷並肩而坐,輕聲安慰道:“別怕,以後小海哥哥會照顧你的。”
林婉婷咬着脣點了點頭。
“呵,你連自己都照顧不好還照顧別人。”窗外響起一聲嬌嫩的聲音。
楊小海吃驚的走向窗戶,輕輕的推開窗戶,只見外面漆黑一片,並沒有其他人。
“啊小……小海哥哥……後……後面……”林婉婷顫聲道。
楊小海轉過頭來“啊!”不由的一聲驚呼喊了出來,只見一張髒兮兮的臉正貼着自己,只是不知爲何,一股淡淡的幽香卻從那人身上傳來。
楊小海退了兩步。看向來人,只見來人是個女子,披着一頭烏黑的長髮,身穿一身乞丐裝,白暫的皮膚和身上破爛的衣服毫不相符,年齡比自己大一點,燭光中小臉顯得十分俊秀,一雙水靈靈的的眼睛活潑靈動,此刻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不待楊小海開口,那女子“噗嗤”一聲笑道:“膽子這麼小,還說照顧好人家小妹妹,你這人真好笑。”
楊小海聽那女子這麼一說,不由的臉上一紅,但還是死裝死裝道:“我說能照顧好就能照顧好,要你管。”
女子擺手道:“算了,算了,你這人好不講理,本姑娘餓了,你快叫小二上些夜宵來。”說完,便大手大腳的坐了下來,好似自己是這裡的主人樣。
楊小海看着女子不僅不把自己當外人,還把自己當僕人來指使,不由的張大了嘴巴。
“喂,你嘴巴張那麼大幹嘛。還不快去。”女子看向楊小海,不耐煩的道。
楊小海一窒,不以人相爭的性格再一次顯現出來,竟傻乎乎的真跑去叫小二了。
女子見楊小海的傻樣,不由的“噗嗤”一聲又笑了出來。
“姐姐,你笑什麼呢?”這時林婉婷見女孩並無惡意,大起膽子,張大眼睛好奇的問道。
女子一愣,隨後走向林婉婷,從衣服中摸出一塊糖替給林婉婷道:“姐姐呀,姐姐在笑你哥哥人太好了。”
林婉婷見到糖,早就高興的忘乎所以了,接過糖,於女孩說楊小海的話也沒聽進幾句。
楊小海走出房門後便感覺到怪怪的,此時客房離前堂大廳還有一段路程,楊小海心裡嘀咕道:“明明我是主人啊,怎麼我就成傭人了,怪了怪了?”
“呦,沒想到薛大神醫也來這屆武林大會湊熱鬧了啊?難道也是想要噹噹武林盟主?”前方響起一女子陰陽怪氣的聲音。
楊小海一驚,站住腳步,左右觀望着,四下黑漆漆的一片,卻沒見到其他人。楊小海長吸了口氣,還以爲是聽錯了,正準備邁腳前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