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明眸緊緊盯着她，將她上下掃了一個遍，開口說道：
“你終於回來了！”
一直有些發涼的手突然碰到了她的指尖，她看過去，鼻端便傳來一陣濃郁的芳香，是糖漿的甜味兒。一隻還熱着的糖人被塞進她手心。順着那雙潔白纖瘦的手指看過去，是一掌俊秀白淨的臉。
他面上沒有過多的感情，一雙眼睛澄澈透明，讓人看了心中就非常舒服。
親切感在心中瀰漫開，葉非茶下意識覺得自己喜歡眼前的青年，他就像自己的弟弟一般。
“王府門口，經過。”
青年一個詞一個詞地說，眼睛盯着葉非茶，不捨得離開。
“你是……”
葉非茶看了看手中的糖人，問道。
黛衣青年聽到這兩個字，像觸火了一樣縮回手，連帶着肩膀也抖了幾下，跌退幾步，和她拉開了距離。
他眼中瞬間掀起的受傷和不肯相信讓葉非茶覺得自己彷彿是千古罪人。
“不好意思，我不太記得之前發生的事情了……”
她目光緊緊盯着不語的臉，似乎想回憶起什麼，但大腦一片空白。
“不是跟你說過了嗎。”蘇季千壓低了聲音，看着不語，表情十分傷腦筋，“他已經不記得任何人了——她連關默喬都不記得。”
“不急得那個男人是應該的！”不語的情緒一下子激動起來，他雙拳緊攥，從嗓子裡發出幾聲類似咆哮的低吼，“他居然污衊出一個通敵叛國的罪名，這到最後該怎麼收場？！”
“這不是我們該管的事情，他有能力處理好。”
蘇季千的目光安撫着黛衣青年的情緒。
但他還是不能接受，將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我還是不同意她住在這裡，誰知道關默喬那個喜怒無常的男人會不會某一天又傷害她！”
“你是——不語？”
葉非茶突然插話，提高了聲調問道。
“嗯。”
黛衣青年點頭，眼神中有些驚喜。
他頓了一頓，補充：
“你的弟弟。”
“那你應該是孟江吧？”
葉非茶目光飄到他身旁那位俊朗的男子身上。
“小茶茶……”
男人的聲音好不感動，爲葉非茶能夠推理出自己的身份而欣喜不已。
“都坐下吧。”
葉非茶知道自己已經成功轉移開了話題，伸手示意兩個人坐下，看向蘇季千。金髮男子會意，脣邊漾起一抹壞笑，開始講述狐界發生的故事。
葉非茶一邊聽，一邊想。其實她不懂剛纔爲什麼會岔開話題，彷彿自己很熟悉調節關默喬和不語之間的矛盾是的。他們兩個之前想必非常不合。
蘇季千挑重點的事情講述了一番，她漸漸聽得聚精會神。結束了之後，她定定望着手中的玉狐，冰涼的觸感讓她覺得像火焰在燃燒。
如果這是真的，在這裡面竟然有一個狐界公主。
蘇季千的妹妹。
“玉狐一直在幫助我和蠱王做抗爭？”
她有些不確定地問。
“嗯。現在你離白琀幀有一定距離，她的能力應該更強
。”
“她能解開蠱王的控制嗎？”
葉非茶的聲音顯得急切。
“不行。”
金髮男子搖頭，打消她這個念頭。
“你們下一步打算怎麼做？琀幀一定會找到我。”
“這件事——”蘇季千眨眨眼睛，“我們就不能告訴你了。”
他說得對，自己現在不能被相信。甚至連她都不相信她自己。
“葉非茶！”
一道略微顯得有些暴怒急躁的聲音響起，緊接着，男人有力的大手將她從院子裡拽進了房間，動作粗魯。
“幹什麼？”
葉非茶一手護着自己的腹部，緊皺眉頭，聲音染上濃濃的不悅和危險。
她可算是領會到關默喬的“喜怒無常”了。這個男人怎麼這樣？早上的時候還好好的，輕聲細語地和自己說話，害怕又什麼地方嚇着自己似得。
“脫下你現在的衣服！”
關默喬心情煩躁地幾乎語無倫次起來，他連自己應該先說那一句話都不知道了。
“什麼？”
葉非茶一怔。
她是個孕婦啊！！
“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本王的貼身婢女。”
關默喬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死死抓着葉非茶的兩條胳膊，目光急躁。
“好。”葉非茶勾起脣角，冷笑一聲，“你是老大，你說了算。”
“但是，”她頓了頓，低頭看着自己的腹部，調高了聲音，“你真的要一個快要臨盆的孕婦當婢女？”
“你必須趕快把孩子生下來。”
他幾乎咬牙切齒，從齒縫間擠出來的這句話。
這個礙眼的孩子讓他原本就在流失的耐心更少了。
“王爺，你只是個貴族，不是神。”葉非茶的聲音多了些諷刺，“生孩子的事情並不是你說一句‘給我生’，我就能生出來的。”
關默喬怔了怔，皺起眉，鬆開緊緊抓着她的兩隻手，漸漸握成了拳。
“發生了什麼事情？”
葉非茶低聲問。
“唐落星不知道從哪裡得來的消息，她知道你現在在這裡，正準備去官府舉報。”
關默喬的聲音壓得很低，目光落在她腹部，又是一陣憤怒。
“哦？我還以爲官府是王爺家壟斷的呢。”
葉非茶聳聳肩，語氣中的冷意明顯表明她還在爲關默喬剛纔的失禮而耿耿於懷。關默喬沒時間搭理這個，眉頭皺得更緊了。
“既然這樣，將我送回魔教吧。”
葉非茶不知道哪裡來的一股無名火，盤旋在心間。
興許是臨產，她這幾天的心情確實有些陰晴不定，希望趕快將這個孩子生出來。帶個球在身上的感覺着實勞累。
“放肆！”
關默喬一掌排在桌子上，發出重重的一聲響。他的咆哮聲在房間裡迴盪。
“葉非茶，你已經知道了這一切，難道還想回去?”
他的聲音在憤怒過後，竟然有濃濃的悲傷。漆黑的雙眸中浮現出斑斑點點閃爍着的痛楚。
葉非茶被這樣的表情嚇到了，她怔住，呆呆地看着他軟弱的神情，指尖有些顫抖。
這個男人，還會有這樣的表情?
“你還想回到白琀幀的身邊？”
他重複了自己的問題，固執地看着葉非茶的眼睛，期待，小心翼翼。
這個問題卻讓葉非茶進退兩難。記憶中的一切和關默喬給自己講述的兩個天差地別的生活在腦海中相互碰撞，她不知道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兩端都太逼真了。
她記憶中對白琀幀的感情並非一朝一夕就能夠割捨的.
除非……
除非在她的記憶都是假的的基礎上，將蠱王控制住，消滅掉，讓她重新回憶起關默喬，那個時候她才能做出選擇。
葉非茶的沉默深深刺痛關默喬的眼睛，他胸口一陣翻滾的疼痛。
“呵呵……”他的笑聲帶着絕望和悲涼，看向葉非茶的眼神冷得嚇人，“其實本王在你從狐界消失的那一刻就應該已經明白一切了。你不在乎，你不在乎！”
“你根本就不在乎本王！”
他咆哮出聲，雙臂一甩，將桌子上的所有東西盡數拂到了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葉非茶身體一抖，臉色微白。她看向關默喬，翁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你是不是寧願抱着虛假的記憶——不，說不定這記憶根本是你要求白琀幀篡改的！”
關默喬恍然大悟，笑容悽慘狠厲：
“你壓根連偶爾記起本王這樣的事情都不想做！”
他一步步朝葉非茶走過去，她看着他身上陰冷暴虐的氣息漸漸濃郁，下意識護上自己的腹部。
“看！”他嘲笑地擡手，指向葉非茶高挺的肚子，“你到現在反應最快的事情，倒是護住白琀幀的孩子！”
“本王就不應該問剛纔的那個問題，本王就不該將你帶過來。”關默喬深吸一口氣，眸光幽冷至冰點，“那樣纔算是幫了你的大忙吧？”
“關默喬……”
葉非茶緊皺起眉，想說一兩句反駁他的話，卻發現自己現在的立場，只能讓她聽關默喬一句接一句地說，她什麼都辯解不了。
因爲她根本就不知道真相，她不知道自己愛的人是誰。
胸口一陣蔓延開的刺痛，她表情塌陷了下去，目光軟弱。
“不要這麼說……”
這是她唯一能夠想到，能夠說出口的話。
“本王不要這麼說？”關默喬一陣冷笑，仰頭，雙眸通紅，咆哮道，“你還不要那麼做！！”
一雙大手鐵鉗一般死死抓住了她的手，他將她一把拉入自己懷中，貼着她的耳朵，一字一頓：
“本王不會將你就這麼便宜給白琀幀，他想要碰本王的女人，先看看自己夠不夠資格！而你，絕對不要妄想從本王手中逃脫。敢背叛本王的人，不會有好下場！”
說罷，他將葉非茶一把推開，目光含恨。
那種強烈清晰的恨意在他雙眸中跳躍，讓葉非茶胸口的刺痛感更加明顯。
爲什麼，爲什麼他會有那樣的眼神？
心底一抹熟悉悄然滑過，速度太快，她沒有來得及捕捉。這樣的眼神似乎有些熟悉，一樣心碎的感覺。
什麼時候她也曾經面對過這雙飽含恨意和怨毒的眼睛？
（本章完）